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花束般的戀愛》:翻開這本日記時,會掉出幾朵花瓣,那是花束最美時候留下的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1.後話



翻開《花束般的戀愛》劇本集,看過電影,知道故事內容的觀眾,不妨請直接先讀最後的「後話」。

坂元先生在「後話」說,自己「除了工作之外,我已經不再寫其他文章,但以前曾經寫過日記…最長也只不過持續幾個月,可能這樣根本不能算是寫日記的人吧」,但回過頭再看後話的第一句,其實就有玄機。

這則後記前半段的敘述,其實就是坂元先生的日記,與《花束般的戀愛》的敘事方式一樣。

「應該是二○一五年初左右吧,我興起想跟菅田將暉先生、有村架純小姐合作連續劇的念頭。」

2015年初,富士電視台的《問題餐廳》在三月剛開播,在裡頭戲份不多,飾演輕佻廚房助手的菅田將暉,這時還不知道他七月正式主演的連續劇《民王》,會成為他爆紅的契機,而有村架純也將在五月上映的電影《墊底辣妹》,成為人氣一時無兩的爆紅演員,隔年冬季檔的富士月九《追憶潸然》,成為有村架純與坂元先生,兩人初次合作的結晶。

《追憶潸然》裡有村架純飾演的女主角「杉原音」,是個喜歡花、熟知花語的年輕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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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新生代演員,在他們都還沒演到各自代表作的時候,坂元先生在他們兩位22歲之際──正好是大學畢業的年紀──興起要與他們合作的念頭,可惜未成真,直到2017年,製片人孫家邦找他寫八十分鐘左右的電影劇本,確定由菅田與有村主演。

就在2018年坂元先生與水田伸生導演合作的《anone》、坂元先生在instagram宣布暫時停止電視劇工作之後,2019年左右,孫家邦與坂元先生,共同邀請導演土井裕泰(坂元先生與土井導演多次合作,而且,土井導演正是《墊底辣妹》的導演),最終,在赤坂一間台灣料理店,三人確定好檔期與卡司後,這個企劃正式開始啟動。

「那麼該拍個什麼樣故事好?要不要說個跟世間有些疏離的怪人故事?」他自問自答,「但這類電影已經不少,再多也沒什麼意思」(不過《初戀的惡魔》裡林遣都的角色「鹿濱鈴之介」就是個明顯與世間疏離的怪人),擦擦寫寫,經過三、四個月,2019年初夏,他想到了。

「要寫一齣像日記般的電影。」


2.日記



好了,請將劇本閣上再重新翻開,擔任此書裝幀原案的葛西薫先生,為《花束般的戀愛》,畫了兩朵輕鬆寫意的花,如同他參與是枝裕和早期電影作品的廣告及海報設計,簡簡單單,而這本藍色封底的日記本,他要開始寫日記了。


《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海報是葛西薰先生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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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束般的戀愛》的故事,從電影上映(日本於2021年1月29日上映)的幾個月前,2020年開始。小麥與小絹已經分手了,兩人與各自的伴侶說著當年遇到錄音工程師說的「立體聲理論」:要與人分享完整的音樂,不是遞給他另一邊耳機,而是拿出對方的手機,插上各自的耳機,同時按下播放鍵。

伴侶們紛紛質問「兩個人一起分享同一個東西不是很好嗎」、「他們可能想要一起聽啊」,接下來我們聽到的答案,就是這部電影的終點,開始就是結束的開端,坂元先生已經在開頭告訴我們這部電影的結論:

小麥說,「戀愛是不能分享的。」

小絹說,「戀愛要一人一份。」


3.喜歡



日記開始,時間回到2015年年初,在坂元先生終於成真的故事裡,有村架純的角色,是喜歡木乃伊的「八谷絹」;菅田將暉的角色,是喜歡瓦斯球的「山音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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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相遇,不再向左走或向右走的平行線,兩人的相遇像是必然,從巧遇押井守事件開始,兩人像是命運交錯,怎麼會有這麼合拍的人!怎麼會有喜歡這麼一致、知道我下一句是什麼哏的人!太棒了!

