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翩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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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虎尾溪文學獎貳獎)
葉蝶的房間位於整幢宅子正中心,室內的格局有些傳統,深遂色澤的木質走廊,兩側木板牆零零散散貼著幾張倒立的紅色《春》字《福》字。房間地板則佈上光滑瓷磚,門板上貼有幾句賀詞,門把用的是普通轉開式的喇叭鎖。但她房間內只有一面對外的窗子,上面豎著鐵條,打開窗看出去,葉蝶覺得這房間就像個小小籠子。
時間是夏季,正午時分,室內溫度高到即便電扇調至一速,仍然覺得空氣稀薄而且沉重。慵懶地起身想打開房門通通風,手卻不小心碰到旁邊櫃子,什麼又碰撞了什麼,框啷啷一堆雜物傾洩而下,最後以玻璃破碎聲作結。
蹲下來找了一下,她才看見被自己打破的東西。那是一個深褐色相框,上面疊滿灰塵,混雜著玻璃碎片。
以長指甲挑出被壓在下方的照片,或者是時代久遠,已經整張泛黃了。照片裡的人的臉孔實在太過年輕,葉蝶花了一點時間才認出來,是祖父。
「妳祖母很討厭祖父。」母親老是這麼說,但這時祖父早已過世,祖母也被姑姑接往花蓮去住了。究竟一個女人為什麼會討厭自己的丈夫?葉蝶永遠也搞不懂。
「她老是罵妳祖父數典忘祖,」一邊抽著煙,母親一邊這麼告訴她:「明明是個台灣人,硬要講日本話,搞到最後連台語都說的不順。還跟人家自願參加什麼戰爭,年紀小小,一把赤誠,就是不會想。賺了錢就拿去買些不值錢的書,也不懂補貼一點家用……」
這些奇妙的話語在葉蝶記憶中層層累積,像白霧一樣攏罩著祖父的面孔,變成一種很詭異的童年印象。
母親偶爾也會告訴葉蝶祖父有多疼她,說祖父總是用單車載著小葉蝶於村子裡閒逛;說她的台語其實最早來自於祖父那其實不純正、混雜日腔的口音;早年的祖父甚至自願參加了二次世界大戰……於是葉蝶更加不解,祖母為什麼會討厭祖父呢?他是個優秀了不起的人!
拍拍照片上的灰塵和玻璃屑,她將鼻尖貼上裡頭的人影。
那張臉,像在微微笑著。
「阿蝶!」樓下傳來叫喚,是外婆。「樓腳欲一張批……寫這啥米碗粿攏看無!恁阿姨講係妳ㄟ喔!」
「喔,哇等捏落去!」
將照片隨手擱在書本上,葉蝶用小掃帚將剩餘砸物玻璃清成一堆;另外還有一些原本放在櫃子下方的資料夾,上面也飛散了不少碎片,她索性將那些東西都拿起來抖一抖,再一一擺到旁邊。
下到一樓客廳的時候,外公外婆正在喝茶;阿姨一邊讀報紙,一邊吩咐表妹注意廚房水開了沒;母親與妹妹並肩坐著,正在看綜藝節目。
「信在桌上。」母親手指著茶壺旁一只白色大信封,下面壓著一個精巧掛號包裹。
葉蝶先拆了信,是調職通知。
研究所畢業以後,她憑著英德法三國語言優勢進入一家規模不小的外貿公司,努力了這些年,好不容易取得推薦資格,能調到美國總部擔任總經理貼身秘書……葉蝶其實知道這中間的競爭很激烈,甚至還牽扯到總公司內部的派系鬥爭……沒想到,什麼背景都沒有的她,居然就這麼被選上了。
「嘿寫啥?」外婆端著杯子,轉過頭來問。
「嘸啦!公司ㄟ通知。」
關於這個申請,葉蝶並沒有告訴家人,一來是以為機率不大;二來是因為,倘若她決定調職,恐怕就得在美國落地生根……對此,草根性極強的葉家人恐怕會大大反對。
收下大信封,葉蝶拆開小包裹,裡頭掉出一封信,還有戒指盒。從字跡判斷,來自摯友J.。
信中簡略祝福她能順利升任,並且希望她會喜歡這份禮物;打開盒子,葉蝶看見一枚戒指,銀灰色澤,上面棲息著四隻蝴蝶,軟翅部位鑲滿綱鑽,整體造型是低調的,但細緻。
葉蝶試試大小,正好拿來當尾戒。
* * * *
「阿蝶!」書看到一半,廚房傳來母親叫喚。
「什麼?」
「替外婆到後面菜園摘些九層塔,順便再摘一點番薯葉,拿這個塑膠袋去裝。」
