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糖】假性依存（03）🔞

　　如果說那回是肉體上的脫序，那麼這次就是精神上的失控。

　　鄭號錫，完美主義的菁英，最討厭失控和脫序。

　　一定程度的整理癖和潔癖之外，最嚴重的當屬精神潔癖──只要他的步調、習慣和原則被打亂，就會掀起極大的焦躁和憤怒。但他不是一板一眼的人，開會時還挺幽默。

　　他已經很久沒做那個夢了。

　　他以為那個名字已經徹底走出他的生命，卻是好巧不巧。

　　這麼多年了，從儀式般的『清洗』、『覆蓋』、『取代』……漸漸變成一種癮，他以為這是昇華，卻發現原始的根仍糾纏在骨子裡。

　　他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錯了，卻離不開這樣的循環。

　　這陣子，鄭號錫找閔玧其的次數爆發性地頻繁。

　　他會在回家後、出門前，花更多時間跟閔玧其纏綿。

　　夜半，他會渾渾噩噩地醒來、拖著身子來到客廳，在半夢半醒間完成夢中未完的性愛。

　　甚至假日，他會整天跟閔玧其膩在沙發裡。

　　不用出門的時候，他們會休息幾次，靜靜地擁抱，互相凝視一會、唇舌相貼，接著又是另一場翻雲覆雨……直到閔玧其體力不支被操昏過去，或者鄭號錫終於疲累刺痛，鄭號錫會為兩人盥洗、回到沙發抱著閔玧其，安穩睡去。

　　有幾次，他甚至請了幾小時的假飛奔回家，一進家門脫了鞋子、放下公事包，就跪上沙發跟閔玧其擁吻。

　　這些反常裡，除了少數幾次鄭號錫的精神狀態是迷茫、沉醉的，大多時候的鄭號錫都是哭泣、暴戾且失控的。

　　閔玧其依然包容他、撫慰他……用各樣的身姿滿足他。他的眼底還是一樣的柔情，有時多了憐惜。在不同的當下，他可以是任何人──他是鄭號錫潛意識裡的幻影，是他內心深處的渴望，糾纏多年的自卑情結、成就他霸權的奴僕、原諒孩子的母親、他憎恨的對象。

　　鄭號錫游離不定、變幻莫測，閔玧其不知道他究竟在跟誰纏鬥……也許纏鬥的對象不是別人，就是鄭號錫自己。

　　這天是陰雨天，採光良好的窗台形同虛設，玻璃上的水珠將地上一格格窗影弄得更加殘破、時間感也跟著模糊，一切都影影綽綽。隔音窗封鎖外頭的一切，窗景變成一場無聲的電影，它播它的，誰也不在乎。

　　閔玧其再度被鄭號錫吻醒。最近他的體力越來越跟不上鄭號錫，無論清醒、昏迷或睡去，幾乎都在交纏中度過……他朦朧地看向此時正伏在身上的人，那對嘴唇冰涼溼冷，沿著他赤裸的胸往下吻的動作慢得像在恍神。

　　他默默將壓在身側的手自被子裡小心地抽出、接著撫上對方溼涼的頰側；窗外微弱的光線打在鄭號錫身上，他抬頭看向閔玧其，眼神失焦。

　　大概是睡著時壓麻了，鄭號錫抓起他的手親吻時，遲遲回流的血液電得他反射性縮了下。這個反應並未讓鄭號錫惱怒。他抓住差點溜走的手愣了會，側過頭抓起食指放入口中含住。

　　溫暖的舌肉柔軟地包覆閔玧其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施力、舔吮，刺激正發麻敏感的末梢神經，強烈而細密的電流讓閔玧其想逃，卻只能仰著身子無聲喘息。下顎、喉結、鎖骨、起伏的胸……連成一條誘人的線，鄭號錫欣賞了會看不膩的美景，閉眼專心品嚐閔玧其的手指。

　　他舔舐著指尖，這才注意到甲緣有多麼粗糙。不規則的指甲撩刮他的舌尖，他又動了動舌頭，時而吸吮、時而吐出性感的嘆息。

　　閔玧其被弄得有些害羞，大多時候都是對方不留情地壓著他的舌根逼他吞吐，這還是他第一次看鄭號錫因吸吮他的手指而耽溺。他紅著臉低下頭，像隻討摸的小貓抬起屁股，用鼓起的襠部輕輕頂弄、磨蹭，暗示著還有其他地方在等他滿足。

　　鄭號錫依依不捨地多舔了下，抬起小貓的下巴送上深情的吻，一手往下熟練地套弄。

　　綿密的口水聲刺激著自發性知覺高潮反應，顱內的某條神經一波波地傳遞酥麻感，胸口再度被情慾捂暖。

　　鄭號錫撐起身子，拉著閔玧其往椅背處坐。他跪在地上拉著他的手，要他在自己的胸膛若有似無地摸。他微微仰頭看著閔玧其，那張臉此刻就跟他一樣，看不出在想什麼──閔玧其是最好的鏡子，他總是能透過他讀懂自己。但他並不喜歡像現在這樣的渾沌狀態，閔玧其也不會讓這種狀態持續太久……他會早他一步讀出他的需要，給出反應、做出讓他安心的行動──這些部分，閔玧其總是做得很好。

