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糖】膽小鬼（08）

　　他算是徹底逃走了。

　　即使是做為兄弟的時候，只要他感到不安，就會一直逃避。

　　閔玧其經常會率先發現、用最傲嬌的方式關心、示好無效之後，就會開始鬧彆扭。也有的時候，閔玧其忙得把鄭號錫忽略，或者不覺得他看重的問題是問題，於是他鬧起彆扭，最後對方也鬧彆扭，如此冷戰下去。

　　鄭號錫很好哄，也很難哄。

　　他可以第一個道歉，不要臉地撒嬌哄人發笑；也可以裝傻得徹底，打死不承認。

　　兩人關係最尷尬的時候，總是閔玧其先受不了，把他抓來痛痛快快地講清楚。他覺得這樣的玧其哥很帥，總是代替膽小的他挺身而出，解決他解決不了的問題。

　　一直以來，兩人的相處自然得難以定義是朋友、兄弟或家人。如果不是非得有那些親密舉動才叫情人的話，他們之間的推拉簡直就像情侶。

　　但這個定義，在數個月前有了劇烈變化。

　　「──鄭號錫你到底想怎樣！」

　　閔玧其一時理智斷線，酒嗓失去了原來的慵懶沉穩，微微發抖著。

　　他氣、他累，他們總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就離得如此遙遠……他自認是理性的哥，賭氣這種事情不會持續太久，又是必須一直朝夕相處的關係，最喜歡也最甘願被他膩著的弟弟跟自己鬧彆扭，不心煩才怪……甚至都能把人逼瘋。

　　可這次，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哪裡錯了。關心、尷尬、追根究柢、熱臉貼冷屁股、冷戰……好不容易他閔實權覺得不講清楚也沒關係，再親近的人有一兩個疙瘩也無可厚非，過去的事情放下就算了，以後的問題以後再說──但鄭號錫這傢伙真的很不成熟，躲他、排拒他的程度越來越嚴重，簡直就在耍幼稚！就連號錫跟弟弟們玩開了、大笑之間不小心弄掉了麥克風，正好站在附近的閔玧其沒多想，撿起來替號錫重新別上──哪知鄭號錫一回頭發現是他，像被電到似地把他的手打掉，眼神驚恐。即使回神後才尷尬地笑著掩飾過去並道歉，他也已經確確實實地受傷了。

　　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吃完飯回到宿舍，找了拙劣的藉口把人抓進房間，想把話說清楚。然而鄭號錫一直顧左右而言他，對閔玧其那些直接銳利的問題全數否認，閔玧其越問越生氣，對方的態度讓他抓狂、自己過分在意的心情也令他莫名其妙，簡直要瘋了──最後終於爆裂。

　　鄭號錫睜圓了雙眼，不知所措地看著閔玧其。

　　瞬間的憤怒是很耗體力的，閔玧其喘著氣，狠狠瞪著對方。

　　「操他媽的明明就有事為什麼要說謊！連我碰你都嫌髒是嗎？只是單純的別麥克風也不可以了？喔好啊以後咱們就這樣吧，我真的累了鄭號錫，我他媽的根本不想管你到底在想什麼可以嗎？不用擔心，工作以外的地方我也不會跟你講話或碰你，避免走在你身邊或坐你對面吃飯還有坐同一輛車……這樣，滿意了嗎？」

　　他顫抖著，轉過身使勁地擦淚。

　　「去他媽的……討厭我就講清楚啊何必躲我躲得這麼辛苦，搞得我像只會給你壓力還死纏爛打的廢物一樣算什麼東西啊，去他媽的該死……不說清楚誰會知道啊，我連我自己為什麼這麼在意都不知道啊……媽的……我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在意啊……」

　　閔玧其在發抖，他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受傷才會這樣，眼淚掉個不停丟臉死了。到底有什麼好哭的啊閔玧其，不是早就習慣被討厭了嗎？不是早就對這種事情雲淡風輕了嗎？

