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租屋處,屁媽寶寶發現吳長壽周身黑氣突然消弭,只剩心輪數個黑點慢慢聚合。
屁媽判斷這些黑點應該是吳長壽的生命課題,現在沒了外面黑氣干擾,他終於可以走在自己的人生藍圖上,完成自己的靈魂課題。
『陳心理師,我現在覺得自己肩頭好像輕鬆很多了,整個人也沒這麼沈重了。』吳長壽感覺眼前的一切都明亮了起來,心情也跟著平靜許多。
一旁的吳阿姨似乎也感受到先生的放鬆,連帶著整顆心也跟著安放下來。
她用手輕撫著丈夫的臉,心疼的說:『累了吧?』
『有點。』吳長壽微笑裡帶著些微的撒嬌。
屁媽心知這裡已經沒有她們什麼事了,功德圓滿就該功成身退了。
『吳叔叔、吳阿姨,你們也累了,我們就先走了,你們好好休息。』屁媽起身與小開、娜鎂一起向兩人告別。
三人回到咖啡館,看到衛菁已經在張羅晚餐了。
『回來了?怎麼樣?』衛菁一口吃著芭樂,一邊發放便當。『今天吃巷口的排餐,我上次吃他們的便當,超好吃,炸排又酥又香,飯也好Q。』
直到聞到咖啡館的味道、便當的香氣,這緊繃的三人這下才完全放鬆下來。
『我什麼都沒做,但是我卻覺得累得要死。怎麼會?』小開整個人垮在椅上。
寶寶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水,氣都不喘地一口灌完,稍微回神才想到金錢跟無理兩人:『金錢她們回來了嗎?』
『沒。剛才就我一個人。』衛菁吃完芭樂就開始吃起便當。
娜鎂很安靜地拿起便當開吃。
『累到沒力氣講話?』衛菁問。
娜鎂一邊吃一邊點頭。
咖啡館中央突然像一道光門打開般,刷一下的光芒亮得眾人刺眼,再睜眼就看到金錢跟無理。
『啊,你們回來了?怎麼樣?』衛菁因為要上班,沒機會經歷這一切,特別好奇吳家那些女祖們的後來如何了。
『嗯,先吃。再說。』無理淡淡地回。他拉了把椅子坐下來,拿了便當吃了起來。
金錢是直接在板凳上倒頭就睡。
一時間,整個咖啡館內只聽到咀嚼聲和金錢疲憊的打呼吸聲。
一週後的週末午後,六人才又在咖啡館重聚,把吳家大宅的後續做了結案報告。
宋無理與屁媽寶寶一起去見了吳長壽,說了當年徐氏改屋為廟,廟下還葬著徐氏之子的屍身,以此詛咒吳家世代子孫。希望吳長壽能夠同意他們解除這個詛咒。
原以為吳長壽不會接受這種怪異亂神之事,沒想到他答應得很爽快。
吳家後院的那個廟宇拆掉後,地底竟挖出一名女屍,屍身乾癟並未腐敗,最悚人的是她的表情仍栩栩如生,一雙凹陷的眼瞪得極大,像是警告來人不准再挖,若不聽從,她那乾癟發黑的手就會朝你掐過來一般。
工人被女屍嚇得差點魂飛魄散,驚叫連連。
宋無理早已預料到徐氏應該會以自己作為祭品,果不其然在這廟下挖到了她的屍身。好在徐氏的魂魄早已超度,否則這下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不過雖無徐氏魂魄作亂,但這屍身內外仍有許多陰魂邪祟寄託其中,牠們一見屍身曝光,立刻群湧而出撲向四周的人類。
千鈞一髮之際,四方黑影突然現身擒住這些陰邪,隨即消失於地底。
原來宋無理事前就燒了幾道符送往陰曹,請求冥府派無常使者支援。這些黑影便是無常使者!