　　閔玧其的眼睫顫動，摸著胸膛的手輕輕脫離他的掌控，游移到下顎、頰側……最後覆在他的頭頂輕撫；鄭號錫順從地坐在腳跟上、仰頭，瀏海被對方的動作壓得微微遮擋視野，髮絲在閔玧其的臉上形成殘影，他只能清楚看見他的唇線，好看豐實的唇型輕抿，下垂的嘴角看似不帶任何感情。

　　他這才發現閔玧其的手挺大，被他摸頭的感覺很安心。他不是第一次被閔玧其摸頭，每當他淚腺失控，他都會擁他入懷、溫柔地摸摸他的頭。此時的他冷靜而純粹，單純用感官去感受時才注意到這點。現在的他就如同閔玧其此刻的嘴角，不受任何情緒牽動──也許是連日的體能消耗致使他終於跟閔玧其的身體一樣累得不能動，也許是那些夢魘終於回到冰封的湖底。

　　他緩緩低下頭，食指對深色彈性織料一勾，閔玧其細緻光滑的玉莖立刻彈了出來。他握住根部，好看的指輕敲龜頭，像是溫柔的叫喚……他伸舌劃圓輕舔、接著張口吞吐，手還不忘按摩囊袋，將閔玧其的慾望照顧得無微不至。

　　閔玧其捏著鄭號錫的肩頭、努力控制力道不敢太放肆；他的身體時而僵硬時而顫抖，時而仰頭靠在椅背上輕喘，一手扶著人的頰側、同時指尖獎勵性地在人的耳邊摩娑。

　　變換節奏的吞吐、舔弄……鄭號錫彷彿是一名饕客，他陶醉地品嚐著，眼神迷濛。他在前端處停頓，溫熱的喘息吐在馬眼上頭，手握著根部揉捏、擼動──幾番服侍，閔玧其飄散空中的喘息越來越濕熱難耐，原先在耳邊摩娑的手指僵硬地按在頸後不知所措；鄭號錫又變化了幾個最能刺激人的招、然後加快速度──伴隨閔玧其誘人的哀鳴，他將工作交給右手然後再度跪起、讓那股溫熱的白濁噴濺在他繃緊的褲襠上頭……亞麻羊毛混紡的面料此刻掛著晶瑩的水珠，比窗外靜畫中的雨露還奪人注目。

　　閔玧其脫力地靠在沙發上，薄薄的胸膛還在起伏，頰上的嫣色染得十分好看。

　　他看向鄭號錫，對方還在凝視胯部的瑩白，垂下的瀏海略略擋住他的臉，看不清是在感受近似失禁的羞恥畫面、抑或重新墜入另一個世界。

　　良久，他終於抬頭對上閔玧其的眼，有些失焦。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缺乏情感的問句，鄭號錫的聲音彷彿來自遙遠的過去，卻在此刻變得清晰。

　　閔玧其愣住，他看著那雙失神的眼逐漸填滿失落、悲傷、絕望、憤怒……最後是針對他的強烈批判。

　　針對閔玧其的強烈批判。

　　他頓時落入冰窖裡，四周都是鄭號錫搭建的冰牆，長年的寒氣讓冰牆堅實無比，就算拿冰錐去敲，了不起噴出一點碎屑，然後四周的寒氣就會將冰錐凍成一塊、成為冰牆的一部分。

　　……如果伸手去碰，閔玧其會不會也變成鄭號錫冰牆的一部分？

　　森冷刮著他的咽喉，他再度感到窒息。

　　……大概是這次閔玧其的反應遲了，沒能讓鄭號錫滿意──在他替鄭號錫做出決定之前，鄭號錫掐過他的腰貼近自己、又猛地把他摔回沙發上，撲上去發狂地啃咬……閔玧其痛得飆出淚，撕心裂肺的哭吼將屋內的靜謐狠狠打破，一下下地疼得人心裡發緊。

　　他無力地撲騰蹬腿，捶打肩頭的手就像風輕輕拂過……鄭號錫並未因此停下，直到他不小心把自己的唇給咬出血。

　　不知過了多久，鄭號錫的渙散思緒隨視焦凝聚，像是故意錯開的疊影終於完美重合──他看著閔玧其，閔玧其卻沒看著他，把臉埋在交叉舉起的雙臂裡抽噎哭泣。

　　交叉的雙臂，在肢體語言裡代表拒絕。

　　原先白皙的身體佈滿紅與青紫，細密的血珠藏在蒼白薄嫩的皮膚下，好像輕輕一碰就會沁出；有些皮還被咬破、成了斑斑的血印子。他的身體和靈魂可謂滿目瘡痍，情慾的潮紅、掙扎的汗水與涔涔冷汗令他渾身溼透，不住地顫抖。

