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現場,簡單又暴力的直球對決:《九槍》

2022/12/12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昨天,看了今年金馬獎最佳紀錄片得獎作品《九槍》。
光點華山。導演蔡崇隆與對談人黃惠偵的映後座談。

前所未有的觀影恐懼

九槍,是指警察對一名移工開了九槍。一句話、一則新聞,一般時候,看過也就看過去了。
電影裡,導演放進案發現場警察密錄器的畫面,總長約三十分鐘,分成三段穿插呈現。第一段,一個全身赤裸的移工男子,警察不斷以中文喝斥他「趴下」,可是他沒有就就範,接著他靠近警車,試圖坐上駕駛座,於是槍聲來了。每一槍,近距離打在肉身上,血湧出,在衣不蔽體、毫無馬賽克和模糊後製之下,看得一清二楚。
後來他滑出車子,倒在地上,明顯重傷,已無行動能力,頂多爬行到車底。他一有動作,旁人、警察不斷互相提醒他可能會拿地上石頭攻擊人,儘管他已經大失血在地上緩慢蠕動掙扎。
很難形容觀影當下的恐懼,那是我看這麼多電影以來從未有過的。我衝擊到覺得再不閉眼,深怕會把畫面記得太清楚。甚至感覺到些微頭暈,後面兩段決定閉眼不看,我慚愧,直球對決我失敗。

極端、戲劇化的案例,只是引子

如導演蔡崇隆說的,「這是個案,也不是個案。」電影中還放了許多新聞片段,被化骨水侵蝕的、在施工現場受傷的、宿舍火災……,還有移工仲介深入曖昧的一手。移工補上臺灣勞動力的不足,在營造、看護出力,人數比原住民還多,但因沒有選票,始終不受政治重視。
我們對移工的看法、想像又是什麼?是歧視、無視,還是無感?覺得反正離很遠?
站在警察的角度,一位剛畢業,當時僅22歲的基層員警,配一名民防,先用甩棍、辣椒水都無法使移工停止,在那個情境下,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更好?救護車先送鼻子被打流血的民防就醫後,留在原地員警、民眾離著一個失血倒地的移工遠遠的,我心裡只是一百萬個焦急,救護人員、救護車呢?怎麼沒能有誰可以先幫忙止血、簡單救護,車什麼時候才要來?
導演說,密錄器中長時間等待救援的狀態,實是讓他難受的地方。很像我們社會的縮影,我們圍著看,沒有人伸手。也像是,我們坐在電影院看,然後呢?
《九槍》得獎後,當時的員警也到電影臉書專頁留言,導演後續也將影片寄給他,尚未得到他的回應。他在當時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法律代價,我們已無需撻伐一名員警。
想問的是,基層員警能不能有更好的武器配備(想起韓劇轄區現場裡出現的電擊槍),能不能有更專業完整的職前訓練、有沒有更健全的SOP……。如果沒有這些的改進與關注,對警界失望、沒有安全感,最後遭殃的不也是我們嗎?
分享這篇來自資深警察王惀宇的觀後文,他也是接受電影團隊訪問,並出現在電影裡的警方立場,讓人覺得十分中肯,也有點心疼。

映後座談,來自「外勞」的發言

現場映後提到,或是自己也很常在想,知道了這些,一般人如我到底能做什麼?對於移工、基層員警的處境,追根究柢都是整個制度、結構環環相扣的問題。
現場剛好有一位移工,她舉手發言說,她剛好是一名「外勞」,禮貌詢問能否用英文,有點哽咽地提到,她很開心現場有很多年輕人,因為大家都有可能成為她下一代的雇主。也聽到她說,臺灣自詡為是民主、自由、重視人權的國家,但她仍常遇到不明臨檢、不能自由更換雇主等事。
我突然有些豁然開朗,想到台大社會學系藍佩嘉曾說的,社會結構是一道很厚很高的牆,是由我們每個人一磚一磚堆疊上去的,既然是我們打造的,也得、也能由我們拆除,一磚一磚來吧。
在這寫下一點點話,讓更多人或哪怕只是一個人知道這件事,都是我的一小小塊磚。
並附上報導者的導演專訪:

後記

《九槍》不是一部「好看」的電影,於觀影心情、於個人偏好都是,觀影當下帶著私心想,為什麼不是《神人之家》得獎呢!看完電影、聽完映後,讀了一些相關文章之後,想著,若是金馬獎的功能之一是讓某部電影、某個議題得到更多關注,那麼《九槍》確實值得獎,實至名歸。
導演說,當時得到密錄器影像,便決定要做這部電影,不做出來會良心不安。聽完映後,我也油然升起我必須好好寫下這篇文字的念頭,力量很小,但是要做、要講,才有機會影響些什麼。
電影預計不會走院線,可以關注 九槍 And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或許之後有其他特映場次,我是這樣索到免費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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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雜感,很雜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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