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習騎士異聞譚✎XXXIII.警告

　　午飯過後與校長會合，騎士團的六個班長們透過數次移動咒，最終一同抵達魔法騎士團選拔賽的籌辦中心裡一間雅緻的會議室。已經有五名身著斗篷的魔法師在等待他們，荷莉絲校長領著班長們，在對面的五人其中之一示意後，一同落座──「雖說我們已經受理詐贏的投訴也給出了相應的任務，但日前回報是未完成以及撤換任務的申請……請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來者不善的質問讓一向表現冷靜的黎恩也忍不住皺起眉頭。按捺住情緒，荷莉絲校長率先起身。

　　「首先，代表亞薩奇爾出賽的學生是什麼攻擊型魔法都沒有學過的一年級生，而且每場比賽都有負傷的紀錄，在場的各位肯定也都有目睹這一切。」這五人有三位是當時在現場觀戰的裁判，那不可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才對。「若真是詐贏根本不需要為此冒險負傷，還是稍有差錯便可能致命的傷。使用了禁術的參賽者甚至連對我們的代表一句道歉都沒有，倒是開始急著懷疑獲勝的學校了？我不能理解。」一面注視校長據理力爭，洛德亦捏起拳。現場總有種說不出的詭譎感，對面的五個人彷彿都是披著一層面具在陪他們演出一場戲──幸好索羅沒有跟來。

　　順著反駁的論點，校長繼續往下說，「以黑魔法師為對手，我不認為這是『相應的任務』。連訓練有素的魔法騎士亦不見得能夠逮捕的通緝對象，將此任放到一年級新入生的肩膀上是否有失公允？」校長一面說，海莉的頭一面低垂下去、彷彿隨時會哭出來，坐在她身邊的艾夏琳也伏低視線。觀察到二人變化的洛德安靜地凝起眉。

　　「話可不能這麼說，荷莉絲校長。剛入學的新生就代表騎士團全體出戰，校內想必也是經過了選拔才讓一年級參賽的吧？不僅如此還得到了第一名，那麼以這位一年級生的潛力跟實力而言，捉住通緝犯不是正合適嗎？」其中一名回話的同時，銳利的目光掃視了一圈班長們，洛德不由得抿唇──「如果只是因為還沒有學到攻擊型魔法，那麼，任務的期限延長一年──根據課綱，二年級前就會教了。在時限之前要達成任務，否則會有停賽一年的處分，這樣夠清楚嗎？」

　　「這對歷史最為悠久、而且從未起過爭議的亞薩奇爾並不合理……」

　　「要說不合理，」強硬地打斷想要代替校長繼續辯駁的洛德，其中一名裁判冷眼橫掃亞薩奇爾的班長們。「選出一年級生的那一刻，就已經荒謬至極。你們也都同意了才讓見習生出賽的，以你們認為不合理的安排應對對大賽而言不合理的代表，不是正好嗎？」交涉至此，自知沒有轉圜空間的校長輕輕伸手示意讓事情至此落幕。五名交涉的主辦方見沒有其他異議便起身各自離席，最後一名出去前則是交代他們重新領取一次有關通緝犯的情報捲軸再離開後才離去。

　　安靜的會議室僅剩亞薩奇爾方的代表們，見人都走出去後，海莉頹然傾倒──緊接著艾夏琳也跟著軟倒，洛德與楚彬則是眼明手快的一人接住一個，讓她倆可以好好靠在身上躺下。兩人都是呼吸急促且意識模糊的狀態，彷彿中毒。「她們……」

　　「是專門對付非人的侵入型魔法。」壓低聲音回應黎恩的驚愕，洛德看了看同樣扶額、一臉難受的校長。「荷莉絲校長也是吧？只是是對人類的……」

　　「晚點再說，洛德，我們還沒離開。」善意提醒洛德的楚彬讓艾夏琳靠到楚楓身上，又起身看向黎恩。「待會拿到捲軸後要拜託你送我們回去。」他一面說一面輕敲地板，示意黎恩往下看──浮現於地毯上的法陣像是無聲的警告，惹來黎恩再次皺眉。

　　「我明白了。」即使不滿也很配合現狀閉上嘴巴，校長亦在此時起身扶牆，蹲到兩名明顯不適的班長身邊。

　　「艾夏琳、海莉，你們表現的很好……」氣若游絲地吐出句子，校長由蹲而坐，面向黎恩。「稍晚拿到任務後，請立刻送她們去醫療中心。」

　　聽見也中了魔法的人像是不打算去醫療中心，洛德立刻開口。「校長呢？」

　　「我也會一起去。」回應她的關心後，荷莉絲勉強一笑，「我也有些擔心一年級生，稍後能拜託你去看看嗎？」

　　「那當然。」應諾過校長，注意到門口有動靜的楚彬立即起身──不一會便拿到了任務的捲軸。見到此行目的已成，黎恩摘下了眼鏡。從側邊的框內抽取出一條足以讓在場七人都抓一段的紙張，他安靜地在紙上寫下移動咒與目的地。不出多久，黎恩發動了數次魔法，總算在晚餐時間讓在場眾人一同轉移回到學校的醫療中心門口。

