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婆的日常

颱風天剛過的上班日，山路沿途盡是亂風橫掃過的痕跡，落葉、枝條、碎石、垃圾霸佔本已不寬的路面。為了到此上班，我買了一台輕型電動車，騎了二年多，卻還是很肉腳，車速只敢維持在時速30，也不太敢騎行在大馬路上，只用它代步上下山，車停山下，下了山再換公車，公司到住家明明是一段很短的路程，我卻把它搞得很複雜。颱風天過後，山路多是昨日大雨沖刷下的碎石、垃圾，我騎著小車，閃躲路面碎石，蜿蜒上山。學習當廟婆比練騎車順利得多，莫非是天注定當廟婆？當然不是！會騎車的廟婆能做更多事，例如過剩的供品，若我能自如運用交通工具，過剩供品肯定被更有效的利用！

昨天接到一位客人來電詢問，她原本安奉在我們廟裡的祖先牌位，不想再祭拜了，希望我們幫忙處理，所謂處理當然就只能一把火，讓一切還諸天地。我記得這客人，她除了祖先牌位在我們廟裏，去年她丈夫往生，原本牌位暫厝在我們寺廟，沒幾個月後，她說家裡老是不順，小孫子生病了，怎麼看醫生都好不了。她問過了，她先生和祖先不合，想回家，不想和祖先牌位一起在廟裡。這種狀況實在不合常理，難道將來也不合爐？不過客人沒再多說什麼，我們也就尊重她的意願。

如今一年過去了，依照習俗先生要準備合爐至祖先牌位才是，且祖先牌位都已安奉在這十年了，為何在這個時候反而要化掉祖先牌位呢？實在很少遇到要我們幫忙燒化自家牌位的。對於沒有信仰的人，牌位只能算是幾塊木板，直接丟了也不會覺得不妥，但既然花錢到廟裏安了牌位，如今卻要放棄這位子？難不成上一代人有什麼恩怨？若有恩怨也拜了這麼多年阿！

很快地，她便帶著證件來辦相關手續。不要祖先之事非同小可，好奇心驅使，我們便問她拜了這麼多年的祖先，怎麼突然想切割關係呢？原來她先生其實是養子，早年公公還在世時，據她說對這養子其實不好，動不動言語霸凌，但她先生還算尊重養父傳承下來的祖先，至少他在世時，逢年過節不忘上香祭拜。如今她已在家裡另立她先生的個人牌位，以後只拜她先生，不再拜祖先了。其實這牌位以前應該是她先生負責祭拜，感覺這太太與上一代人的恩怨，似乎比起先生，更無法釋懷。不過既然還能開口表達意見的人這麼說，我們也不再勸留。

拋棄祖先是否會招來什麼厄運？身為資歷很淺的廟婆，是無法回答什麼的。但我想，信仰與祭拜這件事，向來端看個人，選擇信仰什麼，以及是否能心安。有人選擇信仰基督，上帝要你把自己交給祂，便得心安，有沒有給祖先上香似乎已不重要；有人不信仰宗教，只心存善念便能心安，祖先是在心裡，不在木刻的牌位裡；當然也有人，不給祖先準備些好吃的，沒上香跟祖先說說話，過節就少了儀式感，那麼當然是要誠心誠意薰香祝禱。

至於結了怨的祖先又該如何？我們也只能上香，無奈地對祖先說，誰叫你生前和子孫結了怨，是與非又豈是三言兩語能道盡？正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你讓我不開心，我也不讓你好過，若沒有任一方想放下怨念，恩怨也就只能在宇宙天地間不斷地輪迴。資淺廟婆如我，實在無法答覆丟了牌位到底會不會有報應，但我想人生在世，凡事留下一點理解與寬容，心量寬一點，也就沒什麼事過不去。日子平順與否，多半是自己的心念願不願意轉向，而不是向誰祈求。反而我們應該感佩，那些淵遠流長留著相同血液的祖先們，若不是因為他們曾有的付出，才有今天的我，他們所給予的已經很多。若如今祖先們已在天地間逍遙自在，就請繼續逍遙快活吧！慎勿掛念子孫們的俗世紛擾。

我想大概很少人會這麼跟祖先說？！總之，是資淺廟婆目前所能領悟出的小道理，與大家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