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晚上,我幾乎無法入眠!我全身都覺得很痛,不管身體怎麼擺,轉任何姿勢,就是痛。熬到隔天早上,聽說老爸已經從手術房轉到病房。我坐在輪移上被推到老爸的病房,一進去,房裡已經圍了一堆人,幾乎所有的親朋好友都來了。
老爸還在昏迷。他的傷勢很嚴重,胃部出血、脾臟破裂、肋骨斷了二根、四肢全部骨折。尤其是左腿,開放性骨折,骨頭已經插出肉外面了。醫生說,只能先顧內傷,等內臟顧好,生命跡象穩定後,才能處理外傷。雖然老爸已經開完刀,應該住進加護病房。但是因為當時加護病房全部客滿,我們只能等,等床位空出。
我又被推回去我的病房,我們那個學年的老師都來探望我!學年主任告訴我,她已經通知校長,不要將我的辭呈送去縣府。校長說,沒問題,請我保重。學年主任還告訴我,我應該通知德國的學校,是否可以辦理保留學籍。我心裡想:不可能了!老媽已經往生,老爸都還不知道救不救的活,我哪有心情想到這裡。
過了一會兒,我的主治大夫來看我,帶了一群實習醫生。他跟我說,我的骨盤有裂縫,自然就會癒合,不用作任何處理。不過,一年內不能生小孩。
其中一個同事馬上回他說:「醫生你放心!她一年內絕對生不出小孩子!」
對啊!我連男朋友都沒有,怎麼可能生小孩!
同事們離開後,我只能躺在病床上休息,什麼事也不能做。我只能看著四周,認識一下這個病房。
在我病床的對面,躺著一個原住民的年輕女孩,19歲。聽說她坐在男朋友摩托車的後座,出車禍時,從車上跌下來,變成植物人。多麼年輕的生命!我想:我的運氣真的比她好多了,至少我還能動。上天留我這一條命,大概是要我做一些事吧?
到了下午,老媽學校的同事也來看我。其中一位老師也是慈濟的委員,她跟我說,她看到老媽,老媽跟她表示,她覺得很冷。因為當時殯儀館的冰庫都已經滿了,所以只能先用大冰塊放在老媽的遺體四周。後來,她們幫老媽誦大悲咒。誦了好久,老媽跟她說:「夠了!今天可以了!謝謝!」
後來,老爸終於轉到了加護病房。我們每天都只能在固定的時間進去探望!當時,因為老爸會拉扯管子,所以兩手被綁住,以防他亂扯。有一次,我在加護病房外等,聽到老爸在裡面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哭得肝腸寸斷,哭到不能自己!這種絕望的日子真的很難熬,老媽已經往生,而老爸又不知道能不能挽救。每過一天,就希望今天快快過,讓老爸撐著活過明天。
那時候,最壞的打算就是:即使老爸救活了,也可能會終身癱瘓。
我們問過醫生,老爸這樣的狀況,我們可以讓他知道老媽過世的消息嗎?老爸能不能承受老媽的死訊?醫生回答,他不敢做任何保證。所以,父親昏迷一個星期之後,醒來問老媽人在哪裡?我們只能騙他說,老媽也受傷,在另外一家醫院治療。沒有人敢告訴老爸真相,也沒有人敢在老爸的面前掉一滴眼淚,生怕會洩漏祕密。從此,所有的眼淚必須開始往肚裡吞。原來,想哭又不能哭的感覺,竟是這麼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