「好。」
接過塑膠袋,葉蝶走出家門後便往左拐,轉進旁邊一條小路裡。
母親說的「後面菜園」其實有段距離,需要繞過整排住家,再經過一座橋才能到。
接近中飯時間,巷子裡飄著濃郁菜香,有焢肉、炒青菜,還有炒蛋的味道。葉蝶沒有騎摩托車,只是撐傘慢慢走。幾位老人家在橋邊大樹下乘涼,她走過去,一個個打招呼。
「阿妹啊,足久嘸看到妳哩!」
「係啊,趁這幾工休睏,返來厝裡看賣。」
「生的擱真水喔。」
「嘸啦……」
幾聲寒喧,葉蝶走遠了,所以沒能聽到接下來的一段私語。
「嘿係誰?」
「作木材阿將伊孫啦。聽講讀英語,今嘛治一間大公司吃頭路,一個月賺四、五萬勒!」
「架厲害?阿將嘛福氣。」
「誰講耶?伊阿母講,一個月賺那麼多,才拿萬五返來。問伊要錢,有時陣擱拿嘸咧!」
「恁架看,伊ㄟ手指甲有夠長,底厝內攏沒塊作代誌!」老人嘆一口氣。「老父死擱嘸哉愛孝順老母!」
「真真看不出來喔,想講伊嘛乖乖,嘸親像伊細妹,日日出去外面七逃!」
「伊阿母講,伊細漢査某囝仔有變卡乖啦!無常常出去,攏治厝內倒做代誌捏。」
「干係金ㄟ?哇上次堵到彼例細漢ㄟ,連招呼攏無打,足嘸識禮貌!」
「阿捏講嘛有理,嘸擱伊阿母講ㄟ話甘會嘸對?」
「哇嘛嘸哉!」
幾個老人家又說了幾句,各自看看天色,也就散開回家吃飯了。
另一邊,葉蝶摘完菜,正沿著原路走回。原來聚在樹下的老年人,這時已經都不見了。氣溫依然很高,先前飄著的菜香也漸漸消散,想必家家戶戶都在吃飯了。
回到家,母親口裡碎說她動作慢,一邊接過塑膠袋,往廚房裡去了;人面極廣的外公正在招待客人。
「哇,這査某囝仔忒水!干係恁係漢ㄟ?」
「嘿係哇孫啦!」
「哎喲,那ㄟ攏沒看過?」
「伊今嘛治台北吃頭路,係休睏才返來啦。」
「係阿捏喔……干係讀英語彼個?」
「就係伊啦。」
有位叔公站起來要如廁,葉蝶正好要往裡面走,順便帶他進去。
「這獎狀係誰ㄟ?架大張?」叔公指著掛在走道旁牆上的裱框。
「嘿係哇ㄟ小妹啦。」
「界厲害捏!」
替他開了廁所的燈,葉蝶本想回到房裡繼續看新買的原文書,又怕母親發現自己花錢買書,最後決定到廚房幫忙佈置碗筷。
吃過晚飯,外公外婆送走客人,也就回房準備就寢了。
母親和妹妹各自上樓;阿姨全家圍在客廳看電視,葉蝶也揀了一張椅子坐下。
不知道是哪個頻道,但上演著感人熱淚的本土劇場。
演了一輩子壞女人的張氏唇邊勾著邪笑,瞪圓眼睛,閃亮亮的看著婆婆,語氣很委屈:「哇講媽,恁嘛卡好心勒。郎塊講做人媳婦愛哉道理,這厝內大大小小哇啥嘸顧周到?恁阿捏卡抹動昏昏死死去,厝邊頭尾若看到,講尬係今歹聽喔!」
說著說著,張氏哽咽了,眼眶泛出淚水,卻閃著得意。旁人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神,指責聲紛紛而起。
鏡頭往左下,攝入一張老臉,皺紋襯托許多情感,諸如怨懟、不敢置信,還有隱忍的認命。卻將眾人的責備暗暗接下,像是有苦說不出。
「阿淇,妳們在家都看這齣連續劇嗎?」葉蝶問著表妹。
「是啊,還不錯看耶,妳不喜歡嗎?」
「我不喜歡這種劇情,」她直言。「也不喜歡這個演員。」
葉蝶永遠沒辦法理解,那種被冤枉還不把事實說清楚、澄清到底的人的心情。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面對無故指責,為什麼要沉默以對呢?
而這種電視節目更是無趣。惡媳婦虐待婆婆,等東窗事發之後,丈夫會與妻子大吵一架,家庭幾乎面臨破碎的當下,必定有個面容慈靄的老人家跳出來指示。於是惡媳婦痛改前非,婆婆釋盡前嫌,全家人抱在一起大哭一場,從此之後過著和諧喜樂的生活。
看在葉蝶眼裡,這比童話故事還不可思議,完全就是在誆騙觀眾。
「是呀,」坐在一旁的阿姨冷冷接口。「難怪妳不喜歡,兩個人一般跋扈自私。人都會討厭跟自己同樣的人。」
這些話讓葉蝶對節目的不滿瞬間冷卻,眼睛盯著電視下方整排按鈕發怔,腦袋一片空白,然後思緒再度清晰起來,全身僵直像豎起寒毛的貓……這話什麼意思?
