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普京的大腦」:西方為何極力渲染杜金神話?

2022/09/02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8月20日,俄羅斯學者杜金(Alexander Dugin)之女達莉婭·杜金娜(Darya Dugina)遇刺身亡。
而針對女兒被害一事,杜金於22日晚間對外表示,杜金娜死於「烏克蘭納粹政權發動的恐怖襲擊」,但俄羅斯人不會因此被擊垮,兇手「用血腥恐怖來粉碎俄羅斯人意志」的企圖也不會得逞。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又譯作普丁或蒲亭)亦於同日簽署命令,向杜金娜追授英勇勳章。
此一事件讓外界再次注意到杜金的角色。2014年克里米亞危機後,《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將其稱作「普京的大腦」(Putin's Brain),意指俄羅斯總統普京之所以出兵佔領克里米亞,是受杜金的「新歐亞主義」(Neo-Eurasianism)學說影響所致。此後杜金愈發頻繁地出現在西媒報道中,甚至也被引介至部份中國媒體上,頭銜同樣是「普京的大腦」、「普京智囊」等。

「普京的大腦」之稱從何而來

但平心而論,細究杜金在俄羅斯社會的真實角色,與其說這位學者是所謂「當代拉斯普京」(Grigori Rasputin)、能主導俄羅斯對外政策,不如說是界於學者、政策倡議者兩重身分間,積極參與社會政治運動的知識分子。
從現實互動來看,杜金確實希望影響俄羅斯的對外政策,且會積極推銷自己的學說主張。自1990年代起,杜金便與部分俄羅斯右翼民族主義組織有所互動;1997年,杜金出版《地緣政治的基礎:俄羅斯的地緣政治未來》(The Foundations of Geopolitics: The Geopolitical Future of Russia)一書,並聲稱此書已成為俄羅斯俄羅斯總參謀部軍事學院的教科書之一,但俄羅斯官方從未正式回應此事;2002年杜金組建了「歐亞黨」,並自稱是「正統的新歐亞主義」奠基人,即便新歐亞主義仍有其他學者與流派。
2014年克里米亞危機後,杜金迎來全球宣傳機會。在西方媒體的言之鑿鑿下,杜金先是被傳為俄羅斯前國家杜馬主席謝列茲尼奧夫(Gennadiy Seleznyov)、統一俄羅斯黨要員納雷什金(Sergey Naryshkin)的私人顧問,又被渲染為「普京的大腦」,最終被提升到俄羅斯對烏政策「總策劃師」的位階,就連俄羅斯國內也有部分團體、組織如此相信,紛紛對杜金發出授課、演講邀請。
但也就在同年,杜金因對敖德薩衝突的爭議言論引發眾怒,最終失去莫斯科國立大學教職。此外,杜金高調主張的「俄羅斯應將頓涅茨克、盧甘斯克兩政治實體直接併入版圖」、「俄羅斯應佔領基輔、取消烏克蘭的國家地位」等建議,皆未獲得政府採納,其更為此公開表示「對普京感到失望」,同時批評克里姆林宮「並未真正協助烏東的親俄武裝」。
如此分歧,暴露了杜金的民間倡議者底色,同時突顯其在烏克蘭危機中的真實角色,與曾任普京總統助理多年、實際處理頓巴斯與高加索事務、人稱克里姆林宮「灰衣主教」的蘇爾科夫(Vladislav Surkov)等相比,應是存在不少距離。
經此波折,俄羅斯社會也逐漸意識到,所謂「國師」之稱或是西媒刻意渲染所致,故也不再積極邀請杜金演講、上節目,曾經的「國師」曝光熱度開始直線下降。後杜金雖曾於2015年短暫擔任俄羅斯宗教保守主義派頻道「沙皇格勒電視台」(Tsargrad TV)的主編,卻再也沒能於俄羅斯其他媒體平台複製同樣的影響力。但即便如此,「普京的大腦」一稱依舊伴其行走江湖,並在2022年俄烏衝突爆發後再度發酵。

