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戀暖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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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之中,燈火搖曳。
"孫兒啊,你要記住,若不欺則欺於人,若不騙則騙於眾。沒有人是完全可信的。連妳奶奶我,都有幾個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
"可是奶奶,妳對我那麼好,我不覺得妳有欺騙我呀!"
"傻孩子,欺騙只是手法,損人利人則操之在己。吾輩狸貓族以欺為生,以謊為食;人們的一驚,就足我們飽腹數日。加害於有利吾輩之人實屬不智,但他者的害人之心...則最為難防。"
"什麼意思呀?"
"聽好了,騙人者不只吾輩,欺詐四處皆在;可怕之處在於,他們不只為生存,更多的是貪婪與邪念。"
"咦?不為吃飽騙人,那是為什麼...?"
"為了奪走他人的一切,滿足自身無盡的慾望。他們視人命如草芥,唯利是圖;這種人,總是笑容滿面。切記,人不可盡信,方可明哲保身。"
"唔...雖然不太懂,但我會記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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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櫃!掌櫃!醒醒呀碰!」
香桷從夢中被一臉驚慌的小狸貓搖醒。
「唔嗯...怎麼了小菊,在如此三更叫醒妾身?難道廚子又半夜出逃?」
「比這個糟多了碰!有穢塊入侵了碰!」
(此等雜害竟會讓小菊親自通知,守衛難道已遭遇不測...?)香桷清秀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擔憂,但很快地換上平時外出的和服,完成整裝。「帶妾身過去。盡快。」
「好、好的碰!往這裡碰!」小菊如犬般四肢並用地狂奔而去,香桷則緊跟在後。
愈靠近旅館大廳,驚恐的尖叫與四散奔逃的腳步聲愈來愈大。
「小菊,妾身已大略知曉穢塊之位置。去告訴其他狸們,保護所有來客,並在妾身到達之後關閉樓梯及門廊大門,萬萬不可讓穢塊逃離。」
「可是掌櫃,您一人...」小菊面露難色。
「無妨。來客安全為第一優先。妾身好歹也是旅館主人,此等敵人不足為懼。」
「...好的碰!」小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混亂的人群之中。
逃難人潮漸漸開始拖慢香桷的移動速度,甚至寸步難行。
(不好,如此狀況再拖沓必會出現死傷,得盡速趕至大廳...!)
她從袖口捻出一片青綠的樹葉,貼至額頭。
「鷹之型。」
「碰」的一聲,香桷在煙霧中化為一隻飛鷹,越過人群迅速飛去。
來到寬闊的大廳,香桷變回人形,放眼望去卻沒有看到有怪物爬行的身影,便向躲在櫃台下的小二問道:「你也盡速往二樓避難!穢塊位於何處?」
小二顫抖著沒有開口,手緩緩地指向大門。
—一個幾乎有四層樓高,快要碰到天花板的巨大陰影—正嘶吼著,利爪揮向所及之物。
殘骸飛散、四處一片狼藉,但陰影那燃著不詳紅光的雙眼仍充滿著暴戾的氣息。
「...這可真是前所未見呢。」香桷不禁自語。

片刻之後,一樓幾乎已杳無人煙。
「不愧是妾身的屬下,效率極佳。」
香桷四處張望了一下,隨後步出櫃台,彈了個響指。