　　經驗豐富的沃芙立即讓她們三人分別各據一張睡床，並請其他幾位班長到外頭等候。廊上只剩四名班長時，洛德率先開了口。「她們中的是強制讀取記憶的魔法──從校長發言的時候就開始了。雖然不曉得目的是什麼，但是先對非人的她們下手，除了宣示身份地位外可能也有想要找的東西……恐怕本來還打算滅口吧？」

　　「或許只是警告，但整件事都很詭異。」摟著妹妹的楚彬語調相當安穩。「首先，純系以往就算是被逼到絕境，都不會這麼乾脆的用滅口當獲勝手段……雖說純系的創辦者沒什麼可疑的背景，也不代表內部沒有問題。」

　　「你的意思是有人教導過嗎？」一面戴回眼鏡，黎恩對楚彬的發言做出推測，後者只是輕笑。「或許更糟，有被洗腦過也說不定。」

　　「但是……」

　　「那樣的話，洛德的魔法不會看不出來對吧？」

　　「如果波妮的靈魂認為那不是洗腦而是她真正該做的事，我也會有看不出來的可能，頂多是推測……大賽那天，我看見的只有她滿懷殺意想要取索羅性命。毫沒來由一直重複這句，要說是執著也像、說是洗腦也挺像的。」乾脆地承認這份古怪，洛德聳肩回答提問的紅髮少年。

　　「先不說詐贏指控是誰提出的，光是今天把我們都叫去卻不讓班長們發言就說明了一切。」楚彬的視線落在黎恩臉上。「對抗侵入魔法不讓記憶曝光需要相當的專注力和體力，他們或許是想等非人的班長們先倒下再換人類的我們──也就是說，我們全都是威脅校長的人質。更糟一點的情況是，他們背後還另有目的。」

　　「姑且先認定這不是空談。但如果是那樣，能動用到通緝犯的，不就只有……」

　　「管理者。」輕輕吐出黎恩未完的句子，洛德輕撥馬尾。「說穿了──這就是跟『忠誠測驗』差不多的東西。那時候三領有位棄權的騎士對吧？雖然是事後諸葛了，我猜那位就是預見了這個才會棄權的。」「是嗎。」努力釐清來龍去脈的黎恩垂下視線，沒過一會又看向楚彬。「你是什麼時候注意到的？」

　　「這個嘛。」沈吟了一會，楚彬仍舊是那一號笑臉。「從第一眼看見純系代表波妮的時候，我就覺得有問題了。」

　　「為什麼那個時候沒有說？」

　　「因為是『推測』──而且，她也沒有真的殺人。至少接近犯規邊緣時沒有，證據不足。」最後還被索羅防下來了──同樣知道這點，黎恩沒有繼續追擊楚彬的隱瞞，而是頷首表示明白。

　　洛德則是擺擺手作勢告辭。「我有點在意兩位一年級生的情況……聽到了不是很好的消息。醫療長那邊登記的部分就麻煩你們了。」

　　「你先忙吧。」順勢與洛德道別，楚彬與楚楓一同向她揮手。

　　「對了。」走沒兩步，洛德又回過頭來。「雖然事情發展是這樣，接下來的創校祭典也會很忙，別忘了喔？」提醒完後才留下三位班長正式離去，黎恩不禁輕嘆。

　　「她還真樂觀。」「總比死氣沈沈來得好嘛。」笑著回應黎恩的無奈，楚彬也朝他揮了揮手。「剩下的交給我跟楓吧，黎恩該先去學生餐廳吃頓飯──轉移了不少次又這麼多人，很累了吧。」

　　「嗯。交給你了。」沒怎麼抗拒便承認想休息，黎恩留下楚楓兄妹後，轉身前往學生餐廳。

　　◇◇◇

　　「莫葉、索羅──你們看起來挺好的？」擅自與餐廳內的兩人打過招呼，洛德在見習生們的對面坐了下來。「聽說你們與皇家的鍊金術師兄妹打過照面還受傷了，沒事了嗎？」

　　「醫療長治好了。」嚥下嘴裡的東西後才回應洛德，莫葉連視線都沒有放到她身上。

　　「沒想到騎士團內發生這樣的事──如果能當面抓到這可是得懲處的呢。」

　　「懲處……」

　　「這是當然的，對同伴出手這種事怎可能放任它發生。」理所當然對著一臉愣然的索羅聳肩，洛德隨手抓了點東西塞進嘴裡。「而且還對著見習生，不是妥妥的欺負人嗎？」意識到洛德隻字未提莫葉隱瞞的身份，索羅垂下了視線。洛德雖然行事作風我行我素、不按牌理，卻是真心誠意的在為一年級的兩人著想。