西媒渲染的真實用意

簡言之,回顧杜金由1990年代至今的政治學術生涯,其身兼學者與政策倡議者的雙重身分,並在時局變化、西媒報道下,搖身一變成為俄羅斯當代地緣政策、「新歐亞主義」學術流派、反西方保守勢力的三重代言人。平心而論,上述三者在俄羅斯皆不罕見,不少學者、媒體人都希望能向克里姆林宮推銷自己的國策方針,卻少有人能享有杜金這般的全球曝光。
究其原由,西方的宣傳堪為關鍵,也就是2014年起鋪天蓋地的「普京大腦」之說。而西媒之所以要如此描繪杜金,大體有兩個因素。
第一,2014年的克里米亞危機引發全球震驚,但西方普遍不反躬自省,檢討自己在烏克蘭策動顏色革命、主導北約東擴等激進行為,反是上窮碧落下黃泉,竭力搜刮導致普京「一夕瘋狂」的可能解釋,最後在杜金的學說中「得償所望」。
至於何以無法反躬自省,一來,彼時諸如「顏色革命」等話語仍在輿論場保有光環,佔據道德高位,「阿拉伯之春」也尚未被「阿拉伯之冬」的諷稱所取代,時勢站在了西方與「自由民主」話語一側,故不僅是西方,放眼全球輿論場,除了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Henry Kissinger)等少數政治精英曾示警西方與烏克蘭、建議不要過度壓迫俄羅斯外,多數人都不認為西方要對烏克蘭危機負任何責任;二來,有部分西方精英深知這是俄羅斯被激怒後的反撲,但為避免諸如基辛格這般的檢討聲音烽火四起,其必須製造俄羅斯野心勃勃、意圖恢復蘇聯版圖的形象,統一內部與全球輿論戰線,好徹底撇清西方在烏克蘭危機中的現實責任。
第二,杜金雖自稱是「正統的新歐亞主義」奠基人,其主張卻更多是借「歐亞主義」皮囊,傳遞陸權對抗海權的地緣政治思維。在西方看來,這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語言,一讀便能心領神會,只不過行動主角換成了俄羅斯;此外杜金的學說帶有強烈的反西方、大俄羅斯沙文主義色彩,甚至連在俄羅斯內部,都有學者抨擊是「法西斯再現」。這對意欲塑造「帝國野心不滅」、「邪惡政權」等俄羅斯負面形象的西方來說,簡直是絕佳題材。
杜金曾經指出,為實現多極世界秩序,俄羅斯必須成為協調者,創建「世界規模的帝國集團」,而俄羅斯人應處於「帝國的特權地位」和「歐亞帝國空間的戰略中心位置」,且帝國的未來版圖應該「在戰略上和空間上超越蘇聯」,先是成為「歐亞主義大陸的帝國」,進而成為「世界帝國」,最終徹底擊敗大西洋主義敵人,實現「歐亞主義帝國聯盟」的最後勝利,也就是俄羅斯帝國的勝利。
平心而論,即便普京在西化路線受挫後開始向東看,杜金的主張也實在過於激進,不符俄羅斯當今對外政策所需,且如今的俄羅斯國力,也完全不足以支撐杜金的地緣政治主張。在前蘇聯地區紛紛主張「做自己」的局勢下,普京要維繫中亞的「後花園秩序」都須費一番功夫,怎還會有餘力創建所謂「歐亞帝國聯盟」?
但不論其是否可行、克里姆林宮又是否接納這般說法,西方出於輿論宣傳需要,開始了對杜金的瘋狂「低級紅」,目的便是要完成對俄羅斯的「高級黑」,以充作新時代俄羅斯威脅論的敘事材料。而從結果來看,如此攻勢產生一定效果,並間接導致了體制外人物杜金娜的遇刺事件。
短期之內,杜金應會繼續維持薛定諤狀態的「普京大腦」身分,既至關重要又對政策缺乏影響,既是俄羅斯對外的右翼保守象徵,又不在克里姆林宮扮演任何角色。簡言之,作為俄羅斯現實政治裡的「平民」,扮演部分人群認知中的「國師」。
原文發表網址:
2022.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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