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鬆的星期六晚上,朋友找我來參加一個基金會的募款晚會。
體感微涼的溫度,一陣陣的秋風從身邊路過,不得不說這種天氣真的會讓人相當放鬆,說不定我等等真的就大手筆的捐了一點什麼。
我穿著整齊的西裝套裝,緩步走向M飯店的C會場門口。
第一次參加這種正式的募款晚會,其實對我這種沒見過大場面的鄉巴佬還是有點緊張跟期待。
「你也太久了吧?」,在會場門口盯著手錶來回踱步的朋友,一看到我出現就問。
「還行啦又沒遲到,我剛剛被一群傳教士纏住,把那6台捷安特全部弄到落鍊花了一點時間,我頭髮沒亂吧?」,我打開手機的前鏡頭自我檢查了一下。
「是沒事,不過你背後這張是什麼?」,朋友從我背後撕下了一張黃色便條紙。
我接過一看,上面潦草的原子筆筆跡寫著:「May God forgive you, but I'm not.」
看來剛剛對捷安特出手太重了。
「好啦隨便,走啦要遲到了」,我順手把便利貼揉成一團收進口袋,然後推著朋友往會場內移動。
進到會場內,一個掛著工作證的服務人員來引導我們,我們依著他的指示找到了位子入座,台上穿著黑色小禮服、戴著超亮垂墜銀耳環的女主持人正站在麥克風前準備開場。
「歡迎各位貴賓蒞臨今晚的募款晚會,我們活動現在馬上開始!首先先邀請我們的活動主辦人致詞,讓我們熱烈掌聲歡迎!」
話畢,台下響起一陣掌聲,接著一名西裝筆挺、別著深藍色蝴蝶結的中年男子緩緩地從側台走了出來,有些皺紋的臉上帶著意氣風發的笑容,從他走路的姿勢就可以看出他的地位並不一般,聚光燈照射他整齊的油頭髮型,幾撮充滿智慧的銀白頭髮正閃耀著。
不過不知道是他走路太慢,還是舞台真的太大,經過了兩分鐘,他終於走到了舞台中央的麥克風前。
「咳咳!」,創辦人清了清嗓子,調了調麥克風架的高度。
「感謝各位貴賓今晚的參與。」,宏亮又帶點歷練的聲音,讓人不禁想接著聽聽他想說什麼。
「我們今晚的主要目的很簡單,就是跟大家要錢。」
???
先等一下,有這麼直接的嗎?這算是募款還是討債?
創辦人繼續說道:「我們基金會創立以來,一直致力於…呃...那個...微波爐...呃..復育!」
還沒繼續往下聽,我就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
其實在朋友找我來之前,我並沒有認真看這個募款晚會是什麼組織辦的,純粹只是覺得是個難得的經驗,可以來看看。
我當下一把搶過朋友拿在手上的邀請函,淺藍色信封上面燙金的字樣寫著:「努力基金會募款晚會邀請函」
努力個牡丹社事件,取這名字誰看得懂你是幹嘛的?
「相信大家都知道,地球只有一個。」 台上的創辦人繼續說道。
「但是太陽也只有一個,月亮也只有一個,當這三個聚在一起的時候,機會、命運、請選擇!」 ,說完台下再次響起如雷的掌聲。
你再等一下,現在鼓掌的人是在防治登革熱嗎?
這上下文根本沒關係吧?你好歹講個團結力量大什麼的啊!
「西瓜是一種水果,龍眼也是一種水果,一般人很難分辨這兩者,但只要你願意努力,你很快就可以找到在龍眼堆裡的西瓜!」
…… 到底他媽誰會看不到這麼大顆的西瓜啦!!!
「現在,我們再請擔任基金會二十幾年資深志工-林老師,來分享他在基金會工作的心路歷程!」
就這樣?沒了?
算了換個人也好,有二十幾年工作經驗的資深志工,應該比這個不知道自己組織在幹嘛的創辦人好吧?
創辦人緩緩走下了舞台,燈光依舊照著他閃耀的白髮,但這次只讓我感覺到老年癡呆而已。
這時,一個戴著自行車安全帽跟黑色護膝、就像運動用品店的廣告看板上會出現的那種小男孩、從舞台另一側滑著一輛全黑滑板車往中間的麥克風移動,我心中有個不祥的預感。
鴉雀無聲的會場,一個稚嫩的聲音從會場每個角落中的音響傳了出來:
「Hello each one, this is a book, and they are TV.」
「......?」
「各位來賓好,我就是努力基金會的資深志工,林老師。」
深林老師。
你才小六吧?請問這破英文是跟哪一牌吸塵器學的?
還有你二十幾年的工作經驗是限定繼承得到的嗎?
「我今天要跟大家分享一個我處理過的案例,就是在我上學期的時候,我在路上幫助一個老奶奶順利回到家,雖然過程中她一直說她是要到幼稚園接孫子,但我最後還是把她送回家了,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只要堅持下去、就對了」
「噢~」 台下人群發出了美式的感動音效,有些人還拿起手中的面紙擦拭眼角。
如果當時座位旁有消毒用的75%酒精,我會一飲而盡,然後再檢查瓶蓋內側有沒有寫再來一瓶。
找我一起出席的朋友,在這時候靠向我耳邊小聲地說:「我怎麼覺得哪裡怪怪…」
我轉頭看了朋友兩秒,然後靠向他的耳朵,小聲地把他的族譜用R&B的方式完整的唸了兩遍。
「你到底在哪裡找到這個基金會的?」
「啊就北車門口的愛心筆賣家啊,他說他很努力,然後零錢包什麼的都他自己設計的,而且背後有一個基金會在運作,留個資料就可以來參加他們的募款晚會。」,朋友說完,還從口袋拿出了一個光南就買得到的蠟筆小新零錢包。
「……」
我再次靠近朋友耳邊,這次我用古典音樂結合一點Jazz的節奏感清唱了他的族譜。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我任由那個假童工在台上盡情暢談,一邊用手機到戶政事務所的網路系統查詢朋友家的族譜,想著怎麼跟踢踏舞一起呈現。 終於在接近結尾的時候,我緩緩回神過來。
「以上的故事分享給每一位嘉賓,希望大家可以用行動支持、或行動支付基金會的運作!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台下傳出一陣會心一笑的笑聲。
也在這時候,我體內所有的血清素、腦內啡、多巴胺終於消耗殆盡。
小男孩說完後,左腳踩在滑板車上,右腳踢著地面慢慢退場,女主持人再次走回到舞台中央。
「好的,如果有嘉賓願意支持的話,現在就可以跟我們說喔!」
來賓開始此起彼落的舉手,反應相當熱烈。
請問這是整人節目嗎?
我四處尋找有沒有隱藏式攝影機,但沒有任何收穫…
我開始感覺到寒冷。
我是誰…
我在哪…
一個小時後,朋友攙扶著我走出會場。
「好啦沒事,就當學個經驗吧!」,朋友拍了拍我的肩膀,嘗試安撫一下我。
我輕輕拉過朋友的手攤開,並將我口袋中揉成一團的便條紙交給了他,然後彎下腰開始重新綁緊我的鞋帶。
「你等我一下,我現在就想要跳一段踢踏舞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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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獻給常常不知所云的幾個同事和我老闆,還有這個世界的某些運作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