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第三十三章

因为年终结算，一直到凌晨四点多东南北才乘出租车回到住处，进了门直接扑倒在床上睡着了。中午醒来后发现床头柜上有一个保温杯包装盒，盒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东南北抽出纸条，看到向右倾斜的字体笑了一下：

谢谢你的新年礼物！

过这么久才说谢谢，是因为我才开始使用，真的、真的很喜欢，一下子感觉自己像大艺术家一样。

我看到了你的画，那是你的故乡吗？你想家了？

我想起上次拷问你，好像实在欠妥，我有资格吗？我应该说抱歉还是不好意思？

对了，你肯定会先看到保温杯，那不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新年礼物，那只是我们部门抽奖时的安慰奖，不知道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的主意。想起你满地都是矿泉水瓶，连个喝水的杯子都没有，真不知道你那热水壶有什么用？烧开了水拿什么喝？

我希望你能用完什么东西随手归拢一下，尤其地上别摊太多杂物，你经常喝酒，在自家磕磕绊绊伤到了多不值得！

新年有个新样子，我顺手收拾了一下房间。成人画报我只给你留了一本，其他和旧报纸都送给收旧物的了。下次有幸能见到，请允许我采访你一下，画报里的人那么难看你们男生到底在看什么？不过留的那本我觉得封面女孩子确实好看，我说的是身材和气质，但愿是你喜欢的。

感觉你明天会很煎熬，不想往你伤口撒盐了。很想陪着你，但我觉得你可能希望独自面对。

还是祝你新年快乐！

其实除了新年快乐我还想说点什么有创意的祝福，毕竟是新年了，旧年里认识旧的你，祝愿你新年像保温杯一样崭新、锃亮！

多多妈。

一九九三年元旦

东南北笑了笑，顺手拿起笔在纸条下面写了句“谢谢”，然后在“崭新、锃亮”四个字上面划了个圈，旁边画了个大拇指。

东南北把衣服脱光扯过被子又睡了过去，直到被多多叫醒，发现天色已经全暗下来，他穿好衣服拿着一瓶水带着多多下楼。

多多食量很大，东南北在食街一路走一路给它买小东西吃，它几乎都不嚼就吞了下去，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东南北。东南北摸了摸多多的头继续逛，又买了条棒骨，多多一口吃不下，想放在地上慢慢吃，但看着东南北还往前走，就叼起棒骨紧跟着他。

路过米粉店的时候老板刚好在门口招揽客人，见到东南北大声说：“新年好啊！”

“新年好！”东南北应着带多多走进了店门，店里已经满员。老板跟进来忙不迭地把靠近门口的一个放杂物的小桌收拾出来让东南北坐下。东南北向老板说：“牛腩粉，烫个青菜，单加份牛肉，一瓶啤酒。”

话音刚落，门外又进来个女孩，老板直接安排她坐在东南北对面。

东南北迅速吃完，呆坐着看着窗外的人流，多多在脚边专注地啃骨头。老板过来收拾碗筷，顺便问东南北还要点什么，他又叫了瓶啤酒，随后一瓶接一瓶要下去。

又喝完了一瓶啤酒，东南北直勾勾地望着桌上的空啤酒瓶重重地摇了两下头，用力地挤了两下眼睛，抬起头忽然看到对面坐个女孩，手里捧着一次性塑胶水杯。

“珈珈？”东南北惊讶地说。

女孩转头朝后面看了一下，转回头朝东南北笑了笑。

“老板，再来一瓶。”东南北大声说。

米粉店里空空荡荡，只剩下东南北和女孩两个人，台面和地面都打扫得干干静静，店老板站在柜台里算账，多多趴在地上熟睡着。

东南北眯着眼睛打量了下对面女孩，短直发，圆鼓鼓面颊，弯弯的眉毛细长，黝黑的眼睛，五官都不大突出，显得乖巧、灵秀。女孩低下了头，东南北拿起酒瓶喝了一口。

“你这是第十瓶。”女孩突然抬起头说，声音轻轻的、细细的。

东南北又用力挤了下眼睛后睁开看了一眼女孩，又看了一眼店老板，店老板暧昧地笑着。

“不好意思。”女孩开口说道，说话时眉心上翘，眉尾打着弯，“我住在你……后面那栋楼，窗户对着草坪。”女孩伸出一只手指画了两个圈然后双手叠放在桌面上，手指尖尖，手背上有肉坑，肤色比脸色浅很多。

