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tflix 2022｜［印度電影評］盜亦有道之《孟買大家姐Gangubai Kathiawa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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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6/15閱讀時間約 16 分鐘

改編自暢銷作家和前調查記者 S Hussain Zaidi 所著的《Mafia Queens of Mumbai, 2011》裡的其中一個故事，故事講述60年代一個出身律師家庭的年輕女孩，慘遭情人以1000盧比（相當於現今港幣90元）賣到印度第一大城市孟買卡馬提普拉貧民窟裡的紅燈區，很快她便下定決心在妓寨裡尋找上流生存之道。後來她被一個變態暴力嫖客強暴摳打至重傷、在醫院被護士職工嫌棄並移至雜物房眼不見為淨，令她誓要翻身討回公道，其勇氣和膽識終讓她成為社區裡的黑手黨女王，為自己、也為4000多名同業捍衛生存權利和尊嚴。

電影評價

印度電影一向擅以大雜燴方式，把社會議題包裝得勵志娛樂兼備，配以華麗歌舞片段調和劇情和表達人物情緒/心境，而故事的主旨往往暗藏對人性虛偽醜陋與社會黑暗（包括人口販賣、種姓與階級歧視、性別不平等）的鞭撻。最令人有深刻印象的是女主角廿古拜在面對人生困厄時沒有自怨自艾，而且她懂得把握機會令自己變得強大，繼而站出來抵抗不公不義、才能不被壞人欺侮。

//Live with respect and don’t fear anyone … not the police, not the Member of the Legislative Assembly (MLA), not the minister, not the pimps, absolutely don’t fear anyone.//

在寶萊塢電影裡，演員的舞技比演技更重要

對於海外觀眾而言，印度電影通常令人卻步的都是當中穿插了令人呵欠連連的載歌載舞片（笑）。但是久經訓練下，我發現其實這些華麗歌舞片有存在必要和藝術價值。對於印度人來説，舞蹈不僅是藝術，更有宗教含義。他們透過舞蹈去取悅他們崇拜的神、表達虔誠的心和祁願；不同的手勢更是人和神交流的重要符號，例如用荷花手勢是表演給神看時常用的姿勢。飾演女主角的Alia Bhatt，芳齡29歲，出身自演藝家族 — — 父親是印度知名導演，母親是女演員，擁有德國和喀什米爾血統的標準印度美女，在以下兩場歌舞之中透過肢體動作、手勢、眼神和面部表情傾盡全力展現角色內心所想，彷彿人世間的七情六慾都被她參透了…

首先要讚的是廿古拜與大眼仔裁縫一個樓上、一個樓下街上互飛啤牌打情罵俏、還有在人力車上彼此欲擒故縱的戲碼，既展現二人互相吸引無法抗拒，另一方面其實廿古拜也在天人交戰、以理性壓倒感性，提醒自己的身份，不能再相信愛情，反之代表同業出頭比起個人感情來說還來得實際。我相信除了印度式歌舞片應該沒有其他藝術形底可以這樣表達出來了。(XD)
第二是廿古拜在承辦社區一年一度的聖母節，她在節日慶典上領舞實在充份展現了演員能演、能跳、又唱得的才華和魅力，同時充份展現她當時的心境— —下定決心要透過實際行動捍衛同業、以至婦女和兒童權益。看得出這段是女主角傾盡全力去表演，各種舞蹈姿態都非常有力量和感染力。

由被愛情背叛到找到自己的立足點回饋社群

//We keep fire in our heart and a rose on our face … we extinguish the lust of your men and we’re proud to be women .//

//其實並不是人們不在乎我們，他們是在乎的。對政治人物來說，我們就是選票；對警察來說，我們是紙鈔；對男人來說，我們是冬衣；而對女人來說，你們都知道我們是誰，我們心中有火焰，卻如玫瑰般綻放，我們滿足男人的慾望，來守護女人的純潔。//