大門一扇扇重重地關起,片刻便封鎖了所有出入口,只剩老闆娘一人與巨怪對峙。
「敢那麼囂張地踏進妾身的旅館,真是無禮的客人呢。」香桷微笑。
穢塊沒有回應,但它的雙眼死盯著瘦小的香桷;接著,揮下利爪。
巨響。煙塵瀰漫。
在二樓看著這一切發生的客人與狸們都倒抽了一口氣。
—但香桷當然已不在原地。
她的身影出現在空中,身上所著的振袖翩翩飛舞,彷若空中盛開的櫻花。
「迴迴花柳,打盹牡丹—」
一片閃著金光的葉子如利箭般射出,刺進巨怪的左腳。
「—旅者留步,月下盛開。碰♪」
巨大的粉色牡丹花在穢塊腿上如煙火般炸開。花瓣飛舞,巨怪失去平衡,龐大的身軀開始傾斜。
「朝顏攀攀,傍盡闌干—」
綠色的藤蔓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自傷口長出,緊緊纏住了穢塊,瞬間將其五花大綁。
「—無染天碧,語青夜半。碰♪」
無數的牽牛花「啪」地同時在藤蔓上綻放。穢塊尖嚎著,彷彿能量被吸走一般開始漸漸變淡。
不久,穢塊在煙霧中和幻術化成的花朵們一起消失了。
眾人先是愣住,接著爆出歡呼。
「太厲害了!不愧是竹屋當家的!」
「掌櫃太帥氣了碰!」
「身姿優雅、實力強大,令人佩服!」
香桷輕輕彎腰,向眾人致意。這突如其來的災害也終於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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祕境旅館「竹屋」。
傳說在竹林裡迷路時,若看到穿著和服的狸貓,便能找到這間老字號飯店。
這間傳統日式旅館外觀裝潢古色古香,設施應有盡有,佳餚更是一道比一道美味。
幾乎每個迷路的人都能在這裡享受到大自然的美好,舒服地度上一晚。
但是,隔天醒來之後,便會發現自己置身於竹林邊緣,柔軟床鋪變成雜草腐木,美食佳餚變成枯枝碎石,連治癒身心的溫泉都化為遍地泥漿—人們戲稱這就是被狸貓騙了。
奇怪的是,即使再次進入那片竹林中,也從未有人找到那間旅館。但他們都記得,門口那塊大大的檀木招牌上寫著—竹屋。
而香桷,正是這間代代相傳的奇異旅館主人,統帥其他狸貓們營業著。
他們不收費,只求客人醒來時的一嚇便足。無人受傷,兩全其美。
但如此安逸卻無趣的生活,讓香桷開始感到厭煩。但當下可以穩定溫飽並照顧其他狸貓,她也沒有選擇,只能繼續看顧著旅館。
直到那天,那名神秘男子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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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緩緩升起。
竹屋難得掛上了休息的告示。將熟睡的客人帶至竹林邊緣後,派遣拉客的小狸們也被召回店內進行修繕工作。
「結果是守衛摸魚怠職,結界損傷也毫不知情,才讓穢塊入侵進屋...」香桷看著報告書,嘆了口氣。「果然如此生活過於乏味,才讓狸們輕忽大意,妾身得想個法子治治呢..」
看著身邊忙進忙出的嬌小身影,香桷捲起振袖,拿出幻術葉放在堆積如山的斷木碎瓦上。
「金剛臂。」
小山開始震動,接著像是被颶風捲起一般在空中盤旋,漸漸拼出一雙巨臂。
彷彿有生命一般,巨臂開始幫助狸貓們運送笨重的建材和家具。
「各位!想必通宵勞動傷身費神,今日竹屋休館一日,勞務完成後,請各位休養生息!無須擔心糧食不足,昨日之事也讓我等獲得意外可觀之收穫,請安心休憩!」
狸們發出了歡呼聲,幹勁稍微多了些。
香桷放下心來,突然感到有些目眩,腳步一晃。
「掌櫃!您還好嗎碰?!」小菊驚慌的扶住險些傾倒的少女,慌張地問道。