　　第一次，閔玧其的情緒撞進他的內心。

　　──你傷到我了。

　　──不要靠近我！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做錯了什麼……？

　　鄭號錫怔住。

　　他傷害了閔玧其。

　　他的閔玧其。

　　他傷到他了，無論身體還是內心。

　　閔玧其沒有錯，閔玧其很乖，卻遭受不合理的懲罰。

　　他未因閔玧其的抗拒憤怒，沒有因他破壞彼此從未言說的某種原則感到躁怒。他突然感到害怕，不明原因的害怕。

　　──在他將心疼懊悔的手伸向閔玧其之前，更深層的恐懼向他襲來。

　　感覺就像是誰在掐著他的脖子，他從沙發上滾落，黑色石紋磚地板的寒氣穿透藍襯衫冰了上來……他被拋入冰河之下，結冰的河面受撞擊而碎裂，刺骨的河水包裹著他，寒冷緊扣他的咽喉、捶打他的下腹，他吸不到氧氣，體內的空氣化為大股大股氣泡飛向遙遠的天空，殘酷地棄他而去。他蜷著身子乾嘔，眩暈一波波地衝撞他的意識，太陽穴和身體各處都在叫囂、疼得厲害──他連大叫的力氣都沒有，沒幾秒就帶著冷汗摔進黑暗。

　　鄭號錫醒來，發現閔玧其在抱著他哭。

　　閔玧其好傻。他真的好傻。

　　怎麼會有這種人？

　　為什麼他會找到這種人？

　　為什麼閔玧其偏偏遇到他這種人？

　　為什麼他是這種人……

　　他想撐起身子卻使不上力，只能繼續軟軟地躺在閔玧其懷裡，朦朧地看向那張低頭哭泣的臉、看著他全身顫動……然後他抬起沉重的手、試圖把那張溼透的臉抹乾一點。

　　鄭號錫綻開虛弱的微笑。不知怎地，閔玧其的淚好像滴進他的眼眶、然後在眶裡打轉。

　　週遭比他昏過去之前更暗。他伸指撩過閔玧其額前的溼髮、嘗試看得更清楚些，溼透的瀏海因地心引力在他上方晃呀晃的，感覺下一秒就會把汗水滴在他的臉上。

　　他想開口，喉頭卻乾澀發緊。

　　「……扶我起來。」

　　他下達指令，閔玧其立刻使勁將他扶起、吃力地讓他坐到沙發上。

　　「幫我倒水。」

　　他看著對方毫不遲疑下了沙發，瘦弱發抖的腿花了點時間站穩，就立刻飛奔廚房洗手、從吊掛式烘碗架取下鄭號錫的杯子裝水。

　　他看著閔玧其嬌小的背影走神──他上班的時候，閔玧其都是像這樣子待在廚房，清洗兩人的杯盤嗎？

　　接過閔玧其遞來的水喝了口，溫度相當剛好。閔玧其跪坐沙發上，將杯子遞給他之後立刻握緊自己的手藏到腿上──鄭號錫瞥了過去，發現他的手抖得厲害。

　　他放下杯子看著閔玧其，閔玧其不敢看他。

　　他還陷在情緒裡……但鄭號錫感覺這份情緒，不單純是他昏過去前看到的害怕。

　　看得出來閔玧其在壓抑，他的肩膀不自然地顫動，呼吸也不順暢。

　　──他害怕失去他。

　　這個想法讓鄭號錫一頓，卻莫名地與稍早前他對閔玧其的想法重合。

　　……相互依存。

　　曾幾何時這樣病態的關係裡，彼此竟變得不能沒有對方。

　　他斟酌著字句和思緒，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下手安撫。

　　本來，無論鄭號錫給予什麼，閔玧其都會接受。即便好幾次被鄭號錫嚇到、弄得全身瘀傷，他都不曾抗拒；要是他心情好了，閔玧其也會給他一抹笑。

　　『閔玧其的目光只會在鄭號錫身上』。

　　但就在今天，閔玧其怕了他，他弱弱地反抗、掙扎，陷入自己的情緒沒有看他。

　　而他醒來的時候兩人都不在沙發上，然後他命令閔玧其離開沙發。

　　閔玧其知道鄭號錫有潔癖，所以特地洗了手、準確地找出他的杯子、調了他現在最需要的水溫……看著閔玧其跑走的背影和認真細心的模樣，因他發抖、為他哭泣的模樣，明明手抖得厲害卻完美執行他給的指令、甚至表現得超乎期待……

　　他竟然覺得這樣的『失常』還不賴。

　　『──閔玧其很有天賦。』

　　帶著白色及藥水味的某個聲音，在他腦中響起。

　　……神奇。

　　優秀得過頭。

　　閔玧其，你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鄭號錫靜靜地看著他，此刻的他是遍體鱗傷、在雨中瑟瑟發抖的小貓，又溼又冷，沒人理睬。

　　──一瞬，他竟然覺得自己沒資格擁抱他。

　　鄭號錫握緊放在膝上的拳頭，指甲深深掐進肉裡。

　　……甚至沒資格擁有。

＜𝑻𝑩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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