徐氏下方就是小寶兒的屍身。
他的身軀完好,表情安靜,就像一個睡著的孩子,一點都看不出來這是百年前往生的屍體。
宋無理從小寶兒的屍身下方找到一個刻著幾何圖樣的木牌,這是真正施咒者所用的『鎮物』,這個鎮物就是這一切詛咒的關鍵!
有些心術不正的施咒師會將妖靈封於物品之內,以血澆灌或以殺伐之氣灌養,直到馴養妖靈成為嗜血嗜殺的惡靈,此即鎮物。他們將這極其邪惡之物作為咒術的載體,既能強化咒術的力量,還能保咒術經久不滅。
因此從鎮物身上便可尋得施咒師的來歷。
宋無理小心奕奕地將鎮物放入一個鑄有金剛杵的盒中封印,等白夜回來查驗。這也是白夜的叮囑之一。
由於鎮物還不能破壞,小寶兒的屍身就腐化不掉,只好先從解除他的靈格著手。
當年徐氏強行升小寶兒的靈格,想讓他成為吳家的神明,這個作法不但是徒勞無功,對小寶兒來說也是一種傷害。
因為一個無功無德的死者要得廟宇供奉,不僅有違天理,對死者來說還是一種無形的壓力。
同時四方亡靈會因為這個廟內無神力護持,而把這廟當作棲身之所。最後這裡成了陰廟,亡靈還會霸凌弱小無力的小寶兒。
這些都是徐氏始料未及的。
宋無理預先起好神壇,上奏玉皇大帝與太上老君,請天庭派人前來作主,取消小寶兒的神格,並且讓小寶兒的靈識回歸天道輪迴中。
約莫一刻鐘後,神壇的香爐燃起了一道火焰,火光中彷彿有股黑氣在火焰中緩緩消弭,同期間,小寶兒的屍身似乎有些許電流不斷燃起,肉身像是氣球消氣般逐漸乾癟、腐化。
吳長壽潛意識中似乎感知他與小寶兒的關係,他特在小寶兒腐化時趕來,在一旁為小寶兒念頌心經: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
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
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吳長壽念頌直至小寶兒成一具枯骨。
降生人間,不過五年,卻因母親執念而不生不死地永封於地底,而今這孩子終於在百年後,身歸大地,魂歸虛無。
咖啡館的眾人聽聞這個過程,無不一陣唏噓。
小開因為要去學咖啡豆烘培,不能親眼見證這個過程,心中甚是遺憾。
不過他今天特地帶了自己烘製咖啡豆給大家品嚐,也算是對他缺席的一種回報。
『好喝嗎?』他一邊沖泡,一邊關心大家的評價。
『很不錯耶,有草莓香氣,還有一種酸甜酸甜的回甘。』衛菁很是讚賞。『應該給白夜喝喝,她這麼愛喝咖啡的人,唉~遺憾。』
『對了,你們說在蓮荷世界看到白夜,她有說何時可以回來嗎?』寶寶問。
『沒。不過我看她這麼胖了,應該歸期指日可待吧!』金錢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吃著太妃糖素糕。自從她從蓮荷世界回來後,變得容易餓,又特別愛吃甜食,每一餐都要吃好幾塊糕點,以至於還胖了好幾公斤。
『好好笑喔,真想看胖呼呼的小白夜。』寶寶笑著說。
說完的瞬間,寶寶在腦中似乎看到那個圓呼呼的小白夜,還有那雙被臉肉擠得瞇成一條線的丹鳳眼,整個形象就像個公仔娃娃般,那影像之清晰,讓寶寶彷彿親眼目睹般,以至於她整個人呆住了。
『怎麼拉?』娜鎂細心地察覺了寶寶的變化。
『沒,我以為我看到了那個小白夜了。』寶寶呵呵笑了笑。
『你太想念她了。』衛菁拍拍寶寶的背安慰她。
