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夫說的那些話,正是從那本書裡出來的~」榮格指了指朵拉手上的
《Laotse Tao Te King. Das Buch des Alten vom Sinn und Leben.》,「我當時並沒有想到人格面具和陰影的事,但是,把麵包和麵粉和水的關係放在一起看,你會發現…」榮格刻意停了下來,等朵拉回應。
「靈魂嗎?靈魂是更大的概念,是嗎?」朵拉不確定榮格會如何回應,也不曉得自己說得對不對,遲疑了起來。
榮格點點頭,示意朵拉繼續說下去。
「科學革命讓我們變得非常理性,事事都講究證據、要有因果關係、要能重複驗證,可是靈魂無法看見、無法觀察,更不用說要加以驗證了…不對、不對…」朵拉搖搖頭,搖走自己的說法,「人格面具和陰影之於靈魂,一如麵粉和水之於麵包…卡爾,這裡我好像卡關了,carry 一下吧!」
「有嗎?你有卡關嗎?」榮格對朵拉微微笑,「你說得很好呀~」
「美與醜、好與壞、前與後、陽與陰…所有的這些概念,都是源自於我們的觀點,所以那位李耳才會說大自然/本質根本是合為一體、沒有分別的,既然如此,卡爾你也才會提出從麵包的觀點來看,水呀、麵粉的,都是它神聖無法切割的部分。是吧?」吳爾芙以她能理解的方式,將榮格的話複述了一遍,「那按你這麼說,男人、女人也是人為分割的概念,可是這不對呀,你和沃夫是男的,我是女的,這總不會錯吧?」
「對呀,형,你給翻譯翻譯,總不可能我是男人也是女人,這不合理呀~」澳福露出苦惱的表情,「老子他提出的都是相對的概念,可是要應用到實際生活,我還是想不來呀~」
「呵呵,我可是巴塞爾大學一級嘴砲士認證呢~」榮格忍不住笑了出來,隨即認真的說,「我對科學很感興趣,再加上父親家族裡曾經有人就讀醫科,多少對我有些影響,因此選擇講究實際證據的醫學院做為研究科學的起點,我也讀得很開心;但同時…」
「怎麼樣?」吳爾芙以為榮格要開始長篇大論,突然停下來的榮格讓她忍不住追了上來。
「我媽媽的家族,似乎多少有些靈異體質,不時會看到聽到奇怪的現象,甚至還能和祂們溝通…」
「難不成你那時的靈視也是?」澳福想起這麼一回事,看著眼前認真說話的辣個男人,「嘖嘖,不可思議呀~」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我想從醫學裡面尋找和靈魂或靈異現象有關的學門研究,當時去 Burghölzli 診所就已經著手研究字詞聯想測驗,發現到人們回應某些字詞花費較長的時間才能反應,底下有我稱為『情結(complex)*』存在著…」
「嗯嗯,這個我有印象,你前幾天喬伊斯和你在我的店門口閒聊時提到的(見〈假如榮格33〉),這個好像很科學、很厲害…啊!麵團發酵也差不多了,該來整型、準備烘烤了~」
「沃夫,這烤箱溫度要設定多少呀?要烤多久呢?」吳爾芙看著澳福將二次發酵完畢的麵包放進烤箱裡:那些看起來大小不一、形狀或龍或蟲的蒼白麵包,幾乎是出自吳爾芙的手;那些看起來乾淨整齊、幾乎是從模子出來的麵包,想也知道出自麵包師傅澳福;至於那些滿佈手粉甚至留下掌紋卻看似整齊的麵包,就是榮格的作品。
「卡爾,你看,咱們三個人的麵包看起來都各有特色,令人懷疑沃夫有沒有好好當個師父呢,哈!」
「你不講我都沒留意到呢!沃夫,你是不是偷藏步、偏愛安東妮呢?」
「我…沒有偷藏步…」
「…怎麼她做出來的麵包看起來活活潑潑,每個都妖嬌美麗、各自精彩,每個都像是米開朗基羅的作品,不論是擺在大英博物館或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誤,該館1929年成立),甚至貢在泰姬瑪哈陵都不成問題;反觀我的麵包,呃…就像是馬恩河戰役*裡的法蘭西士兵們,每個看起來都穿著一模一樣的土黃色制服、毫無特色可言,等著不知何時才能降臨的和平…多希望西線無戰事*,戰爭趕快結束,喬哀思也能順利返回愛爾蘭呀…」