　　她是值得相信的人。確認這一點的莫葉沒有繼續作聲，只是邊吃邊等待看起來還有什麼想說的洛德把話講完。「雖說他們兩人是直接聽命於『那邊』的，優先度來說那邊高於騎士團，所以多少有些無奈……但無論如何，騎士團規章必須遵守。這次剛好因為開會沒有辦法即時處理，下次如果發生什麼衝突請立刻呼喚我們這些班長。」況且──

　　洛德覷了眼莫葉。

　　皇氏家族是專門研究煉金術的家族、隸屬的單位又是以奪取性命為優先，他們殺人的技術比活捉要更高明。根據徘徊在校內的幽靈所轉述，兄妹兩個只是顧慮到在公開場合才想先生擒再殺掉，但要是認真起來，現在這個只是靠著莫魯族的本能在戰鬥的莫葉，恐怕連十秒都撐不過去吧。

　　聽見洛德主動提到開會，索羅再次抬頭。「那個，任務……」儘管之前就有提過、也有猜測過，實際上究竟如何──

　　「任務沒換，期限拉長到一年了。」隨手抓來空杯，取來桌上的水壺倒出內容物就開喝，洛德動作自然的仿佛是在自己家。「所以最終還是要抓到那三個人。」

　　「這樣啊……」聽見任務沒有撤換，湧上心頭的不知道是失落還是空虛，索羅垂眸似是要道歉。

　　「不是索羅的錯，這一次的賽後處理本來就有不少爭議，我想就算優勝的不是亞薩奇爾，別的學校也會碰上類似的問題。」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見習生，洛德的語調輕鬆寫意。「比起一直在意那個任務──接下來可是會很忙的喔？」

　　「很忙？」

　　「沒錯，亞薩奇爾魔法學園一年一度的盛事──創校祭典！」豎起食指愉快地對索羅道出和上一個嚴肅話題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內容，洛德輕快的節奏一下擾亂了兩名一年級生的情緒，掀起錯愕的波瀾。

　　然而洛德並未理會兩人的反應，只是逕自往下宣布。「那一天會有很──多的校外人士也來參觀喔？因為是歷史最為悠久的學校，所以會超級熱鬧的！魔法騎士團的正式成員都必須要協助導引跟維持秩序，但是見習生不用，所以，你們有其他的任務──至於是什麼任務，到時候兩位就會知道了，先讓我再準備一下，好好期待吧！」沒有打算多做說明，拋下這顆炸彈的洛德立即從座位上起身，叮囑莫葉晚些吃飽後保險起見最好再給沃芙檢查一次便向兩人道別，輕巧地用移動咒離開現場。

　　「洛德……總讓人出乎意料。」「嗯。」同意莫葉的評價，索羅輕輕點頭，想的卻是另一件事──洛德不會無緣無故要莫葉去找醫療長的，或許真會檢查出什麼也說不定。乖巧地把碗裡的晚餐解決，索羅決定晚些就提議身邊的少年去給沃芙醫療長再看診一次。

　　◇◇◇　　

　　長驅直入醫療中心，洛德健步如飛。「醫療長，她們幾位怎麼樣了？」

　　「校長已經先回辦公室了。大概是習慣了一些偏門的魔法，她的復原速度比較快……但另外兩位就有些不樂觀。」簡潔明快地回答洛德，醫療長甚至沒有抬頭看洛德一眼。她正搗鼓著有桃色小果實串的藍綠色草葉，將其搗成汁泥後小心地撥成兩份。看著醫療長的舉動，洛德沒有貿然靠近。

　　「這是青陽摘來的嗎？」

　　「對。」回答的同時，醫療長一面從櫥櫃裡取出兩個淺碟、一面把登記簿也拿出來交給洛德。「楚彬跟楓應該都在樓上等，他只填了一部分，剩下的麻煩你。」「我明白了。」

　　難得沒有多作辯解或討價還價，洛德只是接過簿子後，順手把楚彬沒有寫完的地方填進正確的資料。她轉頭過去，伸手稍稍撥開由可滑動式的布簾掩蓋著、揭露躺在病榻上緊閉雙眼的艾夏琳與海莉。觀察一下兩位班長後，又替她們重新掩好保護病人隱私用的布簾。「希望她們能早點恢復……我想先去校長室看看情況，兩位就拜託醫療長了。」

　　「交給我吧。」頷首允諾洛德的請託，醫療長再次埋首將兩份草藥分裝進淺碟的細緻作業。

　　「醫療長。」洛德前腳剛走，正分完草藥的醫療長聽聞門口尚算熟悉的喚聲，不禁抬頭──是下午才跟皇氏兄妹起衝突的兩個一年級生。「保險起見嗎？」了然於胸地開口，沃芙示意莫葉先在一旁空的病床等候。「我目前還在忙比較緊急的病人……你在這稍候一下。至於索羅，如果沒有要看診的話，請先到樓上等吧。資源中心就在樓上，楚彬現在也在，我想沒什麼問題。等等好了就讓他上樓找你。」

　　「我、我明白了。」點頭表示理解沃芙的安排後，索羅最終選擇把醫療中心讓給更需要的人，自行前往樓上的資源中心。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