時至今日，印度女性仍然面對父權男權過度膨脹、由種姓制度（儘管已廢除）所衍生的階級歧視延伸至歧視和壓迫女性的現象，在日常生活各方面還要抵擋很多根深蒂固的習俗/陋習，而上世紀60年代的印度女性工作者更是尤如毫無人權的賤民。作為世界上最古老的一種行業，性工作者合法化一直備受爭議，其存在既被視為社會問題和壓榨女性，但是另一角度看又被視為一買一賣對等交易，甚至有助減少風化案的發生。目前，只有少數國家如荷蘭、德國、奧地利、瑞士、希臘、土耳其等有法規限定性交易合法條件，明確規範買賣行為、公共場所招攬活動、妓院、媒介抽成等業務層面，而性工作者亦獲得政府提供的醫療保健等福利。

成功當選區長後，甘古拜即要處理妓寨遭附近學校投訴有傷風化而面臨被取締趕走的難題。在面見總理時她便說，既然只要有人類的一天、這個行業便會繼續存在，所以應把重點放在把妓女去污名化、尋求與社區共存，否則娼妓業轉為非法地下行業恐怕更令當中的性工作者備受剝削。我認同性工作者作為社會的弱勢群體，賦予婦女權力/即婦女充權women empowerment應是重點，至於應否完全合法化則有待商榷。

穿著白色紗麗、當時唯一擁有賓利的女老闆

//People think that we’re dishonest … Don’t worry about it. You do your dishonest work with honesty, with full honesty.//

被譽為 “印度服裝裡的詩”的白紗麗在電影中經常出現，由女主角初登場便是一身清麗脫俗的打扮遊走於車水馬龍的紅燈區街頭和妓寨之間。就是這件由姊妹們送她的白紗麗象徵她初步實現了接管妓寨的目標，並且一步一腳印的打造一個有尊嚴的地方給4000多名同業和姊妹，最終向總理成功爭取該紅燈區的特許經營權。

P.S. 白色紗麗在當時孟買傳統的婆羅門種姓教義中，象徵純潔&和平，是代表上流階層的主要顏色，通常只適合在儀式和哀悼會上穿着。而露出肚臍則源自印度教神話，創造之神梵天從毗濕奴肚臍中長出的蓮花中出生的；所以在印度，肚臍被認為是生命和創造力的來源，因此大多的紗麗都會露出腹部來。

電影的後段從甘古拜與小學校長和總理的對話中，表明了既然不能消滅這個古老行業，不如放眼現在為當地婦女爭取權益，例如支持性交易合法化、保障性交易者的子女受教育權、消除大眾歧視和差別待遇。她亦關心人口販賣、衛生條件改善以及疾病傳播的議題，更拯救不少和她一樣懷抱電影明星夢，卻受騙淪落青樓的婦女。現實中甘古拜也積極改變性工作者後代的命運，例如收養孤兒、為性工作者的女兒安排婚事，不讓她們步母親的後塵。

震撼人心的演講

//I have more dignity than you … ask me how … if you lose your dignity once then it’s gone forever … but I sell my dignity every night … and yet it never ends, said Gangubai. //

電影的高潮可說是後段甘古拜在女權大會上的演講，駁斥男性消費娼妓可以不用被懲罰，另一邊廂社會卻歧視和不容娼妓存在，並且對她們進行道德審判，這不是很不公平嗎?! （所以在一些北歐國家男性嫖客會被罰款）在印度不少貧窮社區裡，很多女孩或婦女便因家境貧困而被迫出賣身體賺取微薄收入，她們的父兄更是擔當扯皮條，在一些窮鄉僻壤每次的交易只有100至200盧比（約合1.45至2.8美元）… 既然性交易產業有其供求定律，那麼即使把紅燈區消滅掉，日後也會有另一個紅燈區的出現，問題仍然未有解決。

不少印度電影都擅於在故事結尾加入激動人心的演講，把故事主旨透過主角的口吶喊出來。儘管這樣的表達方法難免會有老套說教的感覺，但是當觀眾和主角一起經歷了各種風雨，也會順著其當下的情緒而感同身受、站在她的角度去批判社會制度的不公，例如《M巾英雄Pad Man》、《起跑線Hindi Medium 》便分別透過男主角的口去質疑社會習俗對於女性月事所施加的歧視、以及印度一個中產家庭為獨生女爭取上流機會不惜扮窮博名校貧困生名額，嘲諷扭曲的教育制度。

