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糕人生｜創業結束了聊點真心話吧

結束營業居然也已經過了好幾個月，有時候真的年紀越有，越感嘆時間帶來的不是飛逝，而是各種惆悵。

21年創業的時候，是我個人在職場狀態上非常不好的時期，與同事磨合了一年仍然格格不入，空降的主管更是不對盤，而疫情在當時也已經蔓延了將近一年。

最近我會想，如果沒有疫情，我或許還留在台北，或許這段談了四年的感情不會這樣結束，但是可能我也不會毅然決然地創業，更不會遇見這麼多特別的人兒，以及那些千里來相見的朋友們。

即使心裡知道，決定沒有好壞之分，一切都只是選擇而已，但總會忍不住貪心地想，要是當時.......就好了，然後在獨自窩居的套房裡，黯然神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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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那段創業的日子，過程中固然步步辛苦，卻也因為從無到有，最後真正建立起屬於自己的一切時，格外令人驕傲。從最初在社團上尋找二手攤車、拜託朋友家人開廂型車去把它載回來，然後開始一步一步地整理，上網找了許多布置的物件，甚至客製訂作等，最後是一輪又一輪的測試、試吃、回饋、修正，前期我們甚至做了問卷和競品調查，就像過往操作別人的品牌一樣，我希望它不只是一家雞蛋糕，而是一個有故事及有溫度的品牌。

或許因為都在家試作的關係，真正開賣的那天有多手忙腳亂，我到現在還是印象深刻，烤焦的、沒熟的、缺角的、黏膜的，我們只能不斷地道歉，第一天結束，真的只有滿滿的疲憊。

後來我們去印了傳單，附近的鄰里、銀行、醫院，遠一點的學校等，我們都去發放，但或許是缺少了誘因，例如折扣優惠之類，效果不大，於是就將剩下的傳單放在攤位上供人索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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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總有蜜月期，創業也不例外，那些因為好奇、因為看到網路介紹跑來的人兒，在過了一陣子後就消失不見，反而是那些固定出沒在前方大路上下班的，開始有規律的出現，然後慢慢地，我們開始有了屬於自己的熟客。

雖然，夏季的炎熱真的讓人很難忍受，特別是我們的位置在西曬區，即使再不怕曬不流汗，身體總也會有些反應告訴你，它們正在忍受不適，所以那陣子跑了幾次中醫，然後開始強迫自己每天要灌水、補充鹽分，這才稍稍緩解。

記得前期開始有點成績時，每天去開攤都是期待的，真的和以往上班心情巨大反差，更何況收入還在虧損，但心情卻是好的，很久不見的那種好，雖然難免遇見或聽見那些令人不快的言語，但是自己當老闆也會改變一些，至少在一開始的時候，我們總是盡可能地表現客氣，以和為貴，直到半年過去了，我們才稍微能長出點自己的底氣，但大部分時候，我們的客人都像天使一樣，對我們照顧有加。

很多事情是互相的，也是一點一滴累積的，因為客人給了我們信心，於是我們開始想研發更多特別的口味給大家，我其實沒有想過，大家真的會因為我們推出新品，就充滿興趣的來購買或回購，市場的反應很真實，和以往只能在螢幕端透過背後不斷的計算數字不同，而當有些熟客直接在現場嗑起來後，那些藏也藏不住、演也沒有必要的表情，都讓我們覺得受寵若驚，原來，我們真的可以做到。

或許是天生個性敏感又善於觀察，同時又話多，記住客人的名字和長相對我來說不是太困難的事，甚至在服務上我也盡可能地和對方交談，因為對我來說，我希望我販售的不只是一份雞蛋糕，而是一份溫暖和陪伴，所以我開始將這些故事寫下來，然後又出乎意料的，即使都是長文，大家都很認真地閱讀，而更可愛的是，就算不指名道姓，大家都會知道自己是這次故事的主人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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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回想，創業大概是繼2014年去澳洲打工度假，以及2018年北上工作後，第三個不會後悔的選擇，縱然過程諸多艱辛，但是客人們將我視為朋友的那些關心、互動與分享，已經足以消弭所有的不適，好像在那樣的日子裡，重新找回了那個可以很野但很開心的自己。