「真是不堪...妾身似乎消耗太多法力,有些難以負荷了...」香桷疲倦的苦笑。「但"金剛臂"就留著幫助各位吧。小菊,若你能代妾身掌全大局,妾身將感激不盡。」
「欸?!在、在下嗎?」小菊十分驚訝,但隨後倏地站直,繃起稚嫩的臉。「好、好的!在下不會讓掌櫃失望,盡快讓修繕工作完成碰!」
「萬分感謝,不愧是妾身的好徒弟。往後妾身若離去,竹屋就託付給妳了。」
小菊一愣,接著脹紅了鼻子,淚眼汪汪。「掌櫃不要這麼說!妳是竹屋中最重要的存在,而且,在、在下...」
她停了一會,接著小聲咕噥。「...在下很尊敬掌櫃,也很喜歡您。要是您不在了...」
香桷打住,笑著抱了抱小菊。「抱歉,是妾身玩笑太過了。妾身不會離開竹屋,無論疾病纏身、垂垂老矣或出嫁外世,都不會棄你們於此。」
「...嗯!說好了碰!」小菊擤了擤鼻涕,用力抱了香桷一把。隨後她一鞠躬,快步的跑向大廳。
香桷吃力的步回寢室,連衣服都沒換便趴倒在床。
「唉...」她大大的嘆了口氣,強烈的睡意和莫名的空虛感同時襲來。
「不會離去...嗎。妾身這輩子就如同籠中鳥,在這竹牢中度過一生...」
房內寂靜,僅隱約可以聽到狸們忙進忙出的腳步聲。
「若有機會,妾身也想談一次戀愛呀。但狸們似乎皆敬畏著妾身,好男子又不會天上來,如此癡心妄想實在...」
香桷的意識逐漸朦朧,伴著積累的埋怨和無奈,她很快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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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媽媽,為什麼我叫"香桷"呀?」年幼的小狸貓問道。
「因為爸爸我呀,有一個小小的人生道理!」爽朗的男人大笑。「每隻狸若想過上好日子,都得贏三次!」
「三次?」
「沒錯!」男子伸出小指。「首先是健康出生!這是第一次!」
接著豎起無名指。「接著是有支持你的親人,讓妳能開心長大!這是第二次!」
最後比出中指。「最後,找出能活出自己最開心、過上最滿意狸生的方法!集齊這三次,就此生無憾啦!」
「...欸?」小狸貓歪頭,對這件事和自己名字的關聯感到不解。
「你老爸本來信誓旦旦的說會是個男孩子,連名字"勝三"都取好了,沒想到卻是個女孩子。」慈祥的女人說道。「他當時可難過了呢,想說這個名字是他取過的最佳傑作。最後我們折衷用和"勝三"相同念法的"香桷"(かつみ),他才勉強答應的。」
「...因為唸起來一樣,所以沒關係!」
「另外,"桷"是梁柱的意思唷。妳是我們家祖傳旅館竹屋的接班人,希望妳以後能繼續讓我族的驕傲繼續營運下去。」
「驕傲...!」小狸貓感到異常的興奮,眼睛閃閃發亮。
「哈哈哈!現在講這個還太早了!不過妳已經贏兩次啦!等妳長大之後第三勝就近在眼前了!」
「好了,孩子的爸,該去買一下晚餐的食材了吧?」
「...唉呀!都這個時間了!」男人急忙跑出去,剩下母女倆在房裡笑著。
竹屋在香桷繼承前僅是普通的旅館,由幻化為人的狸貓一族運營,開放任何人入住。雖然狸貓仍以驚嚇為食,但主要還是以收入來購買食物或食材過活。
百年來皆是如此。
-直到那天,城裡的妖怪獵人們不知從何處得知了狸貓一族的真面目,以「維護社稷安全」名義,前來討伐。
不擅戰鬥的狸貓們當然毫無招架之力,混亂之中香桷逃出了旅館,前往居於外地的奶奶家躲藏。
但一周後,香桷回到原地時,竹屋已被蹂躪得破爛不堪。地上散著支離破碎的狸貓屍體,凝固的血液大片大片的在竹地板上形成紫黑色的固塊。幾年的營業收入也不翼而飛。
自此,香桷下定決心,聽從奶奶的忠告,不再相信任何人。
竹屋被覆上了層層的結界,不再隨意開放。能來到這裡的顧客,都是拉客小狸們判斷安全的對象。