曾經存在的香港公娼VS現在的一樓一

早於19世紀初，剛開埠的香港也有過合法性工作者。早期的香港妓寨在政府規範的特定地區（如旺角、灣仔春園街、高級風月區石塘咀）發展，可以獲得牌照合法經營 — — 分有牌「公娼」和無牌「私娼」，妓女需要定期接受身體檢查，另外亦有性病醫院提供診療。直至1932年，殖民政府正式禁娼。不少原本的妓院經營者或者想分一杯羹的生意人，想盡辦法避免違法，開始經營舞廳、酒吧、按摩院等等娛樂場所。性工作者改變經營模式，以更隱密的方式在城市角落繼續經營。

目前，根據香港法例，只要場所內沒有多於一人賣淫，或非完全或主要用以組織或安排賣淫，該場所便不會被視為「賣淫場所」，而一樓一的經營模式亦因此而誕生並存在至今。說起一樓一，某天上班大約8時半經過平時很少走過的廟街，路經一舊樓便見到一位穿著低胸短裙的年輕女士站在樓梯底… 心想這麼早就要出來招攬生意嗎…? 而由午飯時間至下班後吃完晚飯，每棟舊樓與舊樓之間更是三五成群的姐姐仔，有時都會不禁想起大學選修社會學一門課時，曾到訪紫藤（一間為性工作者提供支援的香港NGO）與一位姐姐仔對談… 如果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隔著口罩和帽子還會以為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家庭主婦，又怎會想像到她背後辛酸的下海故事 — — 好像是從內地嫁來香港，後來與丈夫離異，帶著一個兒子，缺乏謀生技能只能以性工作賺快錢…紫藤的職工則以洗樓的方式向她們推廣機構可以為她們提供的支援，讓她們知道可以如何更好地保護自己，也讓她們萬一遇事時都能找到救生圈。。。

關於以性工作者為主題的港產片，記得讀流行文化與社會學時也看過12套相關題材的電影**（上圖是八九十年代；下圖是千禧年後），其中應召女郎1988中馮寶寶飾演的單親媽媽的悲慘結局更是令人不禁反思，難道她們就活該如此? 難道這就是宿命? 究竟是什麼不同因素令到她們無可避免地走上這條不歸路? 而為何社會又總是要對於這個邊緣社群進行過於苛刻的道德審判? 還是只是單純為了悲劇效果?

然而，隨著時代的變遷，千禧年之後這類型的電影更多是探討性工作者的矛盾掙扎和女性的身體自主權，故事不再只是迫良為娼、不能逃脫宿命安排的戲碼，重點亦不全放在批判她們對社會的不良影響。她們也是人，她們或許身不由己、只不過是討一口飯吃，有些更是自願性質既可享受性愛又能賺錢（當然是少數），她們“不賣身，只賣子宮”，又或者是當不上床的PTGF/援交或私影，賺夠錢便會上岸變回普通人，例子有微交少女（2013）、雛妓（2014）。在某程度上，假若社會能夠少一點道德審判、多一點理解和體諒，對於邊緣社群來說可是非常重要…

**相關題材的電影片單** ＞＞＞80–90年代與千禧年代的電影海報已明顯顯露出社會對於性工作者形象的觀念轉變**

蘇絲黃的世界（1960）

胭脂扣（1987）

靚妹仔（1982）（P.S. 溫碧霞首套出道作品！）

花街時代（1985）（P.S. 黃秋生首套出道作品！）

應召女郎1988（P.S. 由80年代紅極一時的張曼玉、馮寶寶、吳家麗、陳亦詩、余倩雯主演五位命途多桀的應召女郎）

現代應召女郎系列（1992）

陳果「妓女三部曲」：榴槤飄飄（2000）、香港有個荷里活（2002）、三夫（2018）

金雞系列（2002、2003、2014）

性工作者十日談（2007）

性工作者2：我不賣身·我賣子宮（2008）

女主角的立體多變形象

故事大部分是在孟買影城裡架起的一個富有懷舊氣氛的虛構時空裡發生，不肯定60年代的孟買是不是就是這個樣子…，反正我信了，亦ok，沒有影響欣賞電影的觀感。電影偏黃藍的色調充滿著懷舊的氛圍，就像在看一個年代久遠的傳說… 昏黃的走馬燈光下，影著女主角在人生不同階段時的形象，隨便一數便有多個色彩繽紛的例子 — —

