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之４
２５年前，樊家大宅內。
“姨，他好小喔。”樊尹禎童稚的嗓音響起，手指小心的戳了戳那躺在嬰兒床中熟睡的白嫩臉頰。
“呵呵，當然呀，尹禎是姊姊喔。”被喚作姨的女人坐在一旁椅子上，溫柔的笑著，招著手抱樊尹禎坐到她懷中。
“姨，那以後晚上我還可以跟你一起睡嗎？”樊尹禎嘟著嘴問。家裡的僕人都說，等到弟弟出生後，她就會被姨丟到一旁，不聞不問。
“當然可以啊，你是姨的心肝寶貝，是姨的小公主，不，是大公主喔。我保證。”姨溫柔的說，伸出手勾勾她的小指頭。
樊尹禎開心的笑了。她知道自己不是姨親生的小孩，但是姨疼愛她，照顧她，比起幾乎不看她，只會推開她，嘆氣罵她「為什麼你不是男生」的媽媽更像親生媽媽，會不會，她其實是姨生的呢？樊尹禎偷偷的看了姨一眼．
“禎禎，你是大姊姊喔，姨可以請你幫一個忙嗎？”
“可以！我長大了，我是姊姊！”尹禎挺起胸膛說。
“如果，姨不在弟弟身邊，你可以幫姨保護他嗎？”
“為什麼你會不在呀？”尹禎好奇的問，好像看到姨眼中有淚水。
“姨是說，如果呀。可以幫姨嗎？弟弟還好小喔！”
“好！沒問題！”尹禎大聲的回答，換來的是姨的又親又抱，姨雖然笑了，但好像笑得有點傷心。
當天晚上，姨就不在了。
尹禎生氣姨食言，說好晚上要陪她一起睡，竟然自己跑掉了。尹禎生氣的跑到姨原來的房間，躲在姨棉被裡偷哭。
不知過了多久，尹禎突然聽到隔壁弟弟的房間傳來叫罵聲和哭聲。
“夫人，請不要這樣子。夫人......住手啊”
“你們都放手……”
東西摔破一地的聲音，尹禎走到弟弟房間一看，竟然是媽媽對著嬰兒床拳打腳踢，一面要衝上前推倒嬰兒床，保母在一旁攔阻她。
“為什麼，為什麼，不公平不公平！！”媽媽吼叫著，可怕的眼神讓尹禎心驚膽跳。突然，媽媽拿起枕頭要壓向小嬰兒。
“哇哇哇”小嬰兒虛弱的哭聲，在房間中響起，挑動了尹禎的神經，我要保護弟弟！
“哇哇哇哇～媽媽～～不要！！”尹禎衝向媽媽，在抱到媽媽大腿的同一時刻，被推倒跌坐在地上，尹禎哭得更大聲了。此時，樊家的家庭醫生和護士衝了進來，連同其他女僕把樊夫人抱住，保母則是一把從嬰兒床中抱起哭泣的小少爺。
如何結束那一晚混亂的，尹禎的小腦袋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她只記得最後保母要哄弟弟睡覺時，原本想摸一摸弟弟的小手，卻被弟弟一手捉住了她的食指，那溫暖的感覺，讓６歲的尹禎下定決心要保護弟弟一輩子。
在醫院裡
推開病房門就看到熱烈歡迎的場面。站在樊尹禎後面的司機識趣的向後退開，站到門外，留給樊家姊弟自己處理，嗯，還有那位攝影師。
“喔。這就是你偷摸的業務員？”樊尹禎故意大聲打趣的說。
昨天才回國，她已經接到大媽的投訴，說這個喜歡男人的弟弟，多麼丟樊家的臉，要逐出家門之類。
“大姐！你回來了！”尹祺驚呼。看到是熟悉的大姐，也是家族中除了親媽之外，唯一能算是家人，能說話談心的大姐，忍不住激動了起來。
竣凱識相的站到一旁，讓尹禎和弟弟互相擁抱。
“你好像老是腳受傷喔？”尹禎看著尹祺打上石膏的腳。
“哪有啦……”
“我會負責照顧他的。是我沒有注意現場狀況。”竣凱在一旁插嘴。
“負責？你不是太格業務？該負責的是小祺吧！”尹禎開玩笑的看著竣凱，他穿著不像媽媽形容的那樣……嗯，花枝招展的業務？