但香桷仍然不放心,便採取不收金錢,全改以驚嚇當作房客的支付方式,另一日將其帶離旅館,讓來客從頭到尾都不知道路程,以策安全。
「驚嚇」不會腐壞,可以長期存放;累積到足夠全店狸貓們吃1個月的份量時,多的將會外銷至其他竹林的狸貓族,換成現金。
至於為什麼不直接從顧客那邊收取,香桷從來沒正面回應過小狸們;普遍猜測是老闆娘嫌人類界的金錢太髒了,可能還帶有病菌,會汙染竹屋。
如此營運方式已順利地讓竹屋繼續屹立。但缺乏外界刺激的封閉職場,不光是老闆娘一人,也讓在其中工作的狸貓們開始感到煩悶、無趣,才導致了這次穢塊入侵的事件發生。
香桷在夢中再次見到了父母親。無盡的思念讓年紀尚輕的她幾乎夜夜如此。
「再見了,我的寶貝小狸。要去尋找妳的幸福哦。」媽媽的身影逐漸遠去。
「我們會在天上守護妳的!別太早過來囉!」爸爸爽朗的笑容也慢慢變淡。
香桷全力奔跑著,想要追上他們,距離卻愈發遙遠-
幼小的狸只能狼狽地呼喊他們的名字,任由淚水模糊了眼眶。
最後,她重重摔倒在地,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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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
香桷從床上彈起,彷彿跑了百米似的氣喘吁吁。
站在床旁的小菊也嚇了一跳,原本蓬鬆的尾巴毛都豎了起來。
香桷發現身旁有人,急忙將亂糟糟的儀容整理了一下。
「咳嗯。辛苦妳了,代妾身掌管如此重責大任。妳會在此,是否代表修繕工作已接近尾聲?」
「是...是的碰...」小菊點了點頭,但香桷看出她似乎還有什麼心事,眼神飄移著。
「你為何所困?妾身都能給予幫助,儘管說吧。」
「好的...」小菊吞了吞口水。「有一名顧客來訪了碰。」
「唉呀,真是失態,妾身難道已睡至隔日?」
「不是的!現在僅接近午時,其他狸貓們應該都去休息了碰。」
(若無拉客小狸引導,怎能有人接近本館...?)香桷開始心生戒備,不自覺地確認了一下寬袖內的幻術葉存量。
「他說稍早遇見一隻巨大的黑怪,與其搏鬥後,黑怪逃跑,他便循線追到這裡碰。」
(能跟如此體型的穢塊戰鬥,看來對方也非泛泛之輩,但似乎並無敵意。)
「那來客現居於何處?」香桷問道。
「他到店後發現竹屋也被怪物所傷,因此在大廳幫忙收拾與維修碰。」小菊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他還對掌櫃的"金剛臂"法術讚譽有加碰!」
香桷心底浮起淡淡的得意。「是麼?那妾身就去會會他吧。接受素未謀面者之幫助,不好好道謝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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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桷來到大廳,維修進度似乎已接近完成,只剩些微角落需要整理。
櫃台後方的會客室門口,不知為何擠滿了偷看的狸貓們。
「來客位於其中否?妾身要跟他談談。去端茶水來,受人恩惠可不能怠慢!」
狸貓們讓出一個通道,讓老闆娘能順利進門。
竹編的大椅上,坐著一位長相斯文的男人。
他五官深邃,身材精實,頭髮是如金絲般的亮黃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男子的體型出奇高大。可以坐兩人的竹椅對他而言根本只是個板凳。
(真是驚人的身高。金髮...?是從遠西而來的外客麼...?)