「我什麼時候跋扈自私?」一片寂靜,只有她細細的聲音佐以電視中的台語對白。
「這我是不清楚啦,」眼睛看著電視,阿姨一臉不以為然。「不過做人子女要懂得孝順,既然有穩定收入,就該多拿點回來。也不想想,妳媽也花了不少錢栽培妳,總該有些回饋吧?人老了,想出國看看也是很正常,妳向來懂事,怎麼這就不明白?」
葉蝶感到胸臆間升起一股窒息感,悶著,嘆再多氣也吐不出來。
「這我已經跟媽說過了。一個月我賺四萬六,一萬五寄回家,一萬六匯進銀行作定存,賸餘一萬五用來付日常開銷……」說到一半,葉蝶突然覺得莫名其妙,為什麼自己得對別人像報帳一樣,將收支赤裸裸地公開呢?
但是,要她隱忍著不說,這口氣是絕對嚥不下去的。
「月初媽說該繳保險費,我向朋友先借了六萬給她。那時候就已經說好,之後我每個月只能寄一萬塊回家,五千按月還朋友……人家借錢給我,生活也不輕鬆,我不能讓朋友太難過。至於媽說想出國看看,我也跟她說了,要先緩一緩,等我拿到前陣子出差的額外獎金,可以讓她和妹妹出去玩十天。算算只要再等一個多月。」
阿姨聽了這些話,表情變的柔和一些。「其實我也是聽妳媽在講,你也知道她這個人,酒喝了就沒記性……」
葉蝶感到胸口更悶了。
然而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母親總是逢人炫燿她的好成績,卻又同時抱怨為供她補習、每月零花得怎樣縮衣節食;說她雖然很會唸書,卻沒能找到更好的打工,更不如妹妹那般貼心……但她可從未翹過家、抽過煙、唸過私校!
想是這麼想,話到喉頭卻又梗住了。這些強烈的情緒無法轉換成文字;一一細說從頭又太費時,像是故意翻舊帳似的,徒惹閒話。
於是她只能深呼吸,試圖將滿腔怨怒壓下去。
葉蝶困在自己的情緒裡;阿姨尷尬地沉默。整座客廳靜悄悄的,剩下遙控器不斷轉臺的破碎音節,突兀又狼狽。
「我回房去。」再也壓不下憤怒和委屈,情緒揮發漫上了眼角,葉蝶說完這句話便起身走向裡面。
途中經過那面牆,妹妹獲得的獎狀在日光燈下幢幢發亮,精心裱框已經沾上許多灰塵,隔著眼淚來看,格外不真實。
* * * *
才要轉開房間門把,葉蝶就聽見走廊末端,傳來母親低低的聲音。
她踮著腳尖,屏息往那裡走了幾步,直到能清楚聽見內容便停下來。母親在講電話。
「……你都不知道,從前我花了多少錢供她補習,上大學了也沒打什麼工,每個月還拿我四千塊。考證照花了快上萬……好不容易有了工作,一個月只拿一萬五回來……我說心情不好想出國走走,她居然理也不理!這些我不說你怎麼知道?……她講英語罵你…你也聽不懂吧?……說什麼前途?老講外國人話!哎哎,她哪像我的小女兒,雖然畢業了幾個月,現在暫時還沒有找到工作,不過待在家裡也會幫忙做事,很貼心勒……」
靜止在原地,葉蝶像是迷失座標的候鳥,愣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不知所措。
該澄清的,該將事情好好說清楚,她應該推開不遠處那扇門,問問母親為了什麼要這樣說;她應該搶過電話,對那端的人仔仔細細解釋一番;她應該像高二那年一樣,闖進母親房裡,歇斯底里問她一句:「我做了什麼妳這麼恨我?!」
但終究,她什麼也沒做。
只是悄悄的轉身,走回自己房間,關門。
要說什麼?又能說什麼?葉蝶對著自己苦笑。太久沒回家,怎麼就忘了?
原則和現實總有一段差距,對與不對,可以不是那麼完全。
說不出原因,心裡空盪盪,她反而罵起自己來。都快三十歲人了,這點道理都不懂嗎?還這麼孩子氣,看在家人眼裡反而顯得小心眼。剛剛一時衝動生什麼氣呢?真笨!
