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分鐘有多長? 相信您一定會說:不就一晃眼就過了,手機滑一下就超過了。
但是,當你站在講台上或舞台上,那麼多眼光注視下,一分鐘都嫌漫長,更別說十二分鐘,站在舞台上,獨坐一個地方,沒有一句台詞的表演。
可以想像嗎?
應該有人會說,心臟要夠強吧,或者情緒要夠投入吧…
都是,但也不一定是。身為表演者的人應該都能體會,站在舞台上並不是不緊張,特別是在舞台邊準備上場前,那種緊張感是最強烈的。敢於站上舞台並且持續站住腳的,往往都不是平時看似自信活潑的那類人,而是那些看來沉默不多話,容易羞怯卻帶著某種熱情和信念的人。
當表演者站在舞台上演出,確實是需要專注與投入的,但真的投入到忘我? 這也無法成就一個好的演出,畢竟舞台上注意事項很多,如何走位,該做哪些動作,台詞如何表現,甚至與一同表演者彼此配合,都必須保持一定的理性才行,既然保持了相當程度理性,對周遭就肯定會有所感受,這樣怎麼說完全投入呢? 這是表演的永恆課題。
回到那關鍵十二分鐘吧。之前文章說過這件事,但這回在劇場系列文就好好聊聊這件事吧。
起因於自己一直沒有機會演哭戲,跟著某劇組一起巡迴時,某天劇組人員一起休息聊天就聊起這件事,某位演員(也是編導)就問我:「真的想演哭戲啊?」
「在舞台上這種情緒釋放的戲,很容易感動人,演來一定很爽。」我一股堅定的神情,但剛入劇場不過兩三年的我,還是太天真了。只是沒想到,這位集編導演於一身的朋友,就這樣記住這件事,在一年後的一個機會,他問我想不想演一個戲,裏頭有一場非常淋漓盡致的哭戲,想不想挑戰看看。我也沒問是怎樣劇情的戲,一聽到可以演哭戲就滿口答應,畢竟當時的我只覺得,能演哭戲算是某種「能力證明」。
我的天真不是把哭戲想的太容易,而是人家講:「讓你好好哭一回,保證觀眾對這場戲印象深刻。」我就歡天喜地的應了,那種急於證明自己能力的單純,真的太天真了!
這齣戲是講三個遊魂在奈何橋邊遊蕩,一點點地從每一句對話中梳理出生前記憶,從為何而死,生命裡的委屈和遺憾,只有心結解開才願意走過奈何橋,真正放下一切恩怨情仇。這齣戲不僅故事奇特,演出沒有舞台,而是觀眾從舞台上至下散坐,演員就在觀眾席間遊走,那座奈何橋就在觀眾席中間。
我的角色,在生前事件的記憶被喚起後,情緒無比複雜的坐在奈何橋上。那些積累的怨憤,從擤鼻啜泣,小聲地哭到大聲哭,哭的崩潰甚至撕心裂肺,情緒還得有各種遞進和層次不能單一。然後哭泣逐漸平息,回到啜泣且有種釋然,這時候要哭足七分鐘。接著慢慢低聲地笑,笑得有點不甘,有點放下,從小聲地笑到大笑,放肆開懷地笑,笑的極致綻放,笑到某種恐怖油然而生,然後整個情緒釋放完成,笑完五分鐘,然後起身,終於甘心的走過剩餘的奈何橋,捨去上一世的一切準備重生。
如果換成你來演這十二分鐘,會不會惶恐並感覺時間漫長? 這確實是個人表演生涯裡最漫長的十二分鐘。一定有人會問,你怎麼掌握哭七分鐘笑五分鐘的? 很簡單就是跟著音樂,這一整段戲都有音樂陪襯,哭的音樂是一段,然後逐漸轉成笑的音樂,但還是要熟悉音樂,才能把表演節奏掌握住。簡單來說就是,音樂到哪哭到哪,或音樂到哪笑到哪,你以為演員在舞台上如此激昂投入,事實上演員在舞台上是一心多用的,在這狀況裡就是要又哭又笑還邊聽著音樂。這漫長的十二分鐘,確實讓現場觀眾目不轉睛,甚至還有幾場演出,我聽到觀眾跟著啜泣的聲音,應該說效果頗為震撼吧!
不過,這一回過足哭戲(連帶笑戲)的癮之後,好一段時間都很抗拒需要哭的戲,那一回的十二分鐘已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