“沒有啦，什麼負責，不要亂說！”尹祺大叫，他知道大姊搞錯人了，可是他也不知怎麼解釋好，在老宅拆除前偷偷去整理的事，他希望家族的人越晚知道越好，避免節外生枝。
“我不是太格業務。”竣凱一頭霧水，誰是業務。
尹禎對竣凱挑了挑眉毛，不是工廠業務，那到底是誰可以如此輕易接近樊家獨子呢？感覺很熟的樣子，恩，動作也很熟。
“我是林桑工作室的攝影師，受樊先生委託工作認識的。抱歉，我現在身上沒有名片……”
“喔。攝影師。”尹禎意味深長的拉長了尾音。“那我剛剛看到的是……。”
“啊，我們，我們雖然剛認識不久，但幾次相處下來，我，我被尹祺吸引，所以我……”竣凱有點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向尹祺的姊姊交代剛剛撞見的情況。
“幾次相處？是幾次？也太扯了吧！你是喜歡他的外表和樊家身份吧。”樊尹禎冷冷的打斷竣凱。
“處心積慮地近樊家少主，你是想少奮鬥二十年？”
“不，不是。”被指涉攀權附勢的竣凱一下子刷白了臉。
“我聽到的是小祺被倒下的圍牆壓傷，有骨裂的情況，打上石膏靜養和觀察。你只是攝影師？那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大姐。不是這樣啦。我不讓他叫救護車，是竣凱送我來醫院的。”樊尹祺想幫竣凱說幾句話，但卻被大姐瞪視。
“是他送你來醫院？他在現場？”尹禎轉頭瞪視竣凱。“你在現場怎麼會讓這種事發生？你不知道小祺有傷在身行動不便，你帶他去什麼工地現場？存心要他受傷嗎？”
“就是．．．”竣凱要開口，尹祺卻對他搖頭。
“是哪裏！是不能說的地方？小祺？”看到尹祺不接話，樊尹禎突然領悟的倒抽一口氣。
“你去「恬居」？”
尹祺就知道瞞不住聰明的大姐。
“你會讓大媽又借題發揮的啦！你知道她三年前就想把那片地賣掉，把那棟房子夷為平地！你這樣……”
“大姐，房子要拆，土地要賣已經決定了，我一句話也不能說。我只是想看看，再多看一眼，想留下一些媽的記憶，我只是….”尹祺有點語塞，低下頭，他不知道想留下回憶到底哪裏不對。
看到尹祺的模樣，尹禎知道他想起了親媽，她輕拍尹祺的肩膀，溫柔的安慰他。
“好啦，我知道啦。我沒有罵你啦。哎唷，只是唸一下。恬姨走的這幾年你辛苦了。你很想她，我知道，我也想她。委屈你了。好啦。”尹禎輕聲細語，和剛才盛氣凌人的模樣判若兩人。
從劍拔弩張的情勢突然一轉，變成親情攻勢，站在一旁的竣凱一時不能適應。很少露出脆弱一面的樊尹祺竟然在樊家大姐的面前如此放鬆，代表姐弟兩人的感情真的很好，看來，不是每個豪門家庭，都是爭權奪利，腥風血雨的。
“你還是要小心一點啦。不要讓大媽有話可說。哎唷，看到你受傷，我就捨不得呀！叫奶奶送你出國去治療她又不肯！這個腳傷什麼時候會復原啦！”樊尹禎嚷嚷著，想轉移尹祺低迷的情緒。故意問起站在一旁的竣凱。
“所以，他就是陪你去「恬居」的那個人？”
“嗯，對啊。”
“要拍什麼？”
“我請他來紀錄房子的樣子。然後今天是相約去參與花磚拆除的過程發生意外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那我真的誤會他了。”
“嗯。竣凱人很好，對我很親切，難得有可以放心說話的對象，他一開始不知道我是樊家人，還教我老宅物件如何再利用......”