瞥見小畚箕裡的碎片垃圾,她才想起自己忘了把早上碰倒的東西放回原位。
將整疊資料夾拿起來,發現原來裡面裝的,都是她歷年來的獎狀。
從國小到大學,薄薄紙張堆積起來,居然有三公分多厚。
重新把東西放好,葉蝶躺上床,呼吸著房間裡陳舊的氣味。
大學畢業之後,一找到工作她就搬出家裡,半工半讀唸完研究所,立刻又進了現在這間公司……努力工作的結果,她一年回家不到五次……於是一切關於她曾經在這幢房子裡活動過的痕跡,全部被封鎖在這間小房間裡,隨著時間陳舊,最後淡去。
牆上掛著R.當年送的貝殼壁飾;書桌上沾滿灰塵,還放著彭蒙惠雜誌和迪克森片語;書櫃裡擺滿年輕時喜歡的原文小說和詩集,精巧的櫃門已經生鏽了,沒有人動過的痕跡。
另一邊,舅舅修好送來的時鐘不知何時停止動作,秒針分針鎖定著6:05,是個讓她很有感覺的時刻。
搬出家門之前的每個清晨,葉蝶總是準時在六點起床,稍加梳洗之後,便在桌前坐定,開始聽’’空中英語’’。
安靜的早晨,全家人都還在睡夢裡未醒過來,只有她一個人,打開檯燈扭開廣播開始練習發音背單字。
放學回家,吃過晚飯之後,葉蝶也在差不多六點的時候回到房間,一個人,聽廣播,做功課;閒暇的時候,翻開自己節省零花買下來的書,一邊聽鄰居和妹妹在空地玩木頭人的吵鬧聲。
單純的學生時代……這是她遺忘了很久的從前。
不知道為什麼,葉蝶突然又想起祖父來。
小時候因為聽母親說祖父曾參加過二戰,她還特地研究過那個時期的台灣歷史。她知道,當時期的日本打著「大東亞聖戰」的名義徵求自願軍,到了後期,又變成徵兵制。資料上顯示當時有許多台灣青年申請自願從軍……祖父,想必也是其中之一吧。
閉上眼睛,葉蝶在心裡將早先的照片與幻想的場景連結起來。
她的祖父,那張年輕的臉,能說滿口流利的日文,身穿軍服,拿著衝鋒槍,吶喊著她聽不懂的話;天空流竄著飛機,硝煙四起,空襲警報的聲音隆隆作響……。
出生太晚的葉蝶,沒來得及見證什麼叫兵荒馬亂,她只能想像。
* * * *
大概是迷迷糊糊睡著了,葉蝶醒來的時候,日光正好從窗戶灑進來。
她眨眨眼,無意識舉起左手,視線隔了幾秒才順利聚焦。
小指上,J.送的蝴蝶戒指於晨光塵霧中閃爍,四雙羽翼,翩翩的,幾乎像要展翅飛舞起來。
昨晚她作了一個夢。
夢的背景混雜著濃霧混亂,彈火不斷轟炸,房屋頃毀人們尖叫四散,飛機引擎聲遠遠近近來回壓迫著耳膜……然後畫面轉至天空,祖父開著一架戰鬥機,正在用日語對著通訊器大聲喊話……葉蝶就像是真切坐在那架飛機上,跟著祖父飛行搖晃擺盪,風吹著頭髮亂七八糟,她親眼看見祖父順利打落兩架敵機,拯救了下方整排屋舍……底下有群眾在大聲歡呼,祖父哈哈大笑,一邊將機身拔高,載著她,直直駛向白雲堆疊的彼端……
台灣人是不會開到飛機的。
至少,葉蝶對於這類的資料完全沒有印象,但是這個夢卻這麼快樂。
祖父也跟自己一樣吧?看家人沒有興趣的書,說著家人永遠陌生的語言……不離開,又能怎麼樣?
誰都不該被責怪,年紀輕輕獨守空閨數年的祖母;這些年只得一個妹妹陪在身邊的母親;祖父和她,其實都不該被責怪。
葉蝶知道,英勇的祖父並沒有在戰火中殉職,反而是在自家門口跌了一跤,以仰躺的姿態,被石頭撞擊頭部,失血加上發現的太晚,從此沒有醒過來。
她不禁好奇,祖父,也曾做過這樣自由飛翔的夢嗎?
深深吸氣,她終於下定決心。
來到母親房前,葉蝶禮貌地敲了兩下門板,手裡緊緊捏著白色大信封。
門開了,她看著母親剛睡醒的倦容,鼓起勇氣。
「媽,我決定調去美國總公司。」
我想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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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期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她不記得自己的來歷,卻也知道眼前的世界與她概念裡的世界不同。(穿越與穿書都是老套,難道現在流行無前情題要、簡單粗暴的魂穿......?)。於是她開始了不斷在心中吐嘈作者的不歸路。甜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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