香桷也開始感到有些興奮與好奇,但表情仍維持著端莊。
「您如此跋涉來到敝店卻見到如此狼狽模樣,還讓您出手相助,妾身實在慚愧。」香桷鞠躬,接著在對面的雕花木椅輕輕坐下。「妾身是敝店竹屋的掌櫃香桷。敢問您貴姓大名?」
「Me…噢,萬分抱歉。」男子的聲音低沉但爽朗。「我叫莫瑞。莫瑞.蘭巴特。來自...對你們而言應是遠西的國度。目前正在四處旅行,恰巧經過此地時遇到形狀怪異、全身漆黑的怪物試圖危害旁人,便加以阻止,沒想到它居然逃跑了。追查到貴店時,巨怪已造成不小的破壞,我便負起責任參與修繕活動。造成妳們的不便,真是非常抱歉。」
莫瑞奇特的口音讓香桷感到十分新鮮,隱藏在裙襬內的尾巴開始微微搖擺。
「沒有的事。敝店周遭經常有類似的異怪出沒,但如此龐大之個體倒是聞所未聞。若放置不管,仍會對附近造成傷害;因此異怪來到本店由妾身消滅,實為當下最佳解。」
莫瑞睜大了海藍色的眼睛。「那個怪物是您打倒的嗎?!難道我剛剛看到的、那隻飛天手的魔法,也是您使用的!?」
(魔法...?遠西是這麼稱呼法術的麼?)「若您是說"金剛臂",那的確是妾身的法術。」
金髮男子一臉佩服。「香桷小姐太厲害了!本以為您只是位客棧老闆,沒想到居然如此身懷絕技!」
香桷有些飄飄然,但奶奶的教誨忽地浮現腦海。
(...總是微笑之人...)香桷心裡警戒起來。她維持著原來的笑容和語氣說道:「是說,敝店周遭應有障眼結界維持,先生居然能找到,看來您也並非泛泛之輩呢。」
「啊哈哈...真是抱歉,似乎是體質的關係,迷幻類魔法對我不太起作用。我有注意到結界,也有猶豫到底要不要私自進入,但事態緊急...總之,若我打擾到各位,我可以立刻離開...」男人不好意思地笑道,但表情隨即變得困擾。「...但是,畢竟是我把怪物帶到這裡的,沒有好好賠罪實在對不起你們,該怎麼辦呢...」
莫瑞的一言似乎直接看穿了香桷的想法。驚訝之餘,香桷不知為何浮出了一股不甘和挫敗感。
(這個男人...城府比妾身預想的更深沉。)
「唉呀,此點小事何足掛齒,況且本店也是受到您的鼎力相助才能恢復得如此之快,我們才該是道謝的那一方。」
「但是...」
但男人似乎沒有滿意於香桷的說法,仍然滿臉困擾。
香桷默默在心中嘆了口氣。
(到底是老實的好人呢...還是另有所圖的傢伙呢...對了,不如這樣吧。)
「是說,本店從無異邦的來訪者,小狸們看起來也好奇極了。不如請您陪陪狸們講些奇聞軼事吧。雖然妾身也有些興趣,但礙於有事纏身,我等晚膳時刻再來把酒言歡如何?」
「欸,這樣就夠了嗎?」
「當然,您再說也是本店的貴賓,怎能使您擔下勞務呢。」香桷一笑。「只是,本店的狸們大多都非常熱情,還請您做一些心理準備。」
「熱情?什...」
這時,會客廳的大門終於承受不住推擠而應聲彈開,偷聽的狸們摔成一團,形成了一座棕色小山。
「...wow。」莫瑞不禁脫口而出。
香桷起身,向狸們介紹道:「各位,這位是莫瑞閣下,稍早的重建竹屋受了他不少的幫助,想必有很多疑問想請教。妾身剛剛與他談過後,莫瑞閣下答應與各位聊聊些許異邦故事,請大家務必珍惜此得來不易的機會。」
狸們眼前一亮,紛紛興奮地湧向金髮男子;片刻,他的身上便爬滿了一個個棕色小毛球。
「莫、莫先生是從哪裡來的碰?」紮著辮子的小狸貓害羞地問道。
「是來自一個遙遠西方、叫做約頓海姆的國度唷。」莫瑞微笑,俊俏臉龐露出了溫柔的表情。
「欸~沒聽過!再多說一點碰!」鼻頭貼著OK繃的小狸貓說。
「嗯...我們那邊非常的冷,到處都是大片大片的森林,大家都是吃麵包、莓果、魚肉和起司當晚餐唷。不過我倒不是特別喜歡。」
「起司是什麼碰?」戴著眼鏡的小狸貓歪頭問道。
莫瑞先是有些驚訝,隨後轉為一臉壞笑。他刻意用他奇怪的嗓音,「起司是一種恐怖的食物哦。先在牛奶裡面放進細菌、讓它更快壞掉,接著把發臭凝固的牛奶風乾來吃。有些甚至可以看到裡面爬滿了藍色的菌哦。」
「好噁心碰!」「那個真的能吃嗎碰?!」「不愧是極西的來客,果然跟我們很不一樣碰...」
看到狸們紛紛露出反胃、害怕的表情,莫瑞大笑。「這還沒什麼,我旅行的這一路上趣事可多著呢!」
驚嘆和笑聲不絕於耳,會客廳內充滿了興奮的氣氛。香桷在離開前輕輕將門帶上,看到小菊仍在房外,似乎很想加入但又有所顧慮而顯得十分拉扯。
「無妨,妾身會在附近觀察巡守,妳大可放心前往。」香桷摸了摸她的頭。
「掌櫃...」
「無須操心,妾身需要妳接近觀察他是否圖謀不軌。若是,則千萬不可讓他久留。」
「...在下了解了碰!」小菊燦出笑容,蹦跳著進了會客廳。
香桷回到房內,壓抑著對男子的好奇心和興奮感,來回踱著小碎步。
(不好,妾身從未與同齡陌生男子交談過,居然誇了海口要在酒席暢聊,不知這是否太過急躁...)