“所以你們已經見面好幾次喔？”
“嗯，對，好幾次。”尹祺說話越來越小聲，有點被審問的感覺。想到在河口的那個清晨。
竣凱看著在一旁對話的兩姐弟，心想，我人不是站在這裡嗎？當我是空氣嗎？
“哎唷，我怕他對你別有企圖啊。如果他欺負你怎麼辦。”
“大姐，我都幾歲了。”尹祺失笑，尹禎是家族裡第一個知道他喜歡男性的人，沒有經過多少掙扎，就完全接受了這個弟弟本來的樣子，讓他倍感窩心，但也時常提醒尹祺接下來道路的艱辛。
“你少來，你戀愛經驗那麽少……”在重重身份及限制下，尹祺根本沒辦法好好認識情人，尹禎吐槽的說。
“咳，咳！”樊尹祺大聲的咳嗽，當事人還站在旁邊耶。
“好啦。”尹禎轉頭看著竣凱向他道歉。“不好意思，剛才對你態度不好。因為面臨親愛的弟弟受傷，心情總是比較激動，請你多多包涵。”話鋒一轉。
“我們小禎不但人長得帥，個性認真又善良；雖然，我不知道他欣賞你哪裡，有可能一時半刻我還看不出來，但我會繼續觀察你。人啊，要多相處，才能更清楚彼此適不適合，那個其他部分啊，你們也都是大人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大姐！”尹祺的臉快要燒起來了，大姐一下子罵人，一下子又好像在做媒，是怎樣，她自己戀愛經驗也多不到哪去好嗎。
“啊，被下逐客令了。小祺，這個紅包給你壓壓驚和轉運，有事再來別院找大姐，沒必要我是不會回本家的。ㄟ，攝影師，你多照顧一下小祺，知道嗎？不打擾你們喔。”
“大姐......”尹祺知道大姐和他站在同一陣線上，心中滿滿的是對大姐的感謝。
“乖，抱一個。”離開前，尹禎用力抱了一下她可愛的弟弟。
“對了，你回家兩個人就很難約會了吧，也不方便。沒事在醫院多住幾天啊，我會跟院長說一下，再請管家幫你準備生活用品呀。”
“大姐！”尹祺真不知大姐想到哪裡去了。
“走了！”尹禎放下半顆心的離開了，她回來有她的任務要處理，看到弟弟平安，有人追？有人陪著，比什麼都重要。
住院期間，竣凱都如他所承諾的，每天都會找時間來陪他用餐，午餐、晚餐或宵夜，尹祺問他不會累嗎，竣凱就會開玩笑的說：把每天當作小約會，不但不累還很期待。而兩人也交換了不少關於彼此的小故事。竣凱學的是攝影，尹祺學的是建築，兩種設計雖截然不同，一個是光和影的變化，一個是空間內與外的遊戲，但都必須具備獨到審美的眼光。兩人聊著設計，聊著音樂，聊著興趣，但是很有默契的，都避開了家族。在醫院ＶＩＰ病房裡，比本家輕鬆多了，尹祺甚至想，可以多住幾天。
竣凱進入病房就看到樊尹祺拿著建築設計圖比劃，遙控著電話那一端的助理調整設計圖的細項內容。那專注的神情配合窗戶透入的光線，讓竣凱忍不住拿起手機偷拍了幾張。
“你真的是偷拍狂。”掛掉電話的樊尹祺沒好氣的說。
“就手癢，看到美景當前，一定不能錯失拍照良機。”
“噗嗤，太誇張。”樊尹祺拄著拐杖小心的走向矮桌倒水。竣凱迅速衝向前將水遞給尹祺，並扶他坐下。
“需要水的話，你可以叫我倒就好。不用這樣走來走去。”竣凱有點氣惱為何樊尹祺不多依賴他一點。
“倒水這種小事，我還做得到。”樊尹祺僵硬著聲音回答。“只是行動不方便，不是代表什麼事都非得依靠別人。”
察覺出樊尹祺口氣中的僵硬，竣凱發覺自己說錯話了。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很多時候，我必須自己照顧自己，而不是用跛腳受傷當作藉口。一昧依靠他人，是一種很蠢的舉動。”樊尹祺喝了口水，意有所指的說。竣凱知道樊尹祺不只說腳傷的事，也包括在樊家也必須依靠自己。
