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章    布拉格化學婚禮（3-33-6）

「查士丁尼出生於斯庫皮（今北馬其頓共和國首都史高比耶），一生矢志恢復羅馬帝國輝煌，聖索菲亞大教堂的圓形穹頂，和地下水宮殿的圓柱，實際汲取羅馬萬神殿的建築密碼。密碼之二，三百三十六根圓柱，象徵著亞歷山大西元前三三六年登基。」腹䵍說道。我以前言論凡「大亨」、「大王」級的搞事，事情都不會太美，容我小小修正，少算「大帝」級。查士丁尼大帝既然出生於古馬其頓王國地界，定熟悉亞歷山大大帝的豐功偉業，相信當他皇權地位越高，越想較量亞歷山大大帝，再次重申，男人幼稚心態，到死那天都不會改。恢復羅馬帝國輝煌，不過藉口，亞歷山大大帝東征，他即西征，企圖同樣擴張橫跨歐、亞、非三洲的疆域，造就霸國盛世。

腹䵍續道：「亞歷山大的戰盔胸甲上，雕刻著梅杜莎徽紋，他深信梅杜莎的魔力，可斬除障礙和邪祟，帶來勝利。」我悟道：「如此說來，地下水宮殿設置兩根梅杜莎頭像之柱，很合理啊⋯⋯珀修斯將梅杜莎的頭，安在雅典娜賜予的青銅盾，爾後珀修斯把頭交給雅典娜，祂則縫在披肩⋯⋯。」腹䵍道：「西元前八世紀，希臘教訓詩之父，海希奧德，其作《神譜》的詩句第二一一行至三三六行，撰述梅杜莎的記載，《神譜》是最早系統性紀錄古希臘諸神譜系，迄今碩果僅存的詳盡神譜詩。」我驚歎道：「又是數字三三六！」禽滑吃了口藍莓乳酪麥麩蛋糕，笑道：「小淳你有印象賢者石符號是什麼形狀？」我回答：「大圓內有正三角形，正三角形內有正方形，正方形內有小圓，週而復始⋯⋯『三』難道是指三角形，那『六』就是指六角形⋯⋯咦，『所羅門之星』麼！」

「代表大衛王、所羅門王的六芒星，拆解成正三角形、倒三角形，即煉金術中的『火』、『水』。古人以橫直線作為地平線的符號，區分天地，於正三角形畫一條橫直線，是為火上升至天，即『氣』；倒三角形畫一條橫直線，則是水滲入地裡，即『土』。」腹䵍解釋。我想起弗拉斯蒂米爾的指背刺青，日常生活裡，我們常用正三角形標誌「火」，非常習慣，從未認真思考其來源，說起來，這種表意象徵符號的方式，完全與象形文字、八卦圖文肖同存異。腹䵍續道：「西元一六五零年前，東方煉丹術和西方煉金術，受帝王擁戴加持，控制着化學技術，學界僅發現十二種純元素，金、銀、銅、鐵、錫、銻、鋅、鉍、汞、硫、碳、砷，三三六數字相加，亦十二。」

一種巧合踫連一塊兒，你能說是牽強附會，無數種巧合聚集，則是必然。

「希臘神話裡對於梅杜莎敘述，十分龐雜，普遍敘述梅杜莎在雅典娜的神殿內，遭受海神波賽頓侵犯後，處女神雅典娜把梅杜莎變成怪物『歌爾貢』，趕至無涯海島上，遠離神地。可知歌爾貢隱藏意義？」禽滑問道，我義正嚴辭地批評：「處女就處女唄，把氣撒在比自己美、且遭男人強迫的可憐女人身上，太不公平。為什麼不檢討施暴男人，反而處罰受害女人？」禽滑狡笑，又道：「事實另一版本神話，剛好相反。阿卡硫斯王時代，原始海神佛西士（Phorcys）娶海怪克托（Ceto），生下歌爾貢三魔女，祂們髮纏蛇鱗、金翅銅指，共用一隻眼珠和一顆獠牙，而最幼的梅杜莎，乃三女妖中唯一生長人類血肉，祂的魔力之眼能令萬物石化。梅杜莎在雅典娜的神殿內，接受波賽頓的求愛。」

我一拍掌，肯定說道：「明白了，絕對後面這版本才正確。事實就兩項，第一，祂波賽頓雖是雅典娜的伯父，但按希臘諸神人倫思維，完全無所謂，可惜祂偏偏選擇性愛姪女的侍女，沒選擇正主，不管從女人或位階的角度而言，無疑都重挫雅典娜自尊。第二，梅杜莎具有正宗海洋血統，是海神加海怪的女兒，那波賽頓好這口，門當戶對挺般配呀！」語畢，禽滑、腹䵍和孟勝均一陣苦笑。

