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糕人生｜特斯拉夫婦與他們的太郎小妹妹

從上班族搖身一變成為菜鳥頭家，雙手從每天敲打鍵盤，變成轉動兩翻烤爐，有的人稱呼我闆娘，有的則是叫我雞蛋糕姨姨，而我則把自己當成雞蛋糕擺渡人，在那些來來去去的客人中，記錄下他們與雞糕的人生故事。

眼前一台白色特斯拉正從攤位前方緩緩經過，貌似正要停車。

「欸欸，那台特斯拉該不會是要來買雞蛋糕吧？」

剛把攤位上的物件都定位完畢，距離開攤只剩兩分鐘，雖然也不曉得自己在大驚小怪甚麼，但還是和夥伴一起對著眼前的特斯拉臆測著。

特斯拉在攤位前停了下來，走出一對夫婦，媽媽的手上還抱了個可愛的小女孩，那天是開業後不久的一個冬日午後，也是我們與特斯拉夫婦和太郎第一次相遇。

可能是一種偏見，習慣性把開特斯拉這種高級電動車與有錢人畫上等號，接著再把有錢人與一些負面形容詞做連結，原本以為會是帶點命令的點餐口吻，或是藏不住的傲嬌感，但是眼前的夫婦只是一臉和善，正在進行選擇困難的點餐。

「請問之前有買過嗎？」

「沒有耶，你們怎麼賣？」

「我們一份是四顆，然後口味不能混搭，這些餡料都是我們自己熬煮製作的，可以參考看看。」

於是我又跳了出去做簡單的介紹，最後敲定是檸檬與巧克力口味。

「我們的雞蛋糕都是現點現做，要稍等一下喔！」

熟練地將冷水壺裡的麵糊緩緩倒入擠壓器中，同時預熱爐火，因為是第一組客人加上冬天的關係，預熱的時間比平常久了點，在將配料準備好後還有一點空檔，便與媽媽閒聊起來。

「可以請問你們是怎麼知道我們的嗎？」

「喔我們就剛好路過，因為我們蠻常經過這裡的，看了幾次，今天想說買看看。」

那時候距離我們開幕還不滿三個月，就是連試用期都還沒過的意思，所以這樣的回答其實很常出現，許多客人經過總是會多看幾眼，大多數都還在觀望，大家對於嘗試新的東西總是需要一點靜茹給的勇氣。

拿起測溫槍一按，幾分鐘過去溫度果然來到了理想的高溫，按下麵糊擠壓器，米黃色的新鮮麵糊隨著孔洞流入一個個造型模具裡，依序填入檸檬醬與巧克力塊，覆上麵糊後迅速翻轉，讓麵糊均勻分配，接著將爐火轉為大火，啟動計時器，正要趁烘烤空檔準備在紙袋上寫上口味時，聽到一個類似東西掉落的聲音，抬頭一看，發現太郎小妹妹的嘴裡正含著我的狗骨頭造型的價格牌。

「你怎麼可以把老闆的牌子亂拿呢！」

「沒關係啦！只是牌子髒髒，還是不要含在嘴裡喔！」

雖然嘴上說沒關係，但其實也有點怕她真的咬下去，那我的牌子就會有一排新鮮的齒痕了，不過看著嫩嫩圓圓的小臉蛋，加上整齊一致的黑色瀏海，嘴裡還含著一塊小骨頭的模樣也是挺可愛的，完全沒辦法對她生氣。

「她就很喜歡狗狗啊，我們家也有養，可能想說是狗狗的東西就拿起來咬。」

媽媽整個人感覺超級無奈。

「原來妹妹也是狗派啊！好啦原諒你，不然要叫你留下來洗碗了。」

一邊開玩笑一邊把價格牌掛回去，太郎小妹妹本來還想再拿其他東西，被媽媽制止了，圓圓的小臉有點生氣，但是手手變安分許多。

剛好雞蛋糕烘烤時間也到了，掀開模具，確認是否完美上色，接著開起電風扇，再將雞蛋糕一顆一顆夾入置涼盤，數秒後再放入紙袋中，大功告成。

「雞蛋糕好囉！要小心燙喔！」

太郎小妹妹伸出肉肉小手想拿雞蛋糕，被媽媽安撫後就先進入車內了，爸爸則負責和我結帳，人也非常客氣，透過著能見度極高的隔熱貼，可以清楚看到特斯拉夫婦與太郎，大力揮揮手後，特斯拉緩緩駛離。

後來不幸碰上疫情再次升溫的時期，三人一起下車的畫面變得不太常見，多半由媽媽先來電預訂，抵達時由爸爸負責取貨，太郎和媽媽則在後座揮手招呼，雖然少了面對面的機會，但是大幅降低了太郎小妹妹暴露在公共場所的頻率，達到一種保護的機制。也因為漸漸變成常客的關係，開始有機會多了解特斯拉夫婦一點，有時候是關於小太郎的趣事，有時候是夫妻倆的小事，有次聽說他們要暫時搬回高雄，可能有段時間沒辦法過來，當下有種說不上是不是難過的情緒，但是確實有點捨不得，還好後來補了一句：「台南這邊處理好就會再搬回來了，只是暫時會有比較多時間在高雄。」，心裡小小地鬆了口氣，我說：「那就好。」

想起以前剛到新公司待了幾個月，開始有些比較合得來的同事時，過陣子就會聽到他們之中的誰可能下個月就要離職了，有時候是去了更好的地方，有時候是為了自己的生涯規劃，但無論是哪一個，留下來的我們能給只是祝福，而不是強留的羈絆，或許情景不同，但這樣的心情有點類似。

在這個轉速太快的社會，作為一個雞蛋糕小販，我沒辦法去勾勒太多未來的承諾，就像所有來來去去的客人們，可能因為轉職、搬家，或是嫁娶而離開，沒有誰真的能為誰停留，我們都只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但是只要在交會的時刻，彼此都是真心的交付，那麼對於這段緣分的牽引，就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尊重。

幾個月過去，疫情又有趨緩的樣態，偶爾幾次特斯拉夫婦也不再以爸爸開特斯拉的場景出現，而是由媽媽騎著狗狗肉，前方站著小太郎的情景出現，一樣邊烤著雞蛋糕，邊聽著媽媽爆些小太郎妹妹的料，看著太陽從冬日的煦陽變成夏季的烈日，有些人事物遠去了，有些故事還在進行著。

「那我要一份檸檬，一份巧克力，等一下過來拿喔。」

「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