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帶的新年

有一年新年，我忽然決定獨自出國。

當時的原因非常不可考，最大可能是害怕新年在家無所事事的日子。當然也絕對不可能想到，沒多久之後的一年多都因為疫情而都是在家度過的。

又去了清邁，還去了一週。

機場裡倒不寂寞，但人也不甚多，三兩組趁著春節假期結伴出遊的家人，朋友，情侶。機場迴盪著一股靜謐，彷彿大家因為假期的允許，放鬆了骨頭一樣，懶洋洋的。航程不過三四個小時，一落地，三十幾度的高溫迎面撲來，不僅烘暖了全身，而是直接將細胞逼出了汗。泰國真是熱。但這已是泰國最好的季節了，我曾在四五月來到清邁，那叫一個不忍卒睹，平日白天是見不到人的，大家都躲在屋裡，甚至下午也閉店，等到五六點再起床。四十度以上的氣溫是會出人命的。

從機場叫了計程車前往飯店，南國的花草依舊鮮翠動人，彷彿忘記了日月，拋棄了四季，永遠停留在溫暖的汪洋裡。啊，一個人幹什麼呢。也不過是六年前的同一時候，我也是一個人來到了清邁，盤桓長達三週。那時還是個青黃不接，盤纏羞人的少年; 如今算得什麼？年近三十，有著大人的錢包的輕熟女敗犬也。不過，任何標籤從來都令我覺得彆扭，沒有依照年紀就需要做的事，過的生活。人生苦短，良辰美景稍縱即逝，不過得幾許快意也。我來清邁不為幹嘛，為了離開熟悉的一切，為了孤獨，為了我的熱帶跟冰咖啡。

旅行十年來，越來越喜歡泰國，其中又以清邁為甚。陸陸續續在各地學過泰文，此趟旅程前又奮發學了一波，此次前來，在路上走的時間變多了，原因是更多駐足，為何？認路上的招牌。一旦讀懂了，內心雀躍的像是振翅的麻雀; 認不懂的，默默地在腦海裡記，甚至拍照起來想著假以時日找出答案。所以呢，在清邁每一天，啥都沒幹，就是走路，信步地走，古城裡是永遠走不完的，轉角就是廟宇，心態合宜了就進去，最美的是晚上涼爽了，跟著三三兩兩的人靜靜著看著點燈的柴迪隆寺，紅磚被映照成金黃色，而天空是靛藍色調的黑，隨意漫步，又忽然就走出來了，不覺心滿意足。

白日走，夜間也走。古城裏總是有意思的，短期觀光客多，旅居者多，當地人也多，水乳交融。白天就選幾家咖啡廳去，清邁的咖啡廳有千百家，每年都冒出新的，去不完的，於是放寬心，找幾家去，沒有失望過，品質都精得很，令人納悶是這個地方都把最好的咖啡師都吸過來了嗎？可都收費低廉，品質超群，心醉的很。餓了的話，就在路邊吃一碗麵。也許泰國菜裡我最愛的不過是船麵了，熬著豬血的深色濃郁湯底，配上各式肉雜，青菜以及米粉，源自泰國北部（在曼谷難找，清邁卻是大街小巷都是）一碗不過三四十銖，滋味萬千，怎麼吃都吃不膩。如果是在清邁門夜市，份量小以便食客有更多選擇時，我有時還能吃兩三碗，吃到肚子飽脹，精神光亮，煩惱皆散。反而，在清邁吃的桌菜餐廳都相形失色，不知道是不是專門做給觀光客吃的，總覺得調味甚不對勁。如果偶爾想吃米飯，清邁似乎有很多日本人，食肆亦多，在異地去吃日本人開的餐廳總是不會錯的，台灣，西班牙，尼泊爾，泰國，皆是如此。

出了古城以外，可以去西北角的清邁大學以及尼曼明街，或是東邊的瓦洛洛市場。西北角有間Maya百貨，都是國際品牌，耳熟能詳，這是給當地人而非觀光客去的了。值得逛的是尼曼明的幾條小巷以及近幾年新出的One Nimman商場，充滿了最新潮的餐廳，咖啡館，設計衣鞋，價格也均不貴，逛起來花團錦簇，心花怒放。還曾經坐小巴去Lamphun，費時三十分鐘以上，是清邁以南的一個小鎮。Lamphun沒有觀光客跟英文招牌，清幽，也無聊，主要坐去就是為了轉換另一個時空而已，重要的是路程的風景，還有Lamphun一間民宿極好的冰滴柑橘黑咖啡。還逛不夠的話，坐Grab，近年來觀光客的福音，不用等著傳說中常見卻實際極為難找的雙條車，找到了還溝通不良或者被狠削一筆，Grab的價格透明，供應也足，實在為在烈日當頭幾欲昏厥的旅人良伴，而清邁又不似曼谷一樣有塞車的夢魘。搭Grab去了兩個市集，一個是週末才有的真心市集(ตลาดจริงใจ)，另一個是藝術家駐村為主的บ้านข้างวัด，都值得去，好玩極了，各式的手作吃食或生活用品，凸顯泰國強烈的設計藝術能量，又是逛的不知日月而心滿意足。

於是乎，大概會繼續地來，再繼續地走。縱使這座城已經觀光化到不行，週末在古城裏的市集越來越沒有看頭，但新的事物還是在產生，舊的美好還在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