「行吧，遇到雅典娜時，你開導開導她。」禽滑笑道，拉回正題：「歌爾貢隱藏的意義，在於詞彙本身。歌爾貢『Gorgons』拆解成『Gor』、『gon』兩部份，『Gor』可引申為『Gorgόs』，古希臘語意是『嚴峻可怕的咆哮聲』；而『gon』代表『角』的幾何圖形，合併起來，『咆哮的三角形』。是以梅杜莎『Medusa』，後來帶有『極其醜怪女子』含義。」我瞄了眼孟勝，以為他會一樣滿頭問號，他卻點頭微笑，伸手讓向他爬過去的小絨毛，躺掌心玩耍。

「咆哮的三角形⋯⋯。」我喃喃自語，思索好一會兒，倏忽，終於醒悟！石像鬼「Gargoyle」一詞，擬聲「咕嚕咕嚕」，由音衍義，從伽古尹「La Gargouille」詞源而來，若推溯可噴火的龍身蛇頸怪物，伽古尹，完全符合咆哮聲「Gorgόs」含義──又伽古尹頭頸無法焚毀，被裝飾於教堂牆上，作為抵禦外來惡魔之物──珀修斯把歌爾貢「Gorgons」梅杜莎的頭，鑲嵌於青銅盾牌上，對付怪物和仇敵。

梅杜莎的魔力之眼能令萬物石化，石化後的萬物，動也不動，變成石像鬼。

石像活人化的反術式。

腹䵍補充說明：「原始雅典娜非希臘神祇，而是利比亞神祇，喜愛聖蛇，其父贈予蛇甲和盾牌當作聖物。希臘神話中，蛇甲變成披肩，還賜盾牌給弟弟珀修斯。珀修斯戰勝梅杜莎後，行經衣索比亞，遇該國公主被梅杜莎之母，海怪克托所脅。言及非洲的利比亞和衣索比亞，想必小淳鉅子已注意到卡托布萊帕斯、巴希利斯克。」

當時傀儡煉金術們以黃鼠狼毛製面罩，遮蔽怪物眼鼻，便是怕牠們的生物本能──卡托布萊帕斯，人類與之眼神互視，或沾染到牠呼出的火焰氣息，會變成石頭──我重新回想卡托布萊帕斯，那豬首牛身、脖頸奇長的模樣，又浮現巴希利斯克的雞首龍翼、蛇尾蜥腳外型，中世紀以降，此兩怪物被歸類蛇妖之一。「石化、火焰、蛇妖」，去除其餘主觀印象，進行組合，其實就是梅杜莎。

此時一服務員來通知，再過十五分鐘要閉店，也應禽滑吩咐，已經在帝國飯店整理好兩間高級豪華房，候我們上樓入宿，且明早會派人前往巴黎大街的名牌店，幫我購入兩三件白T恤。服務員離開後，腹䵍說道：「待會兒我去向弗拉斯蒂米爾長老說明，今晚讓小淳鉅子先休息。」我笑道：「謝謝腹大哥。還有，我曉得地下水宮殿的梅杜莎頭像之柱，為什麼一根顛倒、一根倒往右側了。鎮壓宮殿內邪氣這說法正確，同石像鬼功能，另外最重要、最單純的想法，就是不與梅杜莎正眼對視。」隔著地中海相望土耳其、希臘和義大利的利比亞；隔著紅海相望以色列的衣索比亞，各自保存煉金術碎片，必須拼湊齊全，方窺覽全貌。

腹䵍說道：「曾建國於衣索比亞的阿克蘇姆王國，產有怪物卡托布萊帕斯；而羅馬帝國的昔蘭尼加省，則產怪物巴希利斯克。昔蘭尼加省，西元前七世紀為希臘人統治，西元一世紀改為羅馬帝國統治，其地名源從一口泉水，希臘人曾將此地獻給阿波羅。希臘神話提到巴希利斯克由梅杜莎鮮血所化生，故能目光殺人，唯天敵黃鼠狼可散發臭氣熏死牠，或公雞叫聲、或鏡子，因此阿波羅神廟及黛安娜神廟曾懸掛其皮，驅趕類似蛇和蜘蛛等黑暗生命。」聊談後，我有點變得不喜歡雅典娜，說：「哼，梅杜莎的起始結束皆因雅典娜。」

閉店時間已到，腹䵍先行離開，我和禽滑、孟勝慢悠悠地隨服務員，準備去飯店大廳，猝然一名隸屬帝國飯店的服務員，急匆匆闖進咖啡廳，也不在意客人仍舊在場，疾呼道：「天啊！天文鐘停止了！」

舉世著名的嚴酷詛咒之一──布拉格天文鐘停止運行，捷克將陷入災難巨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