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男人主體性代表的峇里島「鬥雞」游戲(下)

2022/03/11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四、差額與數額相等的錢;五、玩火(賭博&地位/認同)

這兩個部分因為都是在談賭博,細節其他網誌有談到,我想我這裡就不多說。比較希望強調的是賭博所代表的「社會含義」。
賭博分做內賭局及外賭局,但只有內賭局被認為是「真正的賭博」。這種賭博的重點不在於金錢的輸贏,而是被理解的或被賦予的道德意義的象徵。包括了名望、榮譽、尊嚴、敬重,也就是「地位」。
公雞作為媒介,當一個人下注時,間接、隱喻地投入了一個人「公開的自我」。
由於「真正的鬥雞者」,是內賭局中,當地生活圍繞他們展開的有實力的公民,跟不理解這項運動的傻瓜,和完全不懂要領的暴發戶形成的「上癮的賭徒」完全不同。
深層的「地位賭博」是將社會階級移入到鬥雞的形式中,和那些極度困貧、受到社會性歧視的或人格怪僻的人,完全碰運氣的淺層的「金錢賭博」也完全不同。
另外,鬥雞的賭博也是一種認同性的賭博。
由於峇里島內部的派系分作四大父系,而大多數的鬥雞來自於不同的群體。因此,當參與鬥雞的賭盤時,人們被捲入制度化的敵對關係,明白直接地向對手的男子氣概及其地位的最終基礎進攻。你必須支持宗族、支持聯盟親屬、支持「家鄉的雞」。同時當你沒錢下注時,也只能跟「自己人」借錢。若是當一個人在不同群體的忠誠相互矛盾時,他則可能透過去喝一杯咖啡,回避掉這場賭局。
公雞,是主人的人格代理、心理型態的動物性反應、社會秩序、抽象的憎惡、男子氣概和惡魔般的力量。是一種地位力量的原型,代表的是傲慢的、堅定的、執著於名譽的玩真火的人。也就是殺死篡位者,恢復峇里島傳統與強大的殺帝利王子。

六、羽毛、血、人群與金錢

事實上,鬥雞的輸贏不會使社會地位「真正的」上升或下降,但仍然令人著迷。即便只能享受品味或忍受那一激烈而短暫的混合感受,及看起來變動但卻沒變動的假象,似乎也得到了片刻的移動。
鬥雞也很像《李爾王》,把握住死亡、男子氣概、激情、自尊、失敗、善行、機遇等主題,將其排列成封閉的結構,通過凸顯根本性質的特別之處來表現。鬥雞賦予這些主題一個意義結構,歷史地意識到的結構,從而使他們成為有意義的、有意義的、可見的、有形的、可以把握的、想像意義上的「真實」(形象、虛構、模型、隱喻,一個表達的工具)
鬥雞同時也是日常生活的一個單一性遭遇、精心準備的社會生活中的例證。他將想像的現實帶來一個峇里人能夠心理經驗的維度,而這在平時是被掩蓋起來的。
鬥雞不是直接的描寫、憑空的想像。只有在鬥雞中,等級制度建立於其上的道德情感才顯露本色。其他場合這些濃烈的情感都是被掩蓋在禮儀的煙霧、委婉和客氣的濃雲及手勢和暗示下。因為這樣的特殊性,使鬥雞與平常生活分離,將其從每日的實際事務範圍中提取出來,並用誇大其重要性的光環圍繞它,使他成為一個超越社會的解說,讓峇里島人可以「合法」地盡情恣意地,用全身舞動的形式來展現負面的情感。
在鬥雞場上所瀰漫的焦慮不安,是一種直接的戲劇型態,是一種隱喻與社會場景,是一種獸性仇恨的劇烈波動,以及象徵自我的之間的模擬戰鬥。在這個過程中,自尊導向人格;人格導向公雞;公雞導向毀滅。對峇里島人來說,生活就是一連串的閃光。他們生活在突然爆發中,意義與空虛交替出現。這是一個有節奏變化的過程(滿的/空的;關鍵時刻/困境)。
事實上,嫉妒、沈靜、羨慕、優雅、殘忍、妖媚,這種充滿起伏、冷靜與激烈的情緒都是峇里島人的一部分。如果沒有透過鬥雞,我們無法看見峇里島人的全貌。

