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錢的兩義性

金錢會搞壞人與人的關係——馬克思

記得多年前在舊書店淘得《金山夜話》是純文學叢書之一。本書內容以短篇故事和報導文字為主，前者出自英美作家，後者則是譯者喬志高筆下的華僑物語。想當年，喬志高以《美語新詮》馳名台灣，第一集上市之後，連機場官員看他進關時都會詢問：「第二集什麼時候出版？」本身中英文俱佳，美國經典小說《大亨小傳》也是經由他巧手傳譯。

「亞陳別傳」是《金山夜話》的其中一篇，作者是傑克．倫敦。許多人對於他的印象應該是《野性的呼喚》，但讀完這則華僑故事，難免會發現這位洋人應該是「知中派」。

亞陳外表並不出眾，個子矮小，肩膀瘦削，面頰清癯。來自廣東，從小在叔父田裡做了18年奴工，為了打天下，簽了3 年契約，到夏威夷甘蔗農場打工。為人喜怒不行於色，永遠心平氣和。他對於甘蔗的知識比工頭經理來得豐富。做工體驗到一個人能夠駕馭多數人為自己勞動，才能發大財。

除了眼光銳利、以和為貴之外，勤於求知，時時蒐集情報，是他從事各行各業的「蹲馬步功夫」。

如果有開設店面的經驗，必然深知店面是不會移動的，生意興隆端賴店主如何提供人氣商品。亞成開設一家商店時，懂得進貨，如高麗人參、唐山雜貨、印度絲綢、本地鳥糞。積累資金之後，開始炒地皮、買大樓、開旅館，一度還取得鴉片販賣權。從不接受記者採訪，使得他成為傳奇的神秘人物。他也不搞政治，不鬧革命。

有了產業，也要變身，因為夏威夷是洋人社會，於是娶了一位洋人血統的女兒。生了三個兒子和一打女兒。長大之後，都遠赴英美深造，不是長春藤盟校，就是牛津劍橋。他們的婚姻，個個門當戶對。

但人算不如天算，有天亞陳赫然發現自己是家中的「局外人」。他們抽雪茄，西裝燕尾服上身，但亞陳則一身長袍馬褂，鍾情於旱煙。出於文化差異，太太兒女隱隱然形成一股反陳勢力。平時談話內容，不外乎冷嘲熱諷，要他洋風做派。

作者以「勞資糾紛」來形容家中的對抗，無疑是神來一筆。但身為資本家的亞陳，早就了解如何處理勞資糾紛。首先，亞陳遣散佣人，關閉馬房，使得他們個個落荒而逃，紛紛借住友人家中。最後，他們只好投降，表面上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有一天，亞陳跟太太辯論宗教，太太信仰基督教，但他崇拜金錢。他赫然靈悟，終究無法改變她們心中的想法，而且親情早已蕩然，因為他們只是覬覦財產罷了！固然天天跟錢為伍，但亞陳未必一身銅臭味。起先，暗地部署離脫計劃初期，轉移財產。

有一天，他當著家人面前，宣布回歸祖國，並傳授經商竅門，勸告生活要簡樸。之後，太太淚流滿面，家中一片惶恐。除了分給每位兒女一筆錢之外，太太則分到50萬元和別墅。其實，腐敗的祖國他沒興趣，早已投資澳門，並作為享清福的寶地，還蓋了別墅，甚至開設旅館。

至於身處夏威夷的他們，不是投資不利，就是浪費成性，最後動起她太太身邊50萬的歪腦筋，你告我，我告你。作者傑克倫敦管亞陳叫「思想家」，因為善用生活的智慧，懂得處理錢財，又不至於嗜錢如命，從而享受晚年的清福與悠閒。顯然，大破才能大立，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