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是一部關於一個貴族家庭沒落的故事。
故事的內容是離過婚的女主和子因為家族沒落之故,與母親從東京搬到伊豆,不料母親病重,弟弟直治戰場歸來卻染上毒癮,沉溺酒色。女主開始面對自己塵封已久的感情,她愛上了弟弟的文學老師,儘管他是一位有婦之夫,和子在母親死後親自到東京勇敢追愛。閱讀的過程中,讓我開始發想「身分認同」的處境和「生死觀」的生命哲理,如果一個人跟這個世界總是格格不入,他該如何應對和自處?
這本書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弟弟直治的「身分認同」問題,對我來說,他是故事中最飽滿且吸引人的角色,他身上有著作者太宰治的陰鬱,而作者對他的描寫,沉溺於美人與酒精,對人的疏離感,以及文字裡的聲聲吶喊,令我聯想到太宰治本人,還有他筆下的另一位人物——人間失格的大庭葉藏。如果《人間失格》是以太宰治的一生為寫照,那直治就是《斜陽》裡最接近作者形象的人物。我覺得直治是一個矛盾的人,從裡到外的矛盾,這跟他的出身有關,因為他出身在一個矛盾的時代,是一名沒落貴族,既沒有貴族的榮耀,又與庶民格格不入,生長於這樣的時代夾層,導致他的人生滿是衝突。為了讓自己可以融入庶民,他試圖讓自己變得低俗,卻是東施效顰,失去了貴族的驕傲,又無法進入庶民的圈子,這點讓我為他感到可悲。像他這樣無法改變出身,又沒有歸屬感的人,像是遊歷世間的孤魂, 明明存在於世間,世間又不屬於他。
從一開始我想他也希望和普羅大眾一般,茶餘飯談,有說有笑,但是身分的關係將他剝離世間外。我本想跨越時空跟他對談,請他學著嘗試接納自己的身分,或許比較能夠豁達對待生命的痛苦。但是又覺得這樣做,對於一位活得抑鬱的人來說,並不是真的設身處地為他著想,還可能使他陷入更大的痛苦;另一方面,我也曾試想過,他若接受了我的建議,逼迫自己要像一般人做到「看得開」這件事,但其實他有著與旁人不同的成長經歷,和已然定型的性格,猶如逃脫不開的迴圈,讓他不管走到哪,始終與人存在一層又一層的藩籬,所以 這樣活著很累吧?
這個角色之所以讓我覺得迷人,還有一個設定,是讓我以「迷人」來形容直治的原因。即使處在時代夾層,活得痛苦又悲哀,他卻因為母親對自己的愛,不忍拋下她而獨自離去。心裡有牽掛,而又求死不得的複雜心情,我不太能明白這是一件值得高興抑或值得悲傷的事情──或許他應該高興於在這世上仍有所惦記,卻可能悲傷於生與死之間的拉扯,這樣掙扎的人,在後來面對母親的逝世,那時候的他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直治的遭遇引發我進一步思考、探究生命的價值,我從小就不認為死亡是應該哭泣或過分悲痛的事情,也不認為應該要透過儀式排場來證明對死者在乎,我的生死觀想必會受到傳統觀念甚深家人的反駁;但從直治的生命選擇來看,他認為「想活下去的人活著,這樣就行了,就像人有活下去的權利,同樣的,也有死的權利。」而自我了結的手段,對所有瀕臨絕境的人來說,都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情,若非必要或不得已,很少人會走上這條路,直治的歷程讓我對他感到佩服──因為人們都不知道死後的世界,只能想像天堂與地獄,而有宗教信仰的人大概會在意自己是否能拿到天堂的入場券這一回事。不過如果真到不得不面對的生死攸關,什麼天堂與地獄大概都是虛浮。直治這個角色我想反映了當時候的那個格格不入的群體他們的生死。
其實讀過太宰治的故事總會讓人有所共感而釋懷,明明是那麼憂鬱的文字,卻不能只以表面來看待。我深入讀過太宰治的《人間失格》與這本著作,兩本書都是太宰治晚年的作品,《斜陽》這本書又更晚,我覺得他的思慮又更周全。戰後的日本除了現實上的重建,思想上也面臨著挑戰,生與死、身分問題,在戰後開始被探討。透過這本書我了解到當時一個時代更迭下的淘汰者的掙扎,時間仍在繼續,未知的改變可能讓人失去工作,或者一整個群體的消失。甚至這樣的事情就發生在當下世界的某個角落。身為還倖存下來的局外人,也就是我們,或許需要多一些理解與包容,為他們留下生存的空間。
最後我想問如果一個人跟這個世界總是格格不入,他該如何應對和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