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里,你好嗎?你還記得我嗎?
我是紅葉,是楓,你以前的好友。你還記得那封信嗎,如果你還記得,那你應該還記得我,若你忘了也無妨,把我當成你每天需要閱覽的千百個面孔的一個,細細聽我說。
總覺得這種事難以啟齒,但是神里,你知道你的父親在外頭做了哪些事嗎?我相信你應該自始自終是愛著,並尊敬著你的父親的。然而我必須將這一切坦白,你的父親並非你想像中的正直善良。
自從你離開小鎮後,你的父親並未將你的離去掛在心上,多少次我看見他和不同的女人在夜裡流連。沙羅離開了,蓮心離開了,可我還在,我看著他始終勾搭著不同的背影。你的母親,在我記憶中,她應當是幸福且愉悅的,然而,自從你離開後,她便變了一個人似的,常常一個人坐在河堤邊。我多想安慰她,可一但想到當初你父親將你送出國時她也是一聲不響,我便無法釋懷。我曾以為這是你們共同決定的,然而,如今我開始懷疑這一切會不會始終是你父親所為,我開始去想那時的你有多脆弱,多絕望啊。神里,我始終為你感到惋惜,也希望你能接受這樣的消息,即便已成為難以挽回的事實。
我很抱歉,長久以來未曾聯絡卻是以這樣的方式連結。然而,請你理解我寫下這封信的心情,也請你務必釋懷
紅葉 2007
神里望著手中信紙,鎮定地掃視,內心卻翻起濤天巨浪。父親的事她當然曉得,也早就有所準備,然而令她震驚眼前這精緻的簽名。楓,這是你嗎,楓,你不是這樣的呀,你從來不是這樣的啊。神里的確難以承受,卻不是因她父親,而是因這多年未見,曾經寡言內向,溫柔體貼的故友所帶來的震撼。
夜晚的燈光炫爛地映照在陽台玻璃,遠方黑夜籠罩一抹淡灰色的霧氣,剛下過雨的城市,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濕氣。神里靠在陽台,緩緩撥出電話。
「蓮心,你還記得楓嗎?」去年他們在巴黎相遇,當時神里正處在人生最低潮的階段,與蓮心的相遇在某種程度上給了她力量。
「我當然記得,以前我們都玩在一起。」
「這些日子以來,你有和她聯絡嗎?」
「有啊,我大概每一個月左右會和她通一次信。怎麼突然問起她?」蓮心的語氣似乎有些焦急。
「也沒有,只是最近發生了一些事。」
神里把紅葉的信告訴蓮心,並把她知道的一切傾洩說出。
神里仍舊記得她的父親曾對她說過,紅葉的家事與背景。她了解紅葉從小生長於殘缺之中,她的生命包含大量缺少與失去,她從未真正獲取過愛。父親曾經警告過她與紅葉這種女孩的相處必須小心,在商界這麼多年,他知道紅葉的危險,即便紅葉在當時僅是單純無知的女孩,他也知道對紅葉的戒慎必須長久,十年、二十年,她隨時有可能以他們幼時的感情作為武器反噬,他警告著神里,並時刻監視著他們的相處。神里雖然厭惡父親的勢利,然而經歷這幾年的商界生態,她開始對情感連結這種東西產生質疑。這一次,她確實稍微認同父親的想法,或許紅葉一直都不是她想像中的那麼單純。
「我覺得她可能只是想要提醒你,她或許只是不想對你隱瞞。」
「我也希望如此,可這一切太湊巧了。」
「怎麼說。」
收到紅葉信件的前幾天,神里聽說父母搬離了原本的小鎮。她撥打了越洋電話,想了解這一切的發生。她並不了解,這間房是他們的根基,他們怎麼會無聲無息地離開,怎麼會這樣。
「神里,你父親希望我們搬離這裡。」似乎連母親也很訝異。
「母親,我希望你能對我坦白。父親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但即便如此,我也不相信他會無緣無故離開。這一切有沒有任何徵兆?」
「......」
「母親,請你坦白。我已經成年了,我能夠照顧自己,我也能承受這一切,我也希望能夠幫助這個家。請您一定要說出實情。您究竟看過什麼,聽過什麼。」
「你的父親......,他的狀況已經很久了,但這些日子裡,我一直容忍著他,一直為他隱瞞。然而,我不知道為何,這幾天到處都流傳著他外面有人的那些傳聞。我很害怕,總覺得有人在窺伺著我們,這一切絕對不是偶然,這麼久了,卻是到前幾周你上了新聞後才發生的。你的父親似乎對這一切感到羞愧,他的情緒似乎非常不穩定,但我更擔心的是,他似乎認定這一切是我所為。所以逼迫我們離開這座小鎮。他希望我永遠不要在接觸這座鎮上的任何事物。神里,妳要照顧好自己啊,我可能有一段時間無法關心你了。」
「母親......。」神里聲音漸弱,並開始啜泣,直到電話那頭傳來母親微弱的道別,並傳來斷線的音訊。
這些日子以來,她不斷思考著各種可能的情況,直到這封信的來到。她對紅葉的作為感到震驚,也不斷想著為何她會從那個溫柔低調的女孩,成為信中潑辣的女人。她清楚知道紅葉的目的絕非告知,而是期望她能陷入悲傷與矛盾。紅葉想戳破她以為的神裡的夢幻泡影,卻不知道神里早親手刺穿。可神里真正遲疑的是,是什麼原因讓她成為這樣的人,她怎麼了。
「自溺的人會試圖捉住身旁的救生木,正如同自卑的人在絕望時,會試圖打碎身旁最耀眼的東西,只期望破碎的光芒能讓她感受到,她至少還有毀壞的能力,而非一無所有。」父親曾對他說過。
紅葉望著窗外,冬風颳起門前的落葉,吹得人不經寒顫。她微笑著看著冬天的光景,即便沒有紅楓,枯葉鋪地,這蕭瑟的場景卻似乎暗合她的心意。她的內心沒有恨,沒有哀愁,只有滿足,當她做了錯事,她就要彌補。這一切是對的,為惡之人終究要擔負起責任,她只是把事實說出,她沒有錯啊,有錯的是神里家的人,是神里先生,是她妻子,是神里.......。她轉身在日記中寫下一段話。
一點冬風,便足以吹起霜華,一點寒氣,便足以讓整座山頭降下雪花,讓整座山的緋紅,落成滄桑,躁動的寧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