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衛專題三《一代宗師》:點一盞燈,有燈就有人

2022/12/22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這部片好看嗎?
好看。這次劇情也有,場景與打鬥的視覺呈現也都很美。打鬥場面好看在於武術動作藝術化的同時,仍能從畫面中感受到其勁道,不會只是擺擺動作套個招。
對白也有意思。演員則是活靈活現。
梁朝偉皮笑肉不笑、章子怡簡直宮二本人。張震戲份雖少,但他出現的片段都很有趣。
導演有說他想從不同角度切入來拍葉問的故事(以及拍武打電影這種類型片,而確實東邪西毒已經做過一次顛覆,這次是再次嘗試)。
關於葉問,他想描寫的是大家相對不這麼熟悉的故事;關於武俠片,他想呈現的也就是劇中常提到的那句老話:人生一世,有些人成了面子,有些人成了裡子,都是時勢使然。
大時代下的武術家,各自的故事,局勢影響著他們的人生,他們的選擇也多少影響著局勢,最終大家隱姓埋名於香港,度過新的生活的這個過程。
(實際上燒臘、鳳城燒臘也是類似的移動軌跡,相對於廣東的佛山,鳳城是廣東的順德,美食之鄉、粵菜的發源地之一,師傅輾轉來到香港,讓燒臘反而成為香港的招牌代表之一)
不同的導演版本
王導電影常常會剪不同的版本,給不同地區的觀眾看。一代宗師尤其明顯,很多片段根據版本不同有所增減,例如英文版較側重於宮二這條線,有趣的是"千金難買一聲響"有進到這邊,但像小瀋陽收錢那段又沒有。
最後一次看的是英文版的,我最喜歡的還是聽粵語,再來中文,聽他們說英文真是有點微妙,但也算是有些額外收穫。
(不只是內容增減不同,英文版也是英文配音,可以去聽聽看開場葉問的功夫見解,一橫一豎這種中文帶韻律感的精練語句,換成英文是怎麼說哈,印象中是one stands, others fall之類)
宮老一開始去見師兄聊蛇羹在說什麼?
喜歡寫些雅句的王導,過頭的話可能反而讓人看不懂他(或角色)想說什麼,以開頭蛇羹這段,我第一次看的時候只覺得哦,又在玩文字遊戲了,到底在說什麼呢?
這邊明線是宮老南下辦一場引退比武,要找人接班,講的是南/北拳北/南傳(傳承),暗線中華武士會想靠暗殺救國,特地來迎師兄回東北(但不成),由於這條線講得隱諱,也沒後續發展的機會。
所以蛇羹這段其實是精緻的雙關語,此外也帶出南北方的態度:
南方注重實用,不拐彎抹腳 (對比葉問開場的一橫一豎論點,不廢話囉嗦,打就完事); 北方講話總是話中有話,模糊不清,藏有一手(就像他們傳武也是,總不把招式說清,講個形意神神秘秘,要人自己去參透。就連馬三也是要到最後關頭了,才知道有所謂練猿猴掛印的關隘,雖然那也是個雙關就是)。
一代宗師作為武俠片
書中有提到,一代宗師作為武俠片,大體上還是有滿足其架構:
(1)懲奸除惡,好人打敗壞人:然而這部片的壞人其實沒這麼壞,更多是立場的不同與性格的差異
(2)一層還有一層,像打擂台一般,最終打到大魔王的關卡:這段出現在金樓,葉問要會宮寶森之前,滿有趣的。
(3)成立道館後被踢館,最後收拾上門不速之客: 這尤其是葉問相關電影的經典橋段,一代宗師也不免俗的重現了,還帶了一段一線天那邊的變體(我很喜歡這段)。
(4)俠女解救武林中人:這段很多版本都剪掉了,一線天被追殺躲至火車上,宮二見狀將其藏於身旁,假裝二人是夫妻而躲過追兵一段(這裡其實是最後葉問拜訪宮二診所時看到小瀋陽的鋪陳,一線天先被搭救,後遇小瀋陽,最後派小瀋陽在宮二最後日子裡保護照顧她,還一個人情)
然而整部片又是這麼的不武俠,更多是聚焦在這群習武之人,在這大時代的變遷之下,各自過著怎樣的生活。
金樓也是個武林(裡面臥虎藏樓),餅也是個武林,香港也是個武林(也是臥虎藏龍)。
最終這些人走過屬於各自的所謂的三階段,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
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是要見什麼
見自己比較不確定指的是什麼,可能較偏向理解自己在時代中的定位,像葉問就認命,離開佛山到香港重新開始。
