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咖啡廳的一角,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我身後走來,腳步帶著點韻律感,承載那精瘦勻稱的身軀。垂著一頭中短髮,襯著那雖有些黝黑卻遮掩不住的清秀臉龐。「來吧,速戰速決!」一向是效率派的她才坐下就對著我說,一舉一動還是一如往常的俐落。
▌起跳—我練田徑從來都不是因為我喜歡田徑
自小五跳入沙場,後以體保生的身份進入國中,我不禁好奇究竟是什麼引導她踏上田徑之路?「哇這理由可以說嗎…」她微微將頭抬起,若有所思地看著上方,帶著一些笑地回我。「是因為同學都在那個學校,所以我放棄了離家最近的兩個學校這樣」在我的追問下她接著說道,我一方面覺得詫異,一方面又有種被吸引的感覺,或許是因為他的勇敢吧,覺得我從小到大不如她曾這麼有意識地改變一些事,而是走在一條從沒脫離過舒適圈的道路。
▌上路
或許因為選擇的動機和大部分的人都不一樣,起初似乎不如我想的那樣熱血。「我一直都很想放棄阿,所以我才說我第一次練習才練二十分鐘就想走了」但已上了這條路的她沒辦法放棄。我回想著過去被逼迫練到喘不過氣的各種場景,又想到我所認為的「極限」或許相對於她根本微不足道,我好似可以理解那「二十分鐘」,乃至後面的每次練習,可以有多麼辛苦,同時卻又那麼的不堪設想。
「直到國二下吧,想說剩國三最後一年,快沒時間了,還想在拼一下」當大家都如火如荼地準備會考時,她卻有著自己的目標並朝其邁進。而在國三那年的新竹市運動會,五米一八,她破了大會紀錄,也達標全中運。
但在這之前,更多的是挫折。
在國二的某場比賽前,她扭傷了腳,屋漏偏逢連夜雨,還不甚得了腸胃炎,「那一次我好像是跳…三米九吧」她微微側著頭,有些不確定地說。三米九,這一米多的差距,使我詫異地看向她,無法置信。在跳遠的沙場上,一米,天差地遠。
而這,或許還不是谷底。
▌挫折
「就是跳三叉那場阿,超挫折的,不過本來沒有要哭的跳這麼爛有什麼理由哭」當我問起挫折和會不會因此而落淚時,他不假思索地回道,用著看似輕描淡寫的語調,說出這段應情緒強烈的話,言語間透著些運動員的不軟弱。
國二下的那場市運會,三次試跳,三次皆以失敗收場。
「那可是禁忌。」她說。
確實,當一切的辛苦換來的卻是一片空白,甚至連成績都沒有,簡直是最糟的情況。不知如此會交雜多少後悔、失望、不甘、自責、愧疚……,而越努力、付出越多,帶來的後座力往往越大,回憶起過去失誤帶來的痛苦,我不禁想,她該比我多承受多少的難受?
▌落淚
不僅是比賽,其實平常,仍會有淚水沖刷過的痕跡。我問起了原因,「就可能做不好啊」這句話背後,隱約可以看見過往她那對自我的要求,或曾經狀態很差時的那種沮喪、無力感。或許,還帶著些運動員的孤獨,因為做不好時,只能一個人哭。她認為沒做好的自己沒資格落淚。
這不禁讓我想起她曾和我說:「其實我淚點很低,只是我哭都不會讓你們看到。」她的語氣好似在輕輕訴說著「這沒什麼」。她的語氣總是這樣。透著些堅定,一種不容介入的堅定。明明是講著難過的事,卻總是帶著輕鬆的語調,聽不見一絲一毫悲傷,好似如此就可以讓他所講的內容如她的語氣那般若無其事。我好似看見了在她光鮮亮麗、開朗的外表下,裡頭那些微黯淡——那包藏著壓力、難過的心,就算挫折、遇到困境也仍會堅強起來捍衛,有著不願低頭、要繼續往前的韌性。
▌續航
上高中後,因為有了成績,放不下田徑的她,依然努力著、征戰著,操場留了許多她在夕陽底下練習的身影,那畫面,真的很美。
我曾在一旁看見老師和她預告之後會更辛苦、更累,但他並不抱怨,也無絲毫退縮,只見她站在跳入沙場前的助跑跑道的起點,強而有力地喊「好!」,仍是帶著那麼一點點笑,但多了一層恢弘的氣勢。那或許不是因為她多麼樂觀,而是有著一股無畏的、正向的力道。想著那一幕的她——身上帶了這樣的故事,更加的振奮人心了。
▌後記
當她和我說她沒資格哭時,一段我和教練的對話浮上我的腦海。「你輸了比賽會不會想哭?」在我打完一場極糟的的比賽且被訓斥完後,教練這麼問我。「不會啊」我深吸一口氣,壓抑著那因憋著淚而顫抖的語氣,努力地擠出一點笑地回道。
身為和她朝夕相處的同班同學,無論是這次的專訪,或是平日的相處,和她總能引起共鳴,有時也在她身上隱隱約約看見自己的影子,或許是因為和她有些重疊,不只是經歷,還有特質。
像是總是用那輕鬆的語調,述說著內心的事。不會特別隱藏,顯得好似是刻意想讓人關心;也不會講的太過煽情,讓別人覺得覺得這是很須重視的一件事,或許我們都用著名為堅強的這道牆隔絕了心房和外界,不輕易敞開。
用這樣的語調包裝出那樣開朗的外表,深入了解後才發現,或許我們在別人眼中那一直都很快樂明亮的模樣,底下卻都埋藏著很多低落和黯淡。
▌作者介紹
郭妤宣,新竹女中高中二年級生。國小練過田徑和羽球,其中曾在田徑隊接觸過跳遠,因國中是私立且以升學為重而止步。目前則以練羽球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