當小絹心裡黜臭「當一個男人表現得遊刃有餘、感覺很好,通常他只是沒把妳放在眼裡而已」的幾天後,來了,熱情對她發表押井守作品有多讚的小麥,冒冒失失地把身後的腳踏車撞倒了。

在《anone》寫下金句「『這個人還沒發現到自己的魅力,卻被我先找到了』,注意到連對方都還沒有發現的魅力時,就會喜歡上那個人」的坂元先生,很快地,就讓小絹發現了小麥的魅力,甚至,根本就不需要發現,小絹就是知道,有什麼即將要開始的預感,她心跳加速。

小麥也是這麼想的。


4.凋謝



《花束般的戀愛》這本日記,回朔2015年到2018年流行過的各項文藝及動漫音樂,像是2017年《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在有樂町重映大爆滿,或是任天堂Switch主機同步推出《薩爾達傳說曠野之息》的超高評價,這些描寫,讓這對2016年大學畢業後努力求職的年輕人們的心路及情路歷程,極度寫實。

坂元先生刻意不在電影裡寫進他們的過往情史,我們無從得知這段戀愛是不是小絹與小麥的初戀,兩人是否受過情傷,

我們只看得見,一點也不袒護誰的敘事(不會讓觀眾罵Summer是bitch那樣去罵小絹),娓娓道出他們的內心讀白。因為,關於他們的前因後果,不是坂元先生想寫的重點,這場戀愛,只不過就是他們人生中的某一次戀愛,單純的,純粹的,如花束般總有一天凋謝的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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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觀眾看著這段如宿般愛上及分離的戀愛,會開始想吧,花束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謝的呢?兩人是什麼時候開始「錯開」的呢?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結束」的呢?

其實不怎麼喜歡木乃伊的小麥,還是陪小絹去看展;看超長又無聊的瓦斯球影片睡著的小絹,醒過來後還是說「好有趣哦」。親密時一連會做好幾天的愛,但同居後發現彼此生活習慣有些不同,開始了各種小小的磨擦,是求職時兩人開始產生裂痕的呢?

還是當小麥不再在乎當時兩人都很喜歡的麵包店要收掉時的冷漠呢?還是學長過世,兩人明明都有情緒想紓發,但最後還是錯開了,說不出口了,是那個時候嗎?

坂元先生聰明地截去了這些磨擦裡可以探究的點,一一留給觀眾自行解讀。我們可以說每個磨擦都是分離的原因,也可以說,每個磨擦根本不構成分離,他們只是的感情冷卻了,凋謝了,從22歲到27歲期間這五年的戀愛,終究到底了。

說到底,坂元先生在《花束般的戀愛》這本日記裡,真正在做的事情,其實只有一件:壓花。

他只將這些當時覺得是全世界最幸福、小小的喜悅,每一次內心綻放開來的花朵,他壓進這本日記裡,有著有村架純與菅田將暉面貌的日記裡。


5.我們



在後記裡,坂元先生這麼寫著:

「日記這種東西,寫下時,這些紀錄就像一個個小水窪,不過之後再回頭看,竟也成為風景可觀的一條河。打掃了浴室,當時是覺得自己『掃了浴室』,還是覺得自己『讓浴室變乾淨了』,或者覺得自己『跟浴室奮戰了一番』,其實日子的趣味就取決於這些微妙的差別。有時候我們可以很享受從車站散步回家的這幾分鐘,而人確實可以營造出這種情感。這種感覺若能拍成電影就好了。」

當時在日記裡寫下這件事的心情,你還記得嗎?不記得的話也沒關係,因為這就是日記為什麼存在的理由。當時做這件事時,是開心呢?還是哀傷呢?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不會忘記,只是想不起來。

沒關係,壓在日記裡的花,你隨時可以拿起來,憶起那時在紅燈前的吻、細雨夜裡的擁抱。就像用耳機與對方分享音樂一樣,只聽到一邊,那是不完整的,只有自己完完整整地戴著兩隻耳機,你才聽得到最美的音樂,就像不能分享的戀愛,也是一人一份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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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份無法與別人分享的回憶,是戀愛情感,也是凝在google map上頭的兩人笑容。最美的都在裡面,至今走來,一路都很美好,所以最後,他們背對背揮揮手,彼此道別。

而《花束般的戀愛》英文片名其實已經補全一切:We Made a Beautiful Bouquet.

他們共同寫下這本日記,共同創造了這束美麗花束,在記憶裡,它永不凋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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