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藝術圈的繪畫論戰燒了起來,是關於照相寫實、或強調繪畫的平面性的雙方論戰,雖然沒人理我,但正因為我也不屬於哪個圈子,就來發表意見一下。
並列陳昭宏(左圖)及黃海欣(右圖)兩位藝術家的作品,就立刻突現了「彷若相片的寫實」、「凸顯筆觸或顏料本身趣味的平面性」的兩種繪畫風格的極端。(兩位舉例藝術家並非論戰藝術家,圖片如有侵權,告知後立即下架)
近代西方藝術史中的平面藝術──繪畫
看到那場論戰中的幾個關鍵字,我馬上就想起前些日子致健借我看了《後戲劇劇場》這本書,裡面提到「西方現代派的繪畫」(野獸、立體、未來、達達、超現實、抽象、普普之類的)大多數有個顯著的特點,就是不再像以往一樣在明明是平面的畫布上,用終究被抹平的顏料去模仿、再現我們在三維度世界的所見,而是根據畫布本身平面的特性,試圖找到屬於平面性的、二維度的「真實」。在二維度中竭力尋找、製造身在三維度的我們也能感受到的任何感受,這就是西方現代派藝術家的浪漫。
沒錯,這篇文字到了第二段才開始有我的看法。受西方藝術思潮教育的我,理所當然是非常能認同上一段所描述的浪漫,而且硬要說,我這八股的人學習的是東方寫意畫,就算你不了解寫意畫,大概也知道水墨畫是比較平面而非三維度的,在取向上可想而知。
擁抱了「這個」,就要捨棄「那個」嗎?
話鋒一轉,不過當我回想「繪畫」這個名詞時,直覺想到的卻是兩個當時代的畫家,John Brosio 和 Guillermo Lorca,撇開他們的繪畫主題及對應的人文層次不談,視覺上他們並沒有捨棄「模仿三維度」的意圖,但「筆觸」這個東西在畫面上卻也是顯而易見的,而且他們的筆觸大都不為視覺服務,不是因為這邊想無意義且突兀地撇一下,而是在「寫實」的過程中,不刻意去掩飾筆刷接觸畫布時自然產生的非有意痕跡。也就是,在質感上映入眼簾的雖然是「逼真」,作品自身卻也緊接著告訴你:「這是繪畫。」
John Brosio(左圖) 、Guillermo Lorca(右圖)的繪畫作品。(圖片如有侵權,告知後立即下架)
一種藝術形式或媒材的「奇異點」
任何媒材形式都有其專屬的「奇異點」(如果我沒理解錯誤的話,奇異點指的是某個東西以舊有的思維不能理解的方式出現、存在,往後會衝擊舊有形式的那個臨界點,歡迎有研究的朋友打臉我)。繪畫的奇異點是攝影;戲劇劇場的奇異點是電影、電視;小弟在寫的書法的奇異點是鍵盤打字。只要有奇異點出現,當領域的寧靜就會被打破,然後掀起了革新和守舊派的鬥爭。不過久了就會發現,不管是在該領域的哪一邊,都各自缺少了什麼,而且主張越極端的缺少越多,隨便亂舉例如革新派可能會流失了被理解性,守舊派可能會變得無聊。事實就是,事情本來就無法完全一分為二,甚至奇異點的出現應該是激發一個領域的越多可能,人類卻永願在這種時刻選擇擁抱片面的資源,並以此與握有另一部分資源的一方相互仇視。不過呢,也許結黨對立,就是人類讓越多可能性被有效激發的慣用手段也說不定。
講回繪畫,但我要舉一個看起來不直接相關的例子,那就是攝影發明之後,大家在哭說平面的東西要被取代,更極端的「擬三維」世界要來臨,結果二十世紀卻有一個超級平面的東西普及了世界,那就是「漫畫」,沒有人在乎漫畫是不是藝術、有沒有精神性(至少一開始是)。後來發展出了也很平面的「動畫」,這些東西一直到今天只有越來越被廣為接受的趨勢,甚至現今很多動畫製作為了節省經費使用3D建模技術時,卻還要模擬2D的質感。日本動畫大師今敏曾分享他製作動畫的唯一原則,那就是要做出「電影辦不到的事情」,這麼讀起來很抽象,但隨便看過他的一個作品,就會體會且認同那個「事情」。他做到了,即使是在他過世這麼久之後、電影技術也大大躍進之後,他所追求到的在如今、往後都仍堅不可摧。
如何在奇異點後,在論戰中做一個仲裁者?
我想,問題根本不在於新不新、舊不舊、與什麼相同或是不相同,清楚自己持有什麼,能做什麼事,想做什麼事,然後去做。簡而言之,「像照片」、「平面的真實」都只是假議題,清楚自己的立場,試著找到自己的出路才是該著眼的。甚至,退一步,不把自己對於某個媒材的定義,強迫勒索別人也要怎麼認為。有智慧的前輩也是這麼教導的。定義的確可以成為前進的助力,但是不要被定義綁架,尤其是自己定義的定義更是危險。
希望我這個月可以讓《後戲劇劇場》的閱讀進度不只停留在〈前言〉。
書寫撰於壬寅2022/4/2,如今《後戲劇劇場》我還是只讀了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