見天地比較像是對決一線天那段要講的,有對手,才知高低,宮二初始為維護宮家無敗績的名譽擺出鴻門宴邀請葉問,交手過後才知原來與功夫相近的人一戰的滋味,那是一種惺惺相惜,尤其在身手已立於大多數人之上,尋得這樣的對手如同尋得知音一般難得。
後來到了香港,葉問這一線連續剪了兩段來講這種見天地、知高低,一個是到茶坊還哪邊,老者(應就是開場時的蛇羹師兄)請葉問一支菸; 接著就是一線天與葉問的棋局,千金難買一聲響。
見眾生原本覺得有點籠統,書中直接解答,就是指傳藝,如何把自己的功夫(或流派/流派的精神)傳承下去,而不是到自己就停止? 也是如此宮二才會在故事後段跟葉問說他是沒辦法見到眾生了,她已立誓不傳藝。
因為王導習慣現場先拍大量素材,之後再剪這些片段(可能不照時間順序)。好處是高自由度可能意想不到的效果,但也可能讓結構太過鬆散。一代宗師就是線(素材)太多,受限於篇幅刪減不少,導致觀眾在全盤理解上容易困惑。下方會依照出場人物做介紹,整理故事的劇情。
一線天
一線天較像是葉問的對照組,他因特務身份(也從雨中打戲出發)被追殺輾轉到了香港,隱姓埋名開間理髮店。雖然沒有明著開武館傳藝,卻也遇到類似的劇情(有人上門找碴/踢館)。
兩人最終碰上一塊,交手過後相知相惜,回去過自己的生活。可惜的是這條線幾乎被剪光了。
宮二
英文版比較像是宮二的傳記,葉問反成了陪襯。但電影名為一代宗師(而不是叫葉問),同是武林人,換人當主角好像也不奇怪。
宮二從無法接受父親輸,到交手後的惺惺相惜(這裡不單只是武者之間的認同,也有男女感情的情愫)、到宮老殞命,決意奉道復仇奪回宮家的東西,雖皆以事件作為軸線,但也同樣跟葉問一般,歷經了當時年代的一路變遷,地域也從東北,到南方,再到香港。
最終她完成復仇,但賠上一切。英文版看了總是有一種遺憾,覺得宮二也是可惜,但就像他自己說的,人生要是無悔,那有多無趣。
話說宮二最後日子裡葉問有拜訪他的診所,小瀋陽也在那,說是因為被剪掉那段宮二搭救一線天此事有一直被一線天惦記著,後來才派小瀋陽去保護/照護宮二。
馬三這個人很壞嗎
其實還好,馬三就是個衝動的年輕人,宮老南下是為引退,他跟宮二其實都是為了保全宮老面子(一個在交手前,一個在交手後),然而他做得太過(還以為是在幫宮老),才被勒令遣返東北。
他有點像是那種不得家人愛的小孩,想說弄出些名堂回來可以得到認可,結果兩次都被打槍(他會這麼在乎認可的部分原因,可能就是因為他不是宮家的人),
一次是在金樓以一檔多,覺得這是維護顏面實則是洗臉南方一眾;一次是投日後覺得自己已有成就,要宮老也加入時代的潮流一起投日(然而這次錯得離譜,他以為自己是順應並看清時勢,殊不知宮老的態度從來就是堅決抗日)。
然而這引來宮老極招逼退終自損殞命,馬三要的其實不是這結果,所以才去弔喪(雖然這件事看起來很奇怪,人就你害死的你還來祭弔)。
他會一直嗆宮二沒資格主要也是希望宮家留後,然而他魯莽衝動,宮二也是固執剛烈,沒人拉的下臉,註定是要有個結果。
在最終決戰時,感覺他先逼退宮二近火車時有收勁,確實是有處處讓著他們宮家。然而這一條線,最終就是宮二也是自損戰勝,餘生負傷難受,八卦六十四掌不再傳後,沒有所謂的贏家。
葉問
葉問早年過得很滋潤,人生勝利組,有美好家庭,練武更像是消遣。
他沒遇到什麼挫折,直到戰亂來臨,家破人亡,他只能避禍香港,重新開始。
後記
當初說是十年磨一劍才終於拍出這片,回去查資料發現已經是2013年(近十年前)的片子了。時間過得真快。
封面圖是臨摹電影主視覺的梁朝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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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沙龍主要以介紹/賞析電影、動畫、展覽為主。 電影:院線或自選經典作品,以藝術表現/敘事手法/其他觀察為主。較熟悉的導演為王家衛、北野武、昆丁。 動畫:主要為今敏動畫賞析,陸續會新增宮崎駿系列。未來預計也會以近未來科幻(AKIRA/機動警察/攻殼機動隊)為主題做分析。 展覽:針對展覽做紀錄與觀察等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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