“抱歉，我只是想幫忙。”
“沒事啦，是我反應過度。”察覺到自己可能反應過度了，樊尹祺也咕噥著說。
兩人沈默一陣，竣凱在尹祺身旁坐下，輕聲的問。
“我可以問你的腳傷嗎？三年前你是怎麼受傷的呢？”
樊尹祺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故作輕鬆的說。
“你沒有聽過那些瘋傳的八卦嗎？我母親要阻止我和情人私奔出國，在前往機場時發生車禍意外過世，而我則是和情人騎摩托車飛車追逐時出車禍受傷？”樊尹祺自嘲的說。
“我不相信這些八卦。”竣凱說。“這幾天我聽到你聊起你的母親，依她的為人處世和她對你的愛，我認為她會支持你出國。嗯，就算是和男人私奔，我想她會支持你的。雖然，我也會好奇那個跟你私奔的那個人如果現在出現怎麼辦，但我是⋯⋯”話還沒說完，竣凱就看到尹祺驚訝地注視著他，激動的眼框有點泛紅。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說。”尹祺眨眨眼睛，硬是不讓眼淚落下。
“你母親是個好人耶，她那麼疼愛沒有血緣關係的大姐，也不因為生了兒子托大爭產，還教你要聽奶奶的話。我覺得你母親會體諒你想離開樊家的心情。”竣凱手覆上尹祺的手背，輕輕的拍著他。“是樊家人向媒體放出假消息吧？故意要醜化你的，是樊家少奶奶吧？”
“嗯。”尹祺深吸一口氣，緩緩的說。“連我都幾乎以為八卦雜誌說的才是事實了。”
樊尹祺注視著遠方，彷彿回到三年前的時光。
“三年前，我和建築設計系的學長一起申請到美國設計學院的進修機會，瞞著奶奶，想出國去唸書。媽媽和大姐都很支持我，認為出去世界看看很好。”
“學長是和你一起在鹽田拍照那位？”
“對，那是學長家的鹽田。學長家離恬居很近，我會去他家玩，他很照顧我，但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喜歡你。”
“你怎麼知道？”尹祺驚呼。
“對不起，我看到了。他想偷親你。”竣凱誠實招認。
“嘖。你不只偷拍，還偷窺。”尹祺皺眉說著。
“只有那一次，也是不小心的，我發誓。”竣凱舉手發誓，討好的說。“然後呢？”
“大媽告訴奶奶學長是我的情人，我們要私奔出國。奶奶相信了。”
“奶奶是怕你出國之後不回來？還是怕你愛上男人？”
“都有吧。”尹祺苦笑。“預計出國前一晚，奶奶把我關在本家，我翻牆逃家，媽媽開著車來載我，說一定要送我去和學長會合，讓我完成我的夢想。樊家派人來追我們，媽媽她……”尹祺哽咽著說。
“在翻覆的車子裡，我聽到有人一直喊：先救男的。明明，媽媽的傷勢比較重……我害死了我媽，這條殘廢的腿是我的報應。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想要離開樊家的，都是我的錯。”一串淚水滑落，這麼重的傷痛，他從來不知要找誰訴說，媽媽鼓勵他離開樊家這個牢籠，但他卻害死了媽媽。
“不是的。”竣凱抓住了樊尹祺的肩膀，堅定的說。“不是，不是你的錯。這是一場意外，要說的話，錯的是執迷不悟的樊家人。”
看著樊尹祺激動的雙眼，竣凱用力抱住了尹祺。
“如果你想離開樊家，我會支持你的。請大姐幫忙，讓你藏起來之類的？”
尹祺十分感動，認識竣凱時間雖不長，但他總是展現無條件的支持。他深吸一口氣，說出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