可惜事情總有陰暗面，即使我們努力的維繫客群，甚至希望這些熟客可以成為我們再行銷的媒介，後期也開始積極參加市集爭取曝光等等，還是難以拉抬整體的業績，曾經有幾次在三角窗的騎樓下守了整個午後只有小貓兩三隻，都會產生自我懷疑覺得我們做錯甚麼了嗎? 偶爾一些連假、月底、過年等日子將近，生意也會像雲霄飛車一樣，落差大得讓人心情也跟著高低起伏，記得剛過蜜月期的那個時候，都有「回去上班還比較好」的念頭，只是每次這樣的念頭反覆出現幾次後，又會有令人心窩暖的小事發生，於是最後這樣堅持著，也就一個年頭過去了。

然而大家不知道的是，其實創業這件事一直沒有得到我爸的支持，除了前期試作時吃過，後來開賣到最後結束前，他不曾來過也沒再吃過，即使我們的小攤距離家的位置並不遙遠。或許也是因為這樣，創業那段時間為了節省開銷住在家裡也讓我覺得某種程度上來說，不是特別舒服，即使他們甚麼都沒做，但另一方面卻也因為甚麼都沒做，更讓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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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撇除家人的不支持，以及金錢上的缺洞外，創業的日子受到了很多的幫助，無論是來自客人的，或是朋友的，其中算是我們一路上的大貴人：早餐阿姨

最初的相遇是因為燒仙草：早餐阿姨冬天晚上的副業。那時候其實也陸陸續續跑了一些理想租借的位置，但都沒有下文，後來帶著點失望和無奈踏入了普濟殿，還記得那時候坐在面向廟口的板凳上，因為是平日午後，人不多，冬陽以斜射的方式映照在眼前雕刻華美的屋簷角，有那麼一個瞬間，覺得如果可以不要工作該有多好，然後又笑笑自己的癡人說夢後，就騎著機車走了。

晚上經過阿姨的燒仙草攤時，想著天冷也買一碗吃吃，等待的時候無聊隨口問了阿姨騎樓不曉得能不能承租，沒想到阿姨一口答應，在被拒絕了好幾個午後的當下，真的是受寵若驚，當時距離我們自己設定的試營運日只剩不到一周的時間。

因為離家不遠，找了個空閒就先把攤車拖過去安放，事前也聯繫好師傅幫忙訂作帆布，小心翼翼的蓋上後上了鎖，這一落腳，就待了一年，而這一年，阿姨帶給我們的，遠遠超過一個承租方所願意提供的，除了騎樓下那一方小角，阿姨總在早餐店休息後善意的留了門給我，好讓我可以解決生理需求，後來也給了我們很多很多作業上的方便，偶爾還要充當我們的試吃員，再用十幾年的餐飲經驗給我們最實用跟實在的建議，阿姨從來都不是用一個老前輩的身分說教或是指導，而是作為一個客觀中立的腳色和我們分享她的想法，而每次的那個靈光一閃，總是帶來非常驚豔的口感組合，也讓我們更加仰賴阿姨的味蕾。

因為雞蛋糕的營業時間和早餐店打烊的時間剛好完美錯開，所以有時候開攤時，阿姨已經在休息室裡打盹，偶爾有些急事我們總會「阿姨！阿姨！」的喊著，她也幾乎不曾顯露不耐，就像面對小屁孩一樣，老神在在。後來日子一天天的過，有時候我會問著阿姨為什麼最近生意這麼差，或是一些人生求解的大哉問，都能在阿姨正向樂觀的迴路中，找到釋放自己的理由，雖然不一定適合每個人，但是對於當時壓力極大的我來說，某個程度上是數次將我從牛角尖裡拔了出來，然後明天又會是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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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出租物件的人，都會因為承租人的生意而改變原本的心意，所以那些有名的店常常會因為房東漲租而被迫遷移，曾經有段時間阿姨的親戚也一起共享了那個騎樓，當時的我們已經漸漸站穩腳步，雖不到排隊名店，但至少和自己最初相比，已經是稍稍令人安心，相反地，阿姨的親戚正是起步的時候，我們也都會幫忙向客人推薦或介紹，但難免也怕之後如果需要更大的空間，阿姨會把位置挪調給自己的親戚，有次白目地問了阿姨，後來她說的話讓我當時覺得自己真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看你們生意變好我很替你們開心啊，代表你們東西真的不錯，而且現在這邊多了一些不同的選擇，也可以集市。」

