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露晦暗人性的青春紀事——柯震東導演與《黑的教育》

＃2022金馬影展系列專題

​憑藉九把刀電影《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2011）一炮而紅，且順利獲得第48屆金馬獎最佳新演員的柯震東，10年過去，他依然保有青春大男孩的氣息，於此之上，在經歷人生諸多低潮和挫折之後，更多了深沉、內斂的特質。而2016年的《再見瓦城》則算是他重回大眾視野的重要代表作品；鮮少出現在螢光幕前的他，也於2020年7月開始更新Youtube頻道。看著一部部影片裡的柯震東，生活如此自在快樂就知道，他已經準備好了。

果然，我們在2021年迎來了「柯震東年」。《鱷魚》、《月老》、《金錢男孩》先後上映，他更以《月老》拿下第24屆台北電影獎最佳男主角獎。一路走來，柯震東沒有迴避過去，我們反而能在2022年談宗藩和陳珊妮執導的短片《侵密》裡，看見柯震東透過片中的KK一角，直面自己過往的生命困境。如今，脫胎換骨的他以導演身分再次出發，他的電影首作《黑的教育》就令人相當驚豔！在本屆金馬獎入圍了新導演、男配角、視覺效果與剪輯等四項大獎，備受肯定。

​《黑的教育》是三幕劇結構，分別以「猴子、好人、壞人」作為標題。從三個章節的命名，隱約就能嗅出故事企圖帶領觀眾思考——什麼是好人？什麼是壞人？電影亦緊緊把握核心主軸，精鍊扼要地將劇情清楚呈述。

​高中畢業的那天晚上，張博偉（朱軒洋 飾）、韓吉（宋柏緯 飾）和王鴻全（蔡凡熙 飾）三個好兄弟在頂樓天臺喝酒聊天，博偉提議三人彼此交換自己最不可告人的秘密，來證明一輩子堅定的友情。故事也從此展開，以荒誕的手法，展示晦暗、自私的人性。隨著情節推進，這個夜晚逐漸變樣，他們因得罪黑道而展開暗夜逃亡。當他們想求助警察幫忙時，不料卻被警察送了回去，交到黑道手上。

​三個年輕男孩被黑道老大上了一課：做壞事與做錯事有本質上的不同；認識好人壞人以前得先學會做人。青春高中生在經歷人性之惡後，終於長成大人，也領悟到見不得光的私欲，其實人人有之。柯震東個人化的敘事，九把刀厲害的劇本，加上朱軒洋、宋柏緯和蔡凡熙三人驚艷的表演，確實將這個揭露晦暗人性的青春紀事，說得相當好、相當出色。

​其實性善／性惡論，在中國從先秦時代的思想家便開始爭論，而這個命題本來就沒有一翻兩瞪眼的答案。沒有人能真正定義何為好，何為壞，就像作家張愛玲說的，她不喜歡大紅大綠的配色，她更喜歡蔥綠配桃紅，那是一種參差的對照。也因此，她筆下的人物，沒有大是大非，反而有小善小惡，她說人都是「椒鹽式」的，是黑白摻雜的。

​《黑的教育》裡，三個高中男生也是如此。在面對危險和威脅時，三人之間的兄弟情簡直不值一提，電影就直接暴露了友情的脆弱不堪，戳破了關係的美好假象。然而，即便在友情之中只能同甘不能共苦，我們卻不能就此簡單論斷友情的意義。那不過是人在成長歷程裡必將遭遇的殘酷現實之一。沒有好人哪有壞人，反之亦然。《黑的教育》將這複雜、難以分說的狀態，明白的點了出來。

​電影導演要建立個人化的影像敘事美學，並非易事。放眼亞洲，王家衛、侯孝賢、蔡明亮、李滄東、朴贊郁、是枝裕和、河瀨直美、婁燁等等，還有不計其數的知名導演們，都隨著時間的洗滌與作品的積累，而培養出獨樹一幟的敘事手法和鏡頭語言。從演員首次跨足導演身分的柯震東，似乎算得上是早慧的。《黑的教育》除了故事說得好，更已然透出一種「柯震東」的風格。

​柯震東在片中使用了很多近距離的特寫鏡頭，令人印象極深的幾個畫面，或是角色的身體部位或是各種重要物件，都拍得特別貼近。特寫鏡頭本身即具有放大戲劇張力和人物情緒的效果，用在這部具暴力、血腥，充滿荒誕、驚悚元素的作品裡，本身就非常適切。看完《黑的教育》，會感覺到作為導演的柯震東是敏銳的，在不少畫面裡，他都將鏡頭位置擺得相當精準。柯震東身為一位新導演，能交出這樣的作品，不但令人驚喜，更令人期待往後他能繼續拍出屬於「柯震東」的電影。

​緊接在《黑的教育》之後，劇集《愛愛內含光》、《乩身》也紛紛釋出柯震東將擔任主演的消息。而當年那個還理直氣壯唱著「我愛你，有話直說」的純情少年，如今已是個多了幾分成熟韻味的男人。不論演員還是導演甚至歌手，我相信柯震東的未來肯定大有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