“我很怕。”
“怕什麼？”
“我很怕，會不會我的命運就該死在樊家？如果我擅自跑掉，會不會又有我在乎的人因此受傷？大姐回來後，我更擔心了。”
“不會的。”竣凱皺眉，這什麼時代了，迷信嗎？
“你呢，我會不會害到你呢？你不會突然怎樣吧？”尹祺擔憂的說，卻看到竣凱突然咧嘴一笑。
“笑什麼？笑我傻嗎？”
“不是啦。因為你這樣說，呵，代表你承認我是你在乎的人。我覺得很開心。”竣凱的厚臉皮發言，讓尹祺語塞。
“你真的……”
“不是嘛，這句話就是這個意思啊。”竣凱笑得更開心了。一下子沖淡了傷感的話題。
收起傻瓜似的笑容，竣凱正色對尹祺說。
“我不會說，這一切都過去了的傻話，因為我知道媽媽永遠在你心裡。你永遠都會有一個沒救到她的愧疚感。但是，你想想，你媽媽，生前是支持你離開樊家，為自己人生作主的，不是嗎？”
聽著竣凱的一番話，尹祺陷入沈思。
吃過晚飯，竣凱推著尹祺在醫院的空中花園透透氣。
“尹祺，你大概也知道，老宅拆除工作已經結束了。現在，那裡已經是一片空地了。”竣凱跟尹祺報告老宅的拆除進度，一棟興建年餘，充滿記憶的房子，完全拆除，花費不到３天的時間。
“嗯，我想也差不多了。”
“你受傷隔天，在拆二樓右邊房間的花磚時，發現牆壁內藏著一個小盒子，可能是你媽媽的，藏得這麼慎重，我想，應該由你來打開。”
竣凱遞上一個小小的錫罐，那是媽媽之前刷妝檯前放著的罐子。尹祺不知道為什麼媽媽要特別藏起來。
輕輕打開錫罐，裡面有一張泛黃的結婚證書，爸爸和媽媽在上面都簽了全名，還有一只金戒指和一張父母小小的合照。尹祺看著，紅了眼框。
“媽媽一直希望能真的嫁給爸爸。這也算是完成她的願望吧。”
竣凱就在一旁聽著。
“說好聽是樊家獨子，我戶口名簿上的媽媽是樊家主母，但我其實是二房生的，沒有名義的二房。也就是私生子。”
“你不想說可以不用說沒關係。”竣凱不希望揭開尹祺的瘡疤。
“這是公開的八卦。”尹祺說著，看著照片中的親生母親。“大媽說我長得很像我媽，因此她打從心底討厭我，說我根本不應該出生。”
“我媽是尹禎姐的保姆，和爸爸日久生情後有了我，把我當成大媽的孩子報戶口，原本預計在樊家養大。但我出生時，大媽精神狀況不好，多次想害死我。從沒有反抗過奶奶命令的爸爸，這次堅持將我送去和媽媽一起生活，一直到國小畢業。”
抬起頭望向遠方的尹祺，好像回到小時候無憂無慮的時刻，嘴角漾起了微笑。
“那時候生活很單純，大姐也常會來找我玩，我們就像真的姐弟。我只是覺得奇怪，為什麼學校登記的母親名字，跟我們家收信人名字不一樣。我問過一次，媽媽抱緊了我沒有回答，我就再也沒問第二次了。”
尹祺突然有點哀傷地笑出聲音來，看著竣凱說。
“ㄟ，你知道嗎，我是個沒有身份的人喔。我身上沒有身分證、健保卡和護照，奶奶怕我逃走，怕我去改我的戶籍資料，把所有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都收走了。很可笑吧。呵呵。樊家，只是個用錢打造的籠子。”
竣凱輕拍尹祺的肩膀。
“難過的話，你可以哭出來的。”
“難過，不，我應該高興。謝謝你找到爸媽的結婚證書，他們現在在天上是在一起的。”那笑中帶淚光的眼神，讓竣凱心疼。
“我想一定是的。”竣凱注視著尹祺，堅定的說。
注視著對方，尹祺和竣凱都感受到充斥在彼此之間那股電流。
竣凱的手掌滑上尹祺臉頰，用姆指輕輕的摩挲他，粗糙的觸感引起尹祺一陣戰慄。竣凱撫摸著尹祺的嘴唇，緩緩低頭貼上他的雙唇，這是一個安慰及鼓勵的吻，當一結束時，尹祺發出了抗議的聲音。
