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31日。台北。男人在市區開車。
車內ICRT整點新聞播報了Covid 確診病例及白宮記者會內容之後,播報員繼續說:
「今天是英國戴安娜王妃去世25週年,下面我們播放當年第一時間抵達現場的一位法國醫生訪問錄音,⋯⋯」
男人一邊開車,一邊心想:「啊,已經25年了啊!」
1997年年9月初。英國倫敦。
那年夏天,金融業就業市場火旺,他在香港工作了幾年之後跳槽,透過獵頭公司面試多家公司,先後收到了三個offers,他決定加入一家歐資銀行在香港的亞洲總部。
他8月初上任,經過三週熟悉香港分行業務運作之後,公司派他出差兩個禮拜,從香港先飛到蘇黎世,然後再去盧森堡,之後飛倫敦,再飛紐約,最後回到香港。
出差對他早已成為工作的一部份,這樣一站一站繞著地球飛一圈的環球出差,對他來說倒是一個嶄新的經驗。
9月初他抵達倫敦跟英國的同事們開會,了解他們運作模式,同時和以後將會經常聯繫的英國同事碰面,彼此建立友善的共事基礎。
這天中午過後,下午沒有安排會議,當初香港辦公室秘書訂定行程,刻意給他一些空閒時間,她知道他應該會想在倫敦逛一逛。
他離開倫敦金融城公司所在的大樓,把自己當成一名遊客輕鬆到處逛逛。到達白金漢宮大門前看到人頭攢動,現場遊客很多,更多的是一般的英國民眾,他們拿著鮮花,有些人還帶著手寫卡片,紛紛走到大門前把鮮花和卡片放在地上,遠看一片花海非常壯觀。大家顯然都深深懷念著他們的人民王妃。
他離開白金漢宮前的人群,在附近走走,累了在路邊綠地前的座椅坐下,座椅放置别人留下當天的報紙,他就翻閱起來。報紙頭條是有關戴安娜王妃去世的相關報導。
翻到影劇版,看到英倫情人居然還在市區某電影院上演。他是電影迷,這部電影他一直想看,但是過去大半年他在香港工作之餘又忙著新工作面試,錯過了英倫情人的映期。
現在在倫敦看到當天的放映時間,應該還來得及看下一場,他就決定去看英倫情人,畢竟還有什麼地點比倫敦更適合觀賞這部電影呢!
經過一番尋覓總算找到了電影院,進場時電影已經開演,眼前暗暗的看不清楚座位,電影院裡面看起來沒有幾個人,又是自由入座,他隨便選了一個靠走道的位置坐下。
電影播放將近尾聲的時候,他聽到同一排右側隔著幾個座位坐著的女人在啜泣。
劇情發展的確十分感人,故事在現在與過去之間穿梭發展,幾位演員演技精湛,電影的悲傷氣氛在音樂烘托下變得濃烈,他看到此時也眼眶泛淚了。
電影結束燈光亮起來,他朝右側方向看去,那女子是東方面孔,年紀大概二十多歲,這時她也望過來,眼睛紅腫,看起來不太好意思。
他們站起來的時候,他用英文對她說:「電影的結局真讓人難過!」
「是啊,我心裡沒有準備這電影這麼感人⋯⋯」她聽起來英文不是很好。
他們邊走邊說,走出電影院在街上漫步,那時已經快到傍晚了。
他大致講了一下他台灣出生長大,在香港工作來倫敦出差,對倫敦不熟。她說她從日本來倫敦讀書已經一年,英文仍然不流利,她看電影的目的之一是加強英文聽力。
聽她這麼說,他自告奮勇把他所了解的劇情描述給她聽,對於故事發展的幾個關鍵時刻,他們熱烈討論,把自己看懂的意義跟對方交流。透過聊電影,他們好像沒有任何陌生感了。
