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0 年前的「奧丁之徒」

大家是不是還記得，同樣在年初，盧恩學界才更新過「最古老盧恩銘文」的衛冕寶座；今年不知道怎麼回事，盧恩文字新發現大爆發！而且正好，最近為了介紹北歐民謠 Heilung 樂團的〈Anoana〉所寫的那些，殼蟻當作接下來本篇介紹的引文，推薦大家先讀過。

之前分析〈Anoana〉的時候忘記提到，這類像是硬幣或護符的這種東西，目前盧恩學界已經登記在案至少上千個，其中只有兩百多件有盧恩銘文；而且，銘文可辨識為有意義語言的更是少之又少，多數情況都基於缺損或扭曲，亦或單純無法解譯。因此，這一次研究罕見地是可判讀且意義還算明確的銘文，算是重要突破。

　　這類工藝品的製作方式，大概是以一些銅製模具或印章先雕刻好圖形後，再將之打印在黃金薄片上，理論上能夠複製出一模一樣的成品，但過程中銅製模板仍可能磨耗或損壞而無法再使用。因此，有一些薄片的圖形有可能和其他薄片極為相似甚至完全一樣。

　　關於它的用途，除了裝飾、護符與身分地位的象徵之外，也有可能透過上頭的銘文或圖像，用以辨識所屬部落或酋邦的功能。在過去積累的銘文研究中，學者們大概掌握到一些特徵；像是圖像中出現鳥、馬與人的話，可能代表著奧丁崇拜的信仰。

這片金幣在丹麥中部的文德雷夫發現。不只是這件文物，同時出土了總重將近 800 公克的黃金製品，由兩位業餘的考古學家 (Ole Ginnerup Schytz & Jørgen Antonsen) 用金屬探測器找到；關於它們的研究作業則是在今年三月初才有現在這種成果，感謝盧恩學家 (Lisbeth M. Imer) 與古斯堪地那維亞語言學家 (Krister S. K. Vasshus) 的共同努力。

　　目前推測它的鍛造年代約莫在 5 世紀初，比之前最古老的提到「奧丁」的盧恩銘文又早了 150 年。之前在討論〈Anoana〉時有提到，這些金幣的黃金原料可能來自羅馬帝國，而這段時期有另一個專稱為「大遷徙」(Völkerwanderung)，意指 4-7 世紀之間東方匈人進入歐洲大陸，此時日耳曼人也越過疆域來到羅馬帝國國境內；大遷徙時期的羅馬帝國已經失去以紀律聞名的帝國軍團來與諸多日耳曼部族交戰，反而戰力也漸漸仰賴吸納日耳曼人。

　　盧恩銘文以古弗薩克 (Elder Futhark) 拼寫，兩點鐘方向往左讀，讀音應該是「iz woduas we_az」，缺漏的部分應是「ᚱ」（發音：「r」），並將看似像是「ᚢᚨ」綁定盧恩的寫法當作是「ᚾᚨ」的另一種寫法（改寫為「wod[a]nas」，[a] 為對缺漏字的補充），便能構成有意義的短句：「他是沃單（即奧丁）的男子）。

　　在原始日耳曼語 (Proto-Germanic) 中，奧丁被稱作「Wōdanaz」；在古高地日耳曼語 (Old High Germanic) 中稱作「Wodan」；在古英語中稱作「Woden」；在古北歐語 (Old Norse) 中稱作「Óðinn」。「iz」在原始日耳曼語與古高地日耳曼語中是「他」的意思。「weraz」曾出現在其他銘文，在原始日耳曼語與原始北歐語 (Proto-Norse) 中都是「男人」的意思，且特別指「戰士」。（古北歐語則是「verr」。）

　　銘文還包含其他內容，都有許多猜想但還尚待解譯中，關於這片黃金薄片，最肯定的即是上述的意涵。

同樣是文物上的盧恩銘文，又出現指涉「奧丁」字彙的例子以前不是沒有，過往例子最古老的是「諾登多夫飾針」(Nordendorf fibulae)，定年在 540-590 年之間，刻有：

第二行即是上一屆「最古老奧丁銘文」的冠軍。順帶一提，「ᚦᛟᚾᚨᚱ」(Þonar) 是索爾的古高地日耳曼語名，前綴加上「wigi-」是「戰鬥」的意思，因此「ᚹᛁᚷᛁᚦᛟᚾᚨᚱ」的意思是「鬥之索爾」！（好中二）

　　雖說現代認識的北歐神話主要都將奧丁奉為主神，但相比古堪地那維亞傳統信仰而言，奧丁算是較晚近的神祇；比起奧丁，至少對於瑞典南部的住民來說，或許佛雷 (Freyr) 與索爾 (Þórr) 有更普遍的崇拜實踐。然而，透過這些盧恩銘文物件的研究，我們得以窺見奧丁信仰發展的軌跡，以及祂如何傳播與蛻變；不僅之於了解民族遷徙而言有意義，對於神話的起源與理解也具有影響力。

我們似乎有理由相信，以往出現在這些金幣上頭的繪畫或頭像，並非神靈本人（比方說這片文德雷夫金幣上頭的圖像不是奧丁，而是那位「奧丁之徒」），或許是當時的部落共主或首領。這也相容於後來文獻對異教徒的描述，起初維京人似乎對於打造神像，或以寫實風格表現祂們相當不以為然，認為基督徒將神禁錮在教堂中是一件詭異的事情，更不用談基督教的神看起來弱不禁風還被釘在木板上。傳統藝教信仰的集會與儀式也往往是在自然環境中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