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 (儲備幹部)

2021/10/02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入職四個多月,安雅每天都在重新求職苦撐下去兩者之間擺盪,持續跟焦慮、自我無能感對抗。她在一間大企業上班,工作地點位於市中心的精華地帶,交通便捷、熱鬧繁華。這座斥資六億元興建的商業大廈,總共17層樓,打從三十年前啟用時便非常有名,在本地無人不知 無人不曉,可謂代表性地標。
玻璃帷幕外巨大的企業LOGO十分醒目,頂樓尖端的避雷針成為天際線最高點。到了傍晚時分,航空障礙燈紅點閃爍。大樓外牆的裝飾燈與各樓層透出的光亮,讓整棟建築閃閃發光,點綴城市夜景。若從空中俯瞰一定很美,與電影中空拍紐約市曼哈頓的景致相比也毫不遜色。
每年都有數十萬人擠破頭想進入這間公司。
不過呢,每間公司是否符合期待、是好是壞,都得等〝真正進入〞後才會明白。每份工作也未必如外表看起來的那麼光鮮亮麗,身處其中才能深刻體會當中的苦與樂。
安雅任職的這間公司由台日合資成立,集團事業規模龐大,員工總數超過三百人,分為十幾個部門。幾位高階幹部是日本人,承襲了日系企業一貫的作風:階級分明、嚴謹有序、注重團體利益、高度敬業的服務精神。
以上敘述可轉譯為:輩份至上、古板守舊、扼殺自我、累死人不償命。
雖然不太好聽,但難以反駁。管理階層確實全面性地訂立了一堆規範細項,光是服裝儀容,重視的程度就令人咋舌。全員必須穿著制服出勤。男性較為簡單,襯衫、西裝外套&長褲、深色皮鞋,搭配天藍色領帶。針對女性的要求則更多更複雜,天藍色圓領上衣、及膝西裝裙、深色跟鞋(※禁穿平底鞋跟厚底鞋),還得化妝、穿膚色絲襪、長髮一律紮成馬尾,瀏海要夾好露出全臉。
許多人受不了這些約束,討厭這樣的職場氛圍,做沒多久就離開了。安雅從小到大都是個乖巧懂事的人,遵守規矩、服從上級已經成為習慣,雖然諸多限制配合起來有些麻煩,但不至於適應不良。
猶豫要不要辭職另有原因。
她畢業的第二週就來報到。到職第一天還算輕鬆,但隔天起便忙到不可開交。該職缺於招募網站上列出的工作內容僅僅一小部分,實際要執行的事項繁雜。整理每日營業報表、接聽電話、觀察銷售現場、接洽協力廠商、協辦各項活動、規劃商品促銷方案、提供客戶諮詢服務、處理客訴……。種種事務都講求高效率,上班像在打仗一樣忙亂。除此之外,還必須檢查環境衛生、申請POP文宣、商借樣品、跑腿……,基層員工的身份等同於打雜小兵,幾乎什麼都要做。
下午兩點,她拉開辦公桌抽屜,找出員工卡,帶著錢包出外覓食。上班的地方離商店街不遠,吃飯很方便,選擇很多,而且店家整天都在營業,過了正餐時間也不愁沒東西吃。點完餐結帳時拿出卡片就能打折,一份100元的套餐只要付85元,再加上公司有補助餐費,愛吃什麼點什麼成了一種小確幸。
老實說這份工作最讓安雅割捨不下的就是福利。作為守法正派的營利單位,資方完全遵照勞基法,勞保、健保、勞工退休金提撥一樣不少。薪資準時發放,還有三節禮金、績效獎金。每年舉辦尾牙、春酒、國內員工旅遊,還加碼年度健康檢查、享有特約廠商優惠。她的月薪兩萬七,比其他同學24K的起薪高,辦公座位配有一支專屬分機,室內冷氣開整天,不用風吹日曬雨淋。工作上需要掌握多項技能,邊做邊學邊磨練,無形中可強化個人能力。這樣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安雅吃完飯回到辦公室,看了眼牆上的行事曆白板,記載主管明天預定參加新品發表會,又瞄了眼正在打電話跟廠商〝喇咧〞的前輩。約三十分鐘後她要跟隨他們至大會議室,聯合其他部門開企劃會議。相信在這樣的環境待上兩年,EXCEL運用、協商技巧、會議報告、企劃發想,各方面的實力都能夠大幅提升。
但她還是好想辭職。
縱使能學到很多東西,未來有沒有前途卻很難說。企業知名度高,業界名聲優異,但一提及這個職位,親戚的反應都挺微妙。原來公司名氣響亮並不表示能獲得一致好評,像知名的鴻X集團評價不也褒貶不一?
晚間六點整,總務部、人事部與財務部的人收拾好便匆匆撤離,而安雅所屬的部門還要留下來繼續奮鬥。每到週五黃昏時分,大家準備迎接周末,慶幸自己又撐過一週,可以好好休養生息時,她還待在公司忙得昏天暗地,一刻都不得閒。工時長、加班是常態,嚴重影響生活作息,更糟的是每逢休假日只想大睡特睡,沒精力從事其餘活動,也不想約出去聚會。 工作未達半年她已經很明顯感覺出,自己忙到和多數親朋好友脫節了。
或許是因為工作太操,流動率非常高。以這份職務的陣亡率來看,只要不犯大錯,咬牙撐住大概能一直做到退休,升職也指日可待。問題是她真的能夠在這一行待一輩子嗎?
老一輩常說人要趁著年輕多吃苦,這樣真的值得?她希望成為一個很厲害的人,在三十幾歲時擁有一定的社經地位,是否選錯了路?
有人急急忙忙衝進來通報,請他們部門的人去處理客訴,她和主管立即起身前往現場。一推開緊急出入口的門,便聽見一位客人拉高嗓音發飆:「還不快去叫你們樓管出來!」
胡若婧
胡若婧
上班族兼自由創作者,靠寫作、閱讀、散步來平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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