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住即自在:給成人的靈魂急轉彎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如果你也有一個躁動的靈魂、總是不安於現狀、試圖尋找人生最完美的”moment“。那麼, 2020 年由皮克斯獻映的「靈魂急轉彎」(Soul),會是開啟下一段旅程之前的最佳行前指南。

被夢想與目標異化的自己

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對於閃耀的寶石、天生的菁英、以及盡顯天賦的孩子有著無與倫比的關注。如果你是一個「好」孩子、一個人,似乎至少要有一項在群體和他人眼中無可匹敵的能力,才稱得上擁有自我──有夢想、有靈魂的一個人。

成績不好?那至少要很會運動吧?不會運動?那至少要很會唱歌、畫畫?都不會?那會賺錢嗎?能活得下去嗎?至少要能賺錢、能活得下去就好。

在亙古的質問面前,社會學家很早就提出了「異化」的概念。他們觀察到在活著的歲月裡,人們成為物質以及金錢的載體,只是為了讓自己活更長的歲月而努力,終其一生都在朝向名為「活著」的目標奔跑。

為了活下去、活更長,物質與金錢日漸成為貪婪的象徵,是惡魔的鞭子、邪惡的低喃。與此對比,擁有夢想目標,似乎就擁有了抵抗惡魔、彰顯人性光輝的重要武器,所以人們高舉夢想、對事先決定好的目標奮不顧身,然後說:不要浪費時間在迷失與徬徨。

然而,對於物質、金錢的追求,和對於夢想、目標的追求,事實上是一脈相承,而並非斷然的對立。

電影中喬伊的媽媽,一個擁有自己店舖的裁縫師,對於想要放棄音樂教職,轉而專職表演的兒子,總是擔憂著他基本生活的保障。在她的經驗裡,玩音樂的丈夫很難負擔起家計,總是得仰賴她裁縫店的收入生活。所以當兒子拒絕了能夠提供保險、退休金這類物質保障的教職身份時,她第一個浮現的想法即是:「哪天沒有我,你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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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有些對所愛與夢想充滿熱忱的人一樣,他們可以沒有優渥和良好的物質生活,也要實踐心中所想的目標。所以喬伊並沒有正面回覆母親的質問,而是高舉著夢想。他希望自己若是今天就要死去,會是在從事所愛的時光裡。

總是撐起家計與物質條件,為家人付出的母親,就像當時包容父親一樣,擁抱了兒子的選擇。這意味著,他願意為了支持兒子的夢想,繼續奉獻。

站在物質生活一端的母親,輕易的就與夢想目標(甚至不是她的)和解了。在她身上,追求物質和追求夢想,基本上是同一件事,也看不見異化的痕跡,那麼喬伊呢?

一直以來追求著「那個目標」的喬伊,在盡情的表演揮灑後,向桃樂絲威廉斯提問:「接下來呢?」

桃樂絲說:「明天繼續表演。」

夢想已經實現的喬伊,感受到的卻是煙火後的落寞,他不是已經實現夢想了嗎?為什麼呢?

桃樂絲說:「一隻在海洋裡的魚,總是專注著尋找海洋,卻全然不知他正在海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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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伊一直想做最好的自己,那個發光的自己,他總認為他的人生就是音樂,不知不覺把音樂變窄、人生縮小,夢想成為了一個點、一條終點線。

他被想像中更好的自己異化,從而沒有思考過無論是夢想還是人生,都是永恆動態的。

迷茫與徬徨,是學習的本質

Life goes on and on,我們總以為,只要找不到夢想和目標,人生就是在迷茫和徬徨。但是電影告訴我們,即使是從事夢想職業、實踐著夢想的人,也可能正在迷茫和徬徨的階段,而找不到夢想和目標的人,反而正在尋找著無限的可能性。

等了幾百年,從來不想降生的靈魂22號,曾經受多位靈魂導師指導,包括地球上我們最為熟知的偉人甘地、林肯、德雷莎、哥白尼、榮格...他無法從所謂靈魂導師的陪伴中找到屬於自己的「火花」(Sparkle),所以從來不能完成降生的最後一格條件,久而久之成為靈魂裡的留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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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使找不到屬於自己的火花這麼久,靈魂22號也從來沒有成為迷失的靈魂。經由與地球上各種大師的靈魂對話,他能擔任好的傾聽者、時刻提問的哲學家、以及善於觀察又喜歡嘗試的,一個全新的靈魂。

靈魂22號沒有發現,他從不害怕那些迷茫與徬徨的時刻,那時他不斷地學習、對話、交流,只是因為害怕實踐而沒有踏出降生的一步。他並非沒有火花,只是在靈魂上走得太遠,反而對落地降生後的未知充滿恐懼。

靈魂22號沒有察覺自己的恐懼,他的靈魂導師也沒有,因此無從得知要如何找到那個關鍵的火花,直到迷茫與徬徨的喬伊出現,一切開始有了轉機。

一個是對實踐充滿恐懼的靈魂、一個是對夢想迷茫的人,陪伴讓彼此成為對方的導師、學生,他們互相學習。喬伊帶著靈魂22號實踐他的人生,給他一次降生前「實習體驗」;靈魂22號則讓喬伊看見當下的美好,好吃的披薩、地下鐵的風、藍色的天空、街頭藝人的音樂、飄下的桃花心木種子,是那些所謂「夢想」以外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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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朝向夢想努力奔跑是幸福的,但在偶爾停下來甚至跌倒的時候,路邊的風景也同樣精彩。夢想應該包括那些風景,所愛才能更廣闊,也因此不會困住自我。

陪伴他、接受他、放下他

如果說靈魂降生,是為了成為自己,那麼所謂的火花就是驅動力。在電影中,靈魂從未設置關於「自己」的定義,找到火花、驅動火花、維持火花,遠比定義自己來得重要。

喬伊在體驗完夢想成真的人生後,了解到過往的自己總是過度執著。執著使他迷失也使他活在匱乏感之中,所以才感覺到人生「毫無意義」。有趣的是,尚未降生的靈魂22號,因為師從多位來自地球的靈魂導師,即使根本沒有活過一次,也得出了和喬伊一樣的結論:「人世無聊到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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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的喬伊終於發現,他能感受到對音樂的喜愛、產生實踐的火花,來自於他也曾經因為父親的陪伴與帶領,看見在自己以外的世界,有更多美好的事物直得欣賞。於是他選擇在自己所愛的鋼琴聲中離去,只為了將體驗火花與人生的機會還給從未降生過的靈魂22號。

喬伊接受自己離去的事實,完成了「死在實踐所愛的時光裡」,既是肯定了自己的靈魂、也是欣賞另一個靈魂,並在他一生熱愛的音樂中,包容、延續了另一個靈魂未知的火花。雖死猶生,頗有佛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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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你熱愛什麼?」「你的夢想是什麼?」大概是大部分人會拿來鞭笞自己、困住自己的拷問;然而《靈魂急轉彎》問得卻是「你快樂嗎?」以及「你如何快樂?」

在動態漫長的人生裡,用未來定義自己是種生命的借貸、過早地消耗,越是行走就越是疲乏;而活過兩次人生的喬伊,在死亡迫近時學會住進當下裡,因為放下了執著,所以有機會走向更廣闊的未來。

這是一部拍給成人的好電影、也溫柔地為那些「沒有夢想」、「不求上進」的青少年們提供參考的方向。事實上,當「幸福」是目標時,無論追求什麼都只是手段之一。要能體驗幸福,首先要能夠快樂,而感到快樂,是靈魂願意降生、活著的一切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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