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寂的暗夜裡

你有沒有這種困擾?大家都說拉赫曼尼諾夫的鋼琴協奏曲很好聽，你聽了，痛哭流涕，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當音樂聲響起，總是傻傻分不清第二號和第三號鋼琴協奏曲的差別。

壯麗奔騰的鋼琴協奏曲如此，就更別說較為小眾的室內樂了。舉布拉姆斯來說好了，雖然很好聽很溫柔，但聽來聽去好像都一樣，濃濃的惆悵和悶騷，每一首都是給克拉拉的私密情書。器樂演奏如此，人聲更沒有倖免於難，舒伯特寫了那麼多首藝術歌曲，我常常聽不出來那些著名的曲子之間到底有什麼差別。

是故也就常常聽到人們說「古典音樂很難」，會不會這就是那個原因了?古典音樂沒有可供即時辨認的文字和簡單的旋律，沒有辦法一目十行，就能知道這首曲子想要表達的心情故事。古典音樂是抽象的，雖然充滿表情，聽不懂或不懂怎麼聽，總讓人有卡關的痛苦感受。

你的心情，我懂，我真的懂。瓦力也是從「古典音樂很難」慢慢走到「很難才需要好好聽」的人。這關不容易，有時欠缺的不是勤奮練功，是一個來自音樂家的誠懇指引。哪怕只是一點點線索，萬籟俱寂的暗夜裡，當你最需要的時候，就能綻放微光，替你找回心的方向。

所以我一定要推薦伊格爾・列維特（Igor Levit）給你，儘管你一定沒聽過，哪怕你覺得新生代的鋼琴家，新不如舊，聽他們的演奏還不如把霍洛維茲或顧爾德的大全集，咬牙忍痛刷下去。

是這樣的緣故，我不需要告訴你，伊格爾・列維特驚人的音樂成就，例如他是2005年魯賓斯坦國際鋼琴大賽中最年輕的參賽者，並榮獲銀牌、最佳室內樂演奏獎、最具觀眾人緣獎和最佳當代作品演奏獎。我是說，對你來說，這重要嗎?能在台上發光發熱，舉辦獨奏會的音樂家，到底有哪個不是從小就是天才?

我之所以知道伊格爾・列維特全是拜疫情之賜。2020年，爆疫情爆發的初期，當全世界的音樂大廳都停擺了，伊格爾．列維特卻開始在自家客廳向不斷增加的粉絲直播演奏：「這樣做能夠即時接觸聽眾，輕鬆地親近他們，對我來說是全新的體驗。」

對於伊格爾．列維特來說，古典樂應該是自由且不分時空疆域的。透過社群媒體的線上直播，你可以在家裡賴在沙發上聽，蹲在廁所一邊滑手機，一邊翻著村上春樹的小說沒心腸地聽，什麼姿態都被允許，所有風景都不逾越。

技巧當然很驚人，音色也相當豐富。但伊格爾・列維特能夠說服我的，是那種願意向觀眾敞開心胸的真切與率直。有人演奏音樂，是讓自己藉由音樂逃離這世界，進而遁入一片神聖而孤高的性靈荒野。而有些人，像伊格爾・列維特，是藉由演奏音樂，讓人更加感受這世界的諸般細膩與美好。

喜歡音樂的村上春樹曾說，「在雞蛋與高牆之間，我永遠站在雞蛋那邊。」他的意思是，和人民同在，一種入世而非出世的柔軟光芒。生於俄國，後移民至德國的猶太裔鋼琴家伊格爾，是少數積極參與政治，用藝術及社群媒體倡議社會議題的音樂家。選擇站在雞蛋這邊，音樂在他的指間總是飽滿著慈悲的理解和人性的尊嚴。縱使在那些最冷的旋律中，都能爆發滿腔熱血的靈魂，就好像在說，看著我吧，看看我吧，我就在這裡，守護著你，沒有離開。

對瓦力個人來說，下半年在衛武營的音樂盛事，莫過於能夠親耳聽見伊格爾・列維特的演奏。也許你會說，不過就是貝多芬的三大鋼琴奏鳴曲，任誰剛開始聽古典都會接觸到的《暴風雨》、《悲愴》、《華德斯坦》，可是正因為經典，所以難以超越。伊格爾不需要超越，而是帶我們深刻地理解人性。他所要做的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等待一個適當的時機，把手放在琴鍵上；美麗而孤寂的靈魂啊，就算是舊的樂譜，也能敲出心的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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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賓斯坦鋼琴大賽 銀牌得主

伊格爾‧列維特獨奏會《貝多芬鋼琴奏鳴曲》

演出日期：2022/11/13 Sun. 14:30

地點：高雄衛武營音樂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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