“我认识你，和它。”女孩望了一眼多多说，“还有你女朋友。”

“那是它妈。”东南北点点头说，“我是它哥。”

女孩笑出了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巴费力地裂开，然后迅速收起来。

“你心情不好？”隔了一会儿，女孩问。

东南北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女孩说。

结完账，东南北费力地站起来拿着没喝完的酒瓶子往外走，多多跟在身侧。经过发廊的时候，坐在门前披着外衣、露着酥胸和大腿的女孩挑逗着东南北：“帅哥！进来坐会儿，放松一下。”东南北看着女孩们笑了笑。

“小悠，这是你男朋友啊？”一个女孩冲着东南北身后说，东南北一回头发现女孩正跟在他身后。

东南北掏钥匙开门时发现小悠就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着，双手紧握着夹住身体。

“你要去哪？”东南北说。

“我……我没有地方去。”小悠说，“宿舍关门了。”

东南北走进房间，小悠跟着站在门口。

“包夜？多少钱？”东南北说。

“什么？”小悠说，忽然脸色通红，“我……我不是……小姐。”

“哦，那你也不用付房费，随便。”东南北说着边脱衣服边走向淋浴间。

东南北从淋浴间出来时发现小悠正蹲在地上抚摸着多多，她抬头看见东南北的裸体，迅速低下了头。

“它叫什么？”小悠说。

“多多。”东南北说，“你睡在这吗？床够大，我不碰你。”

黑暗中两个人平躺在床上，东南北闭着眼睛紧锁着眉头，小悠睁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

“我明天要走了。”小悠突然说，“回老家。”

“不回来了？”东南北问。

“嗯。回去结婚，我爸妈帮我找了邻村的人。”小悠小心翼翼地说，“我只想和你说句话，不然我会不甘心离开深圳。我每天下班就呆在宿舍里，趴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草坪，希望能看到你们，尤其是上中班和夜班的时候。后来我慢慢掌握了规律，你们总是不一起出现，我以为也是倒班，不知道你是画家。”

“我可羡慕你们了，我想将来也要养条狗，和自己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小悠说，“宿舍的人都笑话我，问我是不是爱上你了，说我别做梦了，你有女朋友，个子很高，长得像外国人，我总是默默祝福你们。”

“我昨天结了工资、退了押金，准备今天放假去看看世贸大楼。但是傍晚回来后发现我藏在枕头里的钱不见了，我就报了警，厂里也来人了，结果发现上铺的二姐连行李一起都不见了。警察按照她留在厂里的身份证信息打电话过去调查，发现根本就没这个人，判断她是用假身份证进厂的。好在我提前买好了火车票，不然我连家都回不去。”

“但是我真不愿意回去，我不想那么早结婚，我也不想嫁一个我没见过的人，我就想能经常看到你们，最好能认识你们，哪怕说一句话。”

“有好几次我看到你带着多多出来了，我都忍不住想跑下楼去和你打声招呼。有一次我真的下去了，就离你几步远，但是我发现你靠在树干上睡着了，我怕你丢东西或者被蚊子咬，一直在旁边等到你醒来，我也没敢和你说话。”

“没想到今天晚上能碰到你，本来我就想买包泡面。我想我要是再不和你说句话，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了。但我看你心情不好，就不敢打扰你。你一直没注意我，我只能一直等。我知道宿舍门关了，我就不知道今晚去哪里睡觉了。唯一的去处是发廊，有几个原来厂里的姐妹在那打工，她们晚上就睡在发廊里。后来我看你喝醉了，有点担心，就一路跟着你。”

东南北听小悠断断续续讲着，轻轻叹了口气。

“我……想做一次……小姐，但我不会要你的钱。”小悠说，“第一次不想给他。”

“你睡着了吗？”小悠轻轻地说着侧过身凑近了东南北脸庞，发现他脸上流满了泪水。

“你怎么了？”小悠说，“我很可怜是吧？”

“是我可怜，你比我勇敢。”东南北清了一下嗓子说，“你长得很好看，声音也好听，你会有个疼你、爱你的人，很可能就是他，所以你要留着。我给你些钱路上买好吃的，就当我是大哥哥。”

小悠用小手指侧面揩掉东南北脸上的泪水，轻轻地摸着他的脸颊，然后坐起来极其缓慢地一件件脱着衣服，折叠好放在床边，脱到只剩内衣、内裤时迟疑了一下才解开胸罩捂着乳房躺倒，蜷缩在东南北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