他提議一起吃晚餐,要她推薦餐廳。她說自己是學生不常外食,不過離電影院不遠的地方有一家英式Fish & Chips的餐廳,挺適合觀光客嘗鮮。
他們到了這家餐廳一起吃晚餐,餐廳氣氛輕鬆,食客有情侶有上班族也有遊客。他們聊電影、聊倫敦、聊台灣、聊日本,很多話題可以聊。雖然她的英文不甚流利,他覺得他們之間溝通順輰,聊得很開心。
他們互相跟對方說自己的名字。她說她叫做 Eiko Yamazaki ,她拿出一枝筆在餐桌上的餐巾紙寫下「山崎瑛子」四個漢字。
他告訴瑛子他的英文名字是Daniel ,朋友都叫他Danny,他也把他的中文名字寫在同一張餐巾紙上,然後把餐巾紙撕成兩半,把他名字那一半交給瑛子,他保留另一半在褲袋。
瑛子拿著半張餐巾紙,開懷大笑。他喜歡看她燦爛的笑容,和下午眼睛紅紅的她不一樣。
餐後瑛子帶丹尼在特拉法加廣場逛逛,廣場人很多,人們有說有笑,也有街頭藝人表演,氣氛歡樂,他們身在其中也感染了這種歡樂的感覺。
他們一起沿河岸街邊走邊逛,丹尼跟瑛子說:「這次公司幫我訂了一家歷史悠久的老旅館The Savoy Hotel ,離這裡不遠,要不要上來坐坐?」
瑛子有點遲疑,不過她說:「嗯,好。」
丹尼帶著瑛子在薩佛依飯店裡面繞了一下,然後上樓。房間不大,裡面裝潢典雅,燈光柔和。丹尼和瑛子進入房間,丹尼從冰箱拿出氣泡水給瑛子。瑛子把氣泡水放在書桌上,走到窗前向窗外看,丹尼站在她身後。
丹尼和瑛子下午看過英倫情人,他們清楚記得電影男女主角初次纏綿的場景:嘉芙蓮溜進艾馬殊等待她的小房間,艾馬殊的身體把嘉芙蓮壓靠在牆上,艾馬殊親吻嘉芙蓮頸下鎖骨中間那塊柔軟的凹陷處,他順手把嘉芙蓮的外衣從她左肩褪下,然後把同側胸罩肩帶也褪下,另一隻手掀起嘉芙蓮右側的裙襬。
丹尼和瑛子也像電影情節這樣做。
丹尼幻想自己變成堅硬高聳的岩壁,山羊柔軟的毛髪在岩壁拂過。岩壁細縫裡長出一根根雜草,體態健美的山羊攀附在岩壁上汲取鹽份,熱情啃吃雜草。山羊的腳踏在岩石突挺處,嘴裡咀嚼草根動作激烈。
他們大汗淋漓擁抱躺在一起,瑛子靠著丹尼的胸膛笑著問他:「你以後會回來找我嗎?」
丹尼摟著瑛子,笑了起來:「這句話不是電影裡嘉芙蓮在洞穴裡問艾馬殊的那句話嗎?」
「是啊,哈哈!」瑛子溫柔的問:「可是我也想知道你的答案啊!」
「我的回答跟艾馬殊一樣。」
瑛子雙手撐在床上,面對丹尼笑著說:「我不管,我要聽你自己說。」
丹尼笑著用電影裡艾馬殊對嘉芙蓮說話的語氣說:「我答應你,我會回來找你的。」
說完這話,丹尼和瑛子都笑了。
丹尼順勢把瑛子拉回他的懷裡。丹尼陷入沈思,呼吸遲滯。
「先生,請搖下車窗量體溫。」車窗外停車場管理員彎腰對男人說。
男人車子開到台北101大樓停車場入口。他戴好口罩搖下車窗,量好了體温之後男人繼續開往下層停車場坡道,他心裡想:「今天晚上回家,要找時間上網再看一次英倫情人!」
後記:
此篇小說的靈感來自文友5月作品「幸福的意外 Serendipity (短篇小說)」,閱讀該文引發以看電影情節貫穿小說的構想而寫下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