『所以,彼岸花到底思念的是誰?』衛菁轉頭問宋無理。
『菩薩不是說這是要她們自己參悟的嗎?』無理推了推眼鏡說。
『我好奇嘛!大家討論討論嘛。』衛菁俏皮的眨眨眼。
『這要先從彼岸花的淵源說起,』宋無理說。『相傳遠古時釋迦摩尼佛前有二位護法,分別以花、葉的形象在佛前護持佛法。花護法與葉護法分別輪值各一千年。有花時無葉,葉值時無花。然而無始劫過去後,這二位護法竟心生異樣,祂們開始對對方感到好奇,因此祂們透過一次輪值時偷偷見了對方一面。聽聞那天佛壇前紅花妖艷綠葉繁茂,此異像讓天堂眾神仙無不心往神馳。一時間人間裂解,分出了天與地、日與夜、生與死。因此釋迦摩尼佛令地藏王菩薩將此花帶去地獄反省。地藏王菩薩將兩位護法葬於忘川河上,在死往生的道路上讓二位護法寬慰亡者之苦,並懺悔祂二人之過。』
『祂們有懺悔自己的過失嗎?』衛菁聽了噴飯。
『感覺沒有,不然怎麼又會請菩薩讓她們轉世為人了此遺憾。』小開說。
『對這二位護法來說,心生異樣的那刻起,祂們的修為已經掉下來了。此後要許多因緣才能再修回原先的等級,體認這一切緣法。』宋無理解釋。『數千年來她們看著亡者來去,並沒辦法讓她們體認到無常之苦,也不曾生出了脫生死之念,反而羨慕起人類無常的生命。這就是她們的等級。』
『情不為因果,緣註定生死。』寶寶輕聲說著。『這就是她們這一百多年所經驗的際遇。』
『所以她們一直說彼此不是因果,就是指這個情份緣起並非因果業報,但是落於無常世界中,就由緣份決定情份的長短。』金錢似有體悟道。
『彼岸花的心思都在自己的失落中,只看到自己失去的,而不曾看到自己擁有的。因此在佛壇前,想著葉;在地獄裡,哀嘆著相思不能圓滿;到了人間,抱怨著自己是個女兒身,沒有兒子傍身。卻不曾想,祂在佛前護法得到多少加持,在地獄得亡者讚嘆感恩,在人間,能以女子之軀建家族事業,她們做了這麼多,擁有這麼多,卻從不曾感到絲毫滿意、或欣賞自己。』宋無理說,『我認為,她們所思念的那個自己,就是這個「接納一切的自己」。』
『我覺得,花與葉就是分離與合一的議題。』衛菁說。『她們合一時,沒感受合一,以為自己跟對方是不同的個體。等到去了人間,彼此分離了,體驗無常帶來的痛苦,就開始想念那個「合一的自己」。』
『啊,所以並不是要讓花葉再合體,而是認識到自己這個存在是花也是葉,不是花也不是葉,祂是那個有花有葉的存在體?!』娜鎂說。
小開被這一連串的話給繞糊塗了,問到:『這是什麼意思?』
『這意思是,我們不應被外相給侷限。』寶寶說。『彼岸花認同了自己是花,那麼祂就不會知道自己也是葉。因為這個自我認同是一種二分法的認知,祂把自己跟葉子分為兩個個體,所以祂以為自己思念另一個個體。但其實,祂一直體驗到「我滋養我自己」、「我與我自己在一起」、「我是我自己的一部分」、「我們是這個一」,而我們思念著這個「同一體」?!』
『所以白夜才會對她們說「作為彼岸花之時,你們雖不曾相見,但是花落入土,化作養分入根莖葉。葉落入土,養分化作根莖花。雖無法日夜相見,卻時時刻刻同在,彼此互為滋養。」白夜那時就在點醒她們,花與葉從來不是分開的個體,是她們起了分別心,才體悟不到這份天恩。』金錢若有所思道。
『很好,真希望你們的這些體悟,能有機會回饋給吳氏女們。』樓梯間傳來細弱的女聲,眾人回頭一看,紛紛尖叫。
『白夜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