　　號錫似乎被嚇呆了，良久都說不出話，空氣中幾乎只剩閔玧其的啜泣聲。

　　「哥……」他怯怯地開口，遲疑地走向前伸向那對顫抖的肩膀，卻撲了個空。

　　「不要碰我。我已經說完了，你可以出去了。」

　　沒有反應。

　　「……你不出去我出去。」

　　閔玧其正要往外走，卻被鄭號錫一把抱住。

　　「幹什麼？放開！放、開……」

　　閔玧其掙扎著，一拳一拳地揍在鄭號錫的手臂上，漸漸地揍不下去了，索性對人怒吼。

　　「他媽的鄭號錫你到底想怎樣……可以不要這樣玩我嗎？你到底在想什麼，可以直接告訴我嗎？」

　　啊，為什麼要這麼卑微呢。他知道鄭號錫對他來說很重要，但沒想到這麼重要……重要到連他的自我和尊嚴都可以在這個人面前潰不成形，失去控制。

　　「我不能直接告訴你……是、是因為……」鄭號錫把臉埋在人的後頸，複雜的心情不斷拉扯，最後小小聲吐出了一段話，卻因為聲音悶住了聽不清楚。

　　「因為什麼？你倒是把頭抬起來講啊！」

　　「……不要。」

　　「哈？你還可以選啊？好啊你就不要講，我也不想聽！放開我鄭號錫，老子很忙少在那邊浪費我時間，滾！」

　　「你就沒想過我為什麼說不出口嗎！」

　　「鄭號錫你可不可以乾脆點，你說不出口關我屁事啊！」

　　「當然跟你有關啊！躲著你是因為喜歡你這種話叫我怎麼說出口啊！」

　　窒人的靜默。

　　「……你說什麼？」

　　「我、我…………閔玧其你明明就聽到了。」

　　鄭號錫將頭抵在人的後腦勺，委屈地嘀咕。

　　「呀現在是怎樣？告白不叫哥還連名帶姓啊？」

　　他沒好氣地說道。韓國人不愧是韓國人，長幼有序很重要。

　　「玧其哥你明明就聽到了！」

　　「聽到是聽到了，怎樣？喜歡我然後呢？他媽的喜歡我就可以玩弄我嗎？」

　　他真的生氣了。搞什麼，直接說出口他又不會怎樣，何必繞這麼一大圈？搞得他跟白癡一樣，氣死了。

　　「我、我沒有……」號錫驚詫，猛地抬頭，彎著ㅅ字形的嘴想要解釋，天啊太委屈了。「……哥也知道，我是膽小鬼，怕被哥發現被討厭什麼的……躲你也用了我很大力氣好嗎，這陣子每天都睡不好做惡夢，很可憐的。」

　　「怪我囉？做惡夢是因為知道自己做的是虧心事吧小子。總之你膽小鬼是你的事，這不能構成我原諒你的理由。」還在氣頭上絲毫不想體諒對方的閔玧其，現在大概無論講什麼理由都會被他打回去。

　　「那怎麼樣你才能原諒我？讓我不要繼續喜歡你嗎？」鄭號錫被搞得很亂，以為自己討厭他才躲他也生氣，實際上是因為喜歡而躲他也生氣……到底想要他怎樣？

　　隨隨便便喜歡上一個人很容易，要停止喜歡一個人可不是隨便就能做到的。

　　……但如果這是閔玧其的希望，他會繼續做他的希望。

　　閔玧其轉過身昂起下顎，直直盯著他。

　　「你說你喜歡我？」

　　「……嗯。」

　　「很喜歡？」

　　「嗯。」

　　「多喜歡？」

　　「……這個玧其哥你就別問了，我怕我無法活著走出這裡。」

　　「……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你信嗎。」

　　「…………」

　　──哪有被告白的人逼對方告白的啊！

　　鄭號錫委屈，鄭號錫後悔，誰叫他喜歡上閔玧其。

　　「我……我也不是很明白，只是看著玧其哥我就……我就……」

　　「就怎樣？」

　　「……就想吃了你。」

　　「…………」

　　完蛋了。他要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

　　「鄭號錫。」

　　「啊、內！」

　　閔玧其看向別處，面無表情。

　　「……吃我什麼的……慢慢來改天再說。我不是那種只要有那個就好的人，也不是非得親密地膩在一起的人。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什麼意思？鄭號錫的小腦袋轉不過來。

　　「我，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要喜歡我，我這麼難搞──就像現在，你的告白我收到了，告訴你，我並不覺得噁心。……但我還是很氣而且暫時不想見到你。」