“咦。”
“我不能趁人之危。趁你傷心時佔你便宜。”竣凱一臉正經的說著。
“你有沒有想過被佔便宜的是你。”尹祺一點都不覺得被佔便宜。
“呵呵，被樊少佔便宜，是我的榮幸。”
在住院期間，尹祺和竣凱的感情迅速增溫，除了喜歡對方的陪伴外，也都更想多了解對方一點，更貼近對方一點。第一次的吻，是安慰，給予彼此傷心時的支持；第二次的吻，是被吸引，坦承對方對自己的吸引力；第三次的吻，是心疼，希望能陪伴對方一起經歷風雨。
尹祺注視著竣凱，竣凱坦率正直的模樣，讓在樊家看多了雙面人親戚嘴臉的他，感到十分踏實。和竣凱相處時是愉快而輕鬆的，連尹祺都發現自己這幾天面對竣凱似乎可以真心的笑出來了。
“那，如果是我想佔你便宜呢？”尹祺輕笑著說。
“樊少說什麼，我都照辦。”
“再親我一下。”
“好的。”
竣凱遵命的吻了一下尹祺。
“這樣可以嗎？”竣凱在尹祺唇上呢喃著。
“不可以。不夠。”尹祺低沈的聲音，傾訴著他的慾望。
竣凱加深了他的吻，尹祺伸出舌尖和竣凱的交纏，兩人深深地感受著彼此的氣息，直到喘不過氣來。
“你可以慢慢喜歡上我。”竣凱擁著尹祺，開心的說。尹祺甜甜的微笑著。
住在醫院ＶＩＰ室裡真方便。竣凱心想，開心的偷笑。不像以前，雖然知道樊家在哪，但也不可能去找他。
想到尹祺今天說要一起去別院找尹禎大姐吃飯，內心又緊張又雀躍，畢竟是見家人嘛，感覺更進一步。完成大半天的商業攝影工作回到工作室，快速收拾相機後，竣凱想馬上下班。
“竣凱。”林桑走過來叫住他。
“林桑！我今天拍攝的商品案子，明天早上修過後給你成品。”
“有人在等你。”林桑面色凝重的說。
“疑？”
竣凱跟著林桑進入會議室，會議桌前坐著一位雍容華貴的老太太，旁邊站著看起來十分精明幹練的女秘書。竣凱大概知道這位就是樊老太太，一面繃緊神經一面在對面坐下。
“林先生，我就開門見山的說了。”樊老太太高傲的說，一旁的秘書將１個紙袋放到兩人中間。
竣凱打開紙袋，裏面是好幾張他和尹祺在醫院接吻的照片，林桑湊過來看了一眼，挑眉吹一聲口哨。
“樊家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我已經將這篇報導買下來了。你需要多少錢才能在尹祺面前消失？”
竣凱變了臉色。
“我不要錢，我和尹祺是互相吸引，除非尹祺要我離開，不然我不會消失的。”
“哼，你以為這樣說可以多要一點錢嗎！”
“我只是單純的喜歡樊尹祺，跟錢沒有關係！”
“什麼喜歡！你們根本不正常，男人和男人，怎麼可以在一起！就是這樣才會有報應！天譴！”
“樊老太太，我看在你是長輩，所以才好好跟你說話，請你尊重一點。喜歡就是喜歡，不分性別，才不是不正常。”
少有人敢這樣跟樊老太太頂嘴，竣凱的回話讓她火冒三丈。
“他就是喜歡男生才會腳傷無法痊癒，他就是想跟男人出國才會害他媽車禍死掉！”樊老太太喘一口氣繼續罵道：“你接近我孫子，貪圖的就是樊家的錢，你趕快拿了錢走人，趁我沒有反悔之前。”
“我不要錢。”竣凱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那讓這家工作室倒閉，也沒有關係囉？”一旁的秘書冷冷的接腔。
會議室的空氣瞬間凝結，林桑和竣凱看向對方，說不出話來。
秘書將一袋包好的錢推向林竣凱。
“拿錢消失，或是讓工作室關門，二選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