好像就是因為自己很喜歡抱持這種競爭比較的想法，總覺得品項雖然不同，但是如果一個人的支出有限，相對也會產生排擠效應或是消費轉移，所以總是以自己為中心的去思考，別人應該也是這樣的想法，所以在得知阿姨的答案後，就對自己的小人思維感到無比慚愧。在那之後，就更喜歡有事沒事喊著「阿姨阿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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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當上班族的時候，就像書上說的，是一群不合的人聚在一起工作，或許沒有那麼極端，但某部分來說也確實有點道理，轉換跑道和身分後，開始或多或少的理解，雖然餐飲服務業確實辛苦萬分，但是這些和客人的互動，卻是真切的存在，也是最難能可貴的互動，這一年多來感受並且乘載了許許多多客人的愛，是過去五六年的職場人生中很難體會到的，彷彿又回到好幾年前環島的那份心情，來自人與人間最真實的交往，而不再是躲在螢幕後面迅速地敲打鍵盤，有時候見面說說話，真的有益身體健康。

不得不說，自從結束營業，陸陸續續的面臨了很多人生的難關，微南漂開始社畜人生後，每天講的話可能不到那時候擺雞蛋糕的十分之一，明顯感受到心情上抑鬱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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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覺得，人與人間真的是有緣份存在的，像我話那麼多，也總是會有讓我句點的人，而我也不是第一個和阿姨承租的人，但她後來卻把我當自己女兒一樣對待，有時候和家裡鬧彆扭了，也開始會找阿姨討拍，或是有陣子家裡又耍手段不給飯吃，阿姨也讓我去早餐店蹭吃蹭喝，阿姨總說一個人是能吃多少，就像逃家的小孩被收留一樣，有時候僅僅是一餐，已足以讓人熱淚盈眶。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是我至今覺得最正確的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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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結束營業的那周，幾乎每天都被客人的溫暖感動死，沒有甚麼人語帶責怪，或是高傲的指著鼻子說些甚麼，而是帶著體諒和惋惜的心情前來，就像他們一直都知道我們很辛苦一樣，有些人帶著自己的手沖咖啡，有的是自己手繪的畫，也有些用行動購買表示支持，也有些特別繞來看看我們，或許我就是很喜歡沉浸過去的人吧！有時候都好希望時光就這樣停留在最後那周，這樣甚麼改變甚麼決定，我都不需要如此煩惱了。

當然回到現實面，我們也知道大家現在生活都不容易，每個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在支持和關心我們，在自己能盡的最大力量前，大家都盡力，我想這樣就夠了。

雖然，結束不是我覺得最好的選擇，但是與此同時我也有一些未來的遠慮需要思考，包含夥伴的規劃、器具的添購、營業地點的更換、客群重新累積等，在大家不一定看見的那個小角落裡，有很多需要決策的事項，也是讓我相當頭痛的部分。當然也有很多客人在得知消息後，急切地為我們提供解方，甚至有些要將住家前方提供給我們，有時候我也會想，或許將來再遇到問題時，一定要懂得求救，或許今天就不用走到這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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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想謝謝身邊所有來過雞蛋糕攤的朋友，無論是國小、國中、大學、前同事還是特別認識的朋友，來自北中南各地的你們，都讓這個小攤蓬蓽生輝了，也讓我覺得自己三十個年頭的歲月沒有白活，「如果你真的很想完成一件事，全世界都會一起來幫你」的感覺大概就是這樣吧，謝謝你們每一個人的到來，很溫暖。

最後我也想謝謝我的夥伴，每天無論春夏秋冬，無論颳風下雨，總是不辭千里的為我送料，也才有這麼好吃的雞蛋糕可以烤給大家，或許我們的角色不同，但是對這個品牌來說，我相信都是同等重要，缺一不可的，也謝謝他在原物端為大家把關，並且出自於一個媽媽的博愛，製作出適合給所有大小朋友吃的成品，另外也有我們在市集認識的人們，無論是某一次突然結成的三結義：麻糬、愛玉、雞蛋糕，還是部份市集的主辦，都是很好的緣分，也是很特別的經驗，我沒有想過有天自己會從逛市集的人，搖身一變成為擺市集的人，那樣的回憶雖然辛苦，卻是無比美好。

感謝這一路上所有的你妳你你

謝謝你們

下台一鞠躬

你問我現在收入穩定了，開心嗎?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