「最好是沃夫有留一手沒教你啦!」吳爾芙被榮格分不清是讚美還是偷酸的一段話搞得哭笑不得,完全忽視榮格對於喬伊斯的情懷:前幾天榮格在麵包店門口偶遇喬伊斯的事,她完全不知情,自然不在意喬伊斯是何許人。只不過三個人做出來的麵包差異太大,卻是鐵錚錚的事實。
「吳爾芙小姐,這個倒是你想太多了,上次我和 형 說過,每個人揉麵團的手筋、方式都有些差異,最後的結果當然也會有所差別;如果我們都做出一模模一樣樣的麵包,那才真的令人感到奇怪,怎麼這些麵包都像是福特T型車、毫無特色可言呢?」
「對對對,有個說法是,『你可以選擇任何喜歡的顏色,只要你買的是黑色車就行了。』笑死,有講跟沒講一樣。」榮格在1909年和佛洛伊德訪問克拉克大學時,就對街上清一色的車輛留下深刻印象。
「對了,吳爾芙小姐,我有個不情之請…」澳福突然福至心靈,提出請求。
「嗯,什麼事?」
「…嗯…我…可以…握一下你的手嗎?」澳福說話竟然結巴起來,而且雙頰發紅。
吳爾芙大方伸出右手,「呶~」雖然是一頭霧水,還是聽了澳福的話,看得一旁的榮格趕緊掏出口袋裡的手帕,顧不得手中殘餘的白色麵粉會不會沾上褲子,只怕流了一地的口水被發現。
澳福並沒有像是社交禮儀中的握手,而是左手捧著吳爾芙的右手、右手掌心實實在在地貼著吳爾芙的掌心,臉上的表情倒沒有特別的變化。「人帥真好,人醜性騷擾,」榮格嘴巴沒動,咽喉上下動了動吞了吞口水,「我也要~」差點兒脫口而出。
澳福掌心對著吳爾芙的掌心停留了一陣子之後,看得一旁的尹志平(筆誤,是榮格)血脈賁張,幾乎要衝上去拉開兩人,可又不清楚澳福是不是牛家村客店裡密室裡黃蓉郭靖正要功德圓滿之際,不敢貿然出手。正猶豫間,
「好了,형,換你了~」只見澳福一把伸過右手向著榮格,「換你了~」吳爾芙笑咪咪看著榮格。
到底要不要伸手呢?榮格感到左右為難:要是握了手之後,發覺自己也挺喜歡這種掌心相交的感覺、捨不得放開,安東妮會做何感想、要怎麼跟艾瑪說呢?萬一這一交疊感到厭惡、卻又已經拜師學藝,學是不學呢?
「…」
澳福看著面有難色的榮格,也不管他在想什麼,依樣畫葫蘆的伸出左手捧著榮格的右手,右手貼著榮格的右手掌心…
「記不記得那次吳爾芙小姐可以分辨麵包的滋味,而我們卻認為都一樣嗎?」
「對呀,我那次將麵包帶回家,沒想到海倫只咬了一小口、含在嘴裡,沒多久就吐到餐桌上了;明明我也覺得一樣好吃呀!」(見,假如榮格29)
「對,那次我想到是溫度造成的差別,畢竟那次是蘇黎世罕見的五月高溫,麵團發酵的時間變短而我忘了調整。」
「對呀,那天安東妮還穿了短袖呢~」榮格看了一眼安東妮,後者臉紅紅的沒有出聲。
「형,你也來感受一下我和吳爾芙小姐掌心的溫度差異吧。」澳福邀請榮格掌心貼著吳爾芙的手掌,後者再度紅臉,「我又不是實驗室裡的白老鼠,讓你們這樣子摸來摸去的!」話是這麼說,身體還是誠實的伸出了右手。
「…」榮格閉著眼、皺著眉,不發一語。「沃夫,換你。」澳福也伸過手去,吳爾芙收回自己的手,榮格改貼著澳福掌心。五霸崗上「醫一人,殺一人」的平一指如果在現場,怎麼也想不透這兩人在做什麼:難不成在練雙修?
「好像有那麼點不同:安東妮的手比較柔軟細嫩,你的手比較粗糙堅硬。」榮格認真的思索,沒看到吳爾芙鼓起腮幫子、眼睛已經後空翻了一圈。
「不不不,不是這個;而是其他的。」
「其他的?」到底是什麼呢?榮格納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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