初登場時，身穿白紗麗，戴著太陽眼鏡從賓士下車、一手撐著黑傘，一手勾著黑色皮手袋的霸氣和神態自若
在家鄉時無憂無慮、對未來充滿希望、沐浴於愛河的天真少女，披著長髮，穿著深棗紅色長袖上衣配墨綠色長裙與其他少女跳群舞
初落妓寨第一晚在街上兜搭嫖客時，穿著俗氣的淡湖水綠色碎花露腰上衣、配以芥黃色碎花長裙、頭戴白花（暗示她的“第一個新婚夜” — — 戲中便提到對於妓女來說，每一晚都當作是新婚夜，每一晚都換一個丈夫… 這實在是一個多麼可怕的描述…）、紮著兩條配上紅蝴蝶結的孖辮就如小女孩般，可是精緻的妝容底下卻是一副生無可戀的絕望面孔，還有臨出街作最後補妝時、神情漠然的大力把粉撲拍在臉上（這幕看得令人心痛…）

流落妓寨一周年時，穿著墨綠色短袖V領上衣，配上繡了金色煙花圖案的棗紅色長裙連披肩；在戲院外遇到小混混調戲她時，她狠狠地摑了多個大巴掌，實在太型(XD)。
遭遇變態摳打重傷後，女主角穿著黑色暗花短袖上衣，右手頂著石膏，上衣底下是由膊頭延伸至腰上的粗疤痕，看得令人觸目驚心… ，她頂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去找當地三大黑幫之一的大佬lala求取公義，而這也迎來女主角人生的轉捩點。

榮升妓寨一姐後，披著長卷髮和穿著極有少女味的暗粉紅色碎花露腰上衣，慵懶地躺在榻上沉思，心暗忖她的好日子要來臨了。
在開齋節慶與黑幫大佬兼義兄見面，她穿著全白的紗麗出場，非常高貴優雅，並且大膽向他爭取在紅燈區經營酒精事業以便鞏固她在社區的勢力，從而協助其參選社區區長選舉。

隨著她在社區的地位不斷上升，她眉心的紅點（Bindi）也越畫越大。Bindi最早來自於印度南部的達拉維騰部落，原本是一種宗教符號。人們認爲眉心長著第三隻眼，是通往靈界的大門，在此必須紋畫圖案以起保護作用。Bindi作為印度教象徵，最早被視作結婚印記，已婚婦女會在眉心點上由硃砂、糯米、玫瑰製成的紅點，但漸漸地它也被視作日常妝容，有時也會用小鑽和寶石代替；另外對於瑜珈學者來說Bindi也被視作一種保護咒，因為眉心是生命之泉，須加以保護。

甘古拜面見總理後成功爭取到紅燈區獲保留，社區為此舉行巡遊慶祝，她站在巡遊隊伍中的車上，穿著的白紗麗上面斜披著一條紅色彩帶向民眾揮手示意，在經過戲院時，她突然發現自己年輕時的明星夢不成，原來就是為了今天保護同業、並且獲得一眾姊妹愛戴支持，比起當大明星，她在卡馬提普拉的存在更加有價值和影響力!

出色的Bollywood電影片單推介

數一數其實都看過不少出色的Bollywood電影，很多都牽涉不少印度時事社會議題令人反思，例如: 印度劉華阿米爾汗Aamir Khan的代表作（《作死不離3兄弟3 Idiots》、《來自星星的PK》、《打死不離三父女Dangal 》、《打死不離歌星夢Secret Superstar》）、《美味情書The lunch box 》、改編自真實劫機事件《妮嘉Neerja》、《貧民百萬富翁Slumdog Millionaire》、《M巾英雄Pad Man》(2018)、《起跑線Hindi Medium 》、《我的破嗝Miss, Hichki》，推介推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