七、就什麼說點什麼

鬥雞,一種使各類日常生活經歷得以聚集的事物,使社會得以建構、個體得以匯聚的情感的例證(感情教育)。一次一次上演的,沒有中止的鬥雞遊戲,使得峇里人能夠看到他自身的主體性的一個維度。這是一種藝術形式:創造與再現主體性,是一個特殊的方面(v.s.其他冷靜、精神團結與和睦互信的文化文本)。這同時牽扯到激情與對激情的恐懼,是動物的野性、男性的自戀、對抗性的賭博、地位的競爭、眾人的興奮、血的獻祭共同產出的場域。在這一個象徵的結構中,峇里島人內在關係的現實,一次又一次地被明白地感知。在這裏,平時鎮靜、冷漠幾乎是自我陶醉的,自成一個道德小世界的男人,可以體驗強烈的情感:一種大獲全勝或一敗塗地的感覺
詩人的職責,不是告訴你發生過什麼,而是什麼在發生……他告訴你典型的、重複出現的事件……這就是亞里斯多德所指的典型的或普遍的人類事件的部分……by 亞里斯多德
從這個角度去看峇里島的鬥雞文化,是將民族的文化是看作是一種文本的集合。而研究者專注於對象本體,而非將其化約成公式。作者採取的是一種現象學的研究方法。他說:「社會,如同生活,包含了其自身的解釋,一個人只能學習如何得以接近它。」
這次碰巧讀到這一篇文章,覺得非常驚艷。不論是從社會學、人類學、心理學的角度切入,都可以談很多東西。不過一個小缺點是,當我看完以後,一想到鬥雞,好像就看到兩個男性的生殖器在對抗的感覺(笑)
對於作者進入峇里人社群的過程,也讓我想到過去曾經有個前輩告訴我的故事。他說:有一天因為少年都找不到人也不去上課,當他到鄉下家訪時,看到阿嬤跟一群其他的婦女坐在一圈剝花生。那時他就去問阿嬤說,那個XXX最近怎麼樣啊?怎麼都不去上課啊否?等等等,但都只得到一些「不知道啊,他就不聽話啊」之類的敷衍的答案。可以感覺出來這一群婦女心裡可能想說「你們這些人來也沒有用啦,你們只是來上班的,來來就走了,沒用啦!」之類的,完全不想要搭理他。不過,這位前輩也不是好惹的。他因為一直得不到比較深入的訊息,吃了趁陀鐵了心,索性坐下來,跟阿嬤們開始一起剝花生。但有趣的是,起初,這一群人圍成一圈安靜的剝花生,一句話都沒有說。但過了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小時過去、一小時過去,這位前輩也很沈得住氣,就這樣安靜地跟著一群不認識的婦女們剝著他其實不太會剝皮的花生剝了一個小時!最後,神奇的一刻來了。突然阿嬤就開始說了「其實他爸爸媽媽.....」開始滔滔不絕地分享他們家庭最近發生的事情。突然,整個氣氛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從一群安靜的人,變成你一言我一語的熱鬧場面。就是在這一刻起,這個前輩終於被接受為團體的一份子,進入了這個團體,也得到了豐富的訊息。最後這位前輩終於能夠比較了解這位少年的狀況,後來也做了比較適當的協助。
其餘我還有想到一些問題。例如台灣人的男人團體,是否有類似於「鬥雞」,可讓他們合法地呈現,平時隱微不可見的情緒的主體性活動?以及鬥雞之所以具有存在的意義,在於它作為一個特殊的文化形式,呈現了平時無法被言說的情感。似乎在我們日常生活的團體中,也有一些無法被言說(無法被接受)的情感,而那些又是什麼?
珮瑩/少年司法
珮瑩/少年司法
土城人,對少年司法的興趣來自司法系時的因緣際會,流浪到歷史所後,曾在東京看過四季的風景,並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寫下《日治時期台灣不良少年的誕生》。也曾在台灣第一女子看守所,以及可以最早看到日出的法院工作8年,用身體去體驗「規訓與懲罰」的力量。現在,則試圖藉著心理學與社會學的結合,看到少年司法的3D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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