我有預想到這會是一個叛逆的故事,但沒想到會這麼反社會,反社會到讓我覺得很感興趣。霍爾頓看什麼都不順眼,什麼都很渾帳,甚至他的妹妹叫他說出一個他喜歡的東西,他也說不出來,他是一個這麼厭惡世界的人啊,可是在其他人眼裡他只是一個不懂事、叛逆的少年。
我偶爾也會有這種想法,想要盡情的叛逆,直白的對討厭事物表達厭惡,不需要站在別人的角度去思考,我可以擅自揣測別人的想法,擅自認定別人是裝模作樣,擅自看不起比自己優秀的人,而不會有半分負罪感,沒有倫理或道德之類的東西束縛我,我就想要當一個憤世嫉俗的人,我想要堂堂正正的把自卑當成我的優越感,越自卑越堂堂正正、越隨心所欲、越橫衝直撞。這個世界是這樣的,你如果不去討厭其他東西,就會開始討厭自己。我不知道這是霍爾頓的想法,還是我的。
這幾百頁只訴說了他流落在外幾天的故事,他流浪的叛逆之旅最終的盡頭不是死亡,而是回到家裡,回到家人身邊,他也許會就此回歸正常的軌道,長成一個他曾經厭惡的大人,又也許他會叛逆一輩子,然後不明不白、黯淡且無趣的死亡,如果是這樣,我倒希望他在那次離家的旅程中便轟轟烈烈地死去,可能說不上轟轟烈烈,因為他不是什麼名人,不過我總覺得霍爾頓很適合叛逆著死去,安分地死去太可惜了,甚至可以說是侮辱。我可以這樣想:並不是霍爾頓不適合在這個世界生存,而是這個世界不足以承接他的存在。
這樣也很好,我是認真的。
很多時候,我更希望,是這個世界不適合我,而不是我不適合這個世界。雖然這只是我任性的想法,雖然我還是要像一般人一樣生活,雖然我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但我真的會這樣想,我不能不這樣想,因為我就是一個一事無成又愛無病呻吟的小孩。我也看很多東西不順眼,我既討厭炎熱的天氣,也討厭下大雨,討厭搭乘擁擠得密不透風的大眾運輸工具,也討厭跟自己合不來卻還要面對面假裝和氣的人們,我討厭他們裝模作樣,也討厭不得不一起裝模作樣的自己。
然而事實上,沒有人知道我看這麼多東西不順眼。我只在心裡叛逆,打嘴砲最擅長,我總是攻擊我心裡的那個世界,無法對現實做出任何反抗,就算是離家出走我也會記得帶手機、鑰匙和傘,繞了基隆河一圈,濺得滿腿的雨水,最後仍然回家躺下了。你知道嗎?霍爾頓,你很厲害,你看我,不只叛逆,還很孬。
總之,叛逆的靈魂一向是我最喜歡的,多麼生動啊。生動到死在長滿大花咸豐草的工地裡也不會有人哀悼,因為我們連壯烈都覺得是裝模作樣的形容,連哀悼都覺得是過度善良,而過度善良也是一種裝模作樣。
好吧,你永遠不會成為麥田裡的捕手,就像我永遠不可能真的離家出走。
2021/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