　　閔玧其惡狠狠地瞪了鄭號錫一眼，後者眨眨眼，努力搞清楚現在的狀況。

　　「所以、意思是……哥你接受我的告白？」

　　閔玧其轉身背對鄭號錫，傲嬌地回道：「──反、反正，要不是你這麼一搞，我也不會發現其實我……」

　　「……那麼在意你。」

　　最後幾個字簡直比蚊子叫還小聲，但鄭號錫聽得一清二楚。

　　之後的幾天，鄭號錫天天笑開了花；閔玧其則每天臭著一張臉，滿臉嫌棄地任鄭號錫毛手毛腳。

　　成員們只感覺得出來兩人吵架之後僵持了好一陣子，紛紛為他們終於和好了感到慶幸──至少他們不用再如履薄冰、就怕掃到閔玧其的颱風尾。

　　兩人不動聲色地交往著，但基本上沒多少時間給他們談戀愛，何況他們暫時打算談得低調些。

　　多到爆炸的行程還要作曲，最後他倆屬於戀人的親密，理所當然地被壓縮成了肉體關係。

　　……漸漸地，他們是情人還是炮友都不知道了。

　　推出新專輯的壓力、將表演練至完美的壓力……這些都不輕鬆，作為戰友這麼多年，早就有了屬於戰友的默契，不會讓處在壓力鍋的彼此有機會一觸即發。

　　至於戀人之間的默契，他們都還很陌生。

　　閔玧其為了工作而煩悶的時候，絕對不想被其他事情打擾。而閔玧其又是個工作狂，還曾在訪談中說過約會的話一個月見一次面也無所謂，畢竟工作優先。這讓鄭號錫比以往更辛苦了，以前只要抓著特定的時機噓寒問暖、避免對方糟蹋自己身體就好，現在多了戀人身分，戀人間會有的霸道和佔有究竟該怎麼拿捏？他是這麼了解他……

　　於是鄭號錫選擇委屈自己，比以往活得還更加看閔玧其臉色。他們之間的蹺蹺板開始失衡，有時他覺得這哥彷彿早就從蹺蹺板上離開了，獨留他一人。

　　他覺得繼續下去不太好，他需要時間理清思緒。於是他開始疏遠他，連兄弟間的噓寒問暖都省了──包含一點小賭氣的成分。

　　閔玧其沒多久就注意到了，第一反應是鄭號錫挑最忙碌的時候鬧小情緒很幼稚，乾脆就先放著不管。

　　然後，這期間開始延長。

　　每天都身心俱疲到爆炸的時候，如果有誰的軟語和體溫能成為慰藉，重新充飽電便能撐下去。……就算沒有，他還是會咬牙撐過去。

　　閔玧其嘗試了好幾次，對方只是不明不白地躲著他；他知道原因，但他實在是沒有心力去討好對方，為了渴想的懷抱委曲求全根本是本末倒置。

　　他開始覺得鄭號錫是不是不要他了。

　　──某天這個想法忽地冒了出來，閔玧其才感到心驚。前所未有的難受不斷在他身心翻攪，他對自己的感受過於壓抑麻木，對號錫的好過於理所當然……所以才會忽略。然後，往往等到遍體鱗傷，下意識舔傷口時才發覺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SG]

　　『你在哪裡』

　　過了兩分鐘，已讀。

　　[홉]

　　『我在工作室』

　　『怎麼了？哥』

　　[SG]

　　『...』

　　『你工作室我剛剛去過了 明明就不在那裡』

　　過了好久都沒有讀。

　　[홉]

　　『我打錯了啦是練習室哈哈 哥不要誤會～～』

　　[SG]

　　『嗯』

　　『你』

　　『沒有話跟我說嗎』

　　[홉]

　　『咦？』

　　『喔、嗯 對不起』

　　[SG]

　　『不是那個 你明知道我在說什麼』

　　已讀。

　　[홉]

　　『哥在說什麼......?』

　　…………。

　　[SG]

　　『算了 沒事』

　　『無話可說就算了』

　　『專心練舞吧 抱歉吵到你了』

　　號錫關掉手機螢幕，抿著唇，表情沉重。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也知道。

　　但對方畢竟是放下小我、把所有的一切奉獻給團隊。雖然脾氣差、霸道又任性，還把他對他的付出當成理所當然……但他有什麼資格譴責他呢？

　　身為戀人，就有資格要求嗎？……這不對。他的理性告訴他，其實他們兩個都在耍任性，工作和感情本就應該分開對待。只是他沒想到兩人推拉拖延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確定的情感，這麼快就被消磨了。

　　也許有些人，就是適合一輩子默默喜歡，卻不適合在一起。

　　他再次把所有的情感投注到舞蹈中，這是他的生命、他的歸屬……也是他的救贖。

　　當你的信仰再也無法成為你的依靠，那麼一定是自己做得還不夠好。一定是這樣，才無法得到對方的垂憐和庇佑，才會受到懲罰。

　　是的他還不夠好。這樣的他，沒資格讓對方幸福，繼續在一起，只會傷害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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