她停下步伐,一個轉念。(...不,此不失為一極佳機會。狸們會一如往常地告知我他的性格與情緒弱點,僅是這次妾身將會親自出場而非在幕後指揮。無論是好是壞,來客都不能在竹屋留逾兩宿。)
那股淡淡的不甘開始在香桷的腦海擴散。
(能看穿心思之人...竹屋掌櫃豈能被你所參透。定要好好地嚇他個一跳…這絕非報復。嗯,絕非報復。)
香桷對自己的計畫感到滿意,隨後開始揮毫記錄下晚上酒席對談能用上的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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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桷在小盹中醒來,開始整理儀容。
「小菊,幫妾身通知狸們前來宴會廳,妾身希望大家都能盡興,今日皆無主客之分。」她邊戴上鑲金邊的髮簪邊說道。「對了,跟妾身說說莫瑞先生的弱...點...」
沒有人回應。每次香桷醒來時一定在一旁的小狸貓不見蹤影。
「...怪了。已近一個時辰,為何尚未回來...?」香桷的困惑很快地轉為警戒。「...需盡快確認。」
她迅速地往一樓大廳移動,途中不時能聽見狸貓尖銳的喊聲此起彼落。
她心中一緊,掏出幻術葉化為飛鷹加速趕去。
在飛越欄杆直奔大廳時,眼前的景象卻讓她險些撞到樑柱。
廳內被狸貓們擠滿,他們圍繞著一張木桌興奮的叫喊著。
木桌一邊是全店最壯的狸貓-廚師鋼太郎,另一邊是那金髮的來訪者。
他們緊緊抓著對方的手,手肘用力抵著的木桌不時發出嘎吱聲哀嚎著。
「...腕相撲?」香桷疑惑的瞇起眼睛。
兩人早已汗流浹背,但比賽似乎已成僵局。緊握的手臂僅僅顫動著,沒有倒下的傾向。
一人一狸脹紅了臉,緊貼的手掌因用力而泛白。
旁邊的狸貓們大聲鼓譟著;有為自家同伴加油的,也有為那金髮訪客打氣的。
大廳角落甚至開起了賭盤。錢幣在小桌上來來去去,一旁的狸貓們戰戰兢兢的看著比賽的過程,冷汗直冒。
-沒有任何危險的模樣。
香桷變回人形,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裝扮,優雅地走向狸群。
其中一隻看到老闆娘靠近,一臉驚慌的拉了拉旁邊另一位;不久,所有狸貓都安靜下來。
原本專注在比賽中的大廚感覺到事情不對,瞥了瞥身旁,接著嚇得從椅子上彈起。「掌...掌櫃!」
然而莫瑞沒有手下留情,趁機將大廚扳倒。力道之大甚至讓他砰一聲摔倒在地。
小菊急忙跑到香桷面前,一個勁的開始道歉。
「非常對不起,掌櫃!吾等往後會注意時間,不會玩超過一個時辰,耽誤工作碰...」
香桷面無表情,走向原本開著賭盤、現在已收得乾乾淨淨的小桌。
—接著掏出一枚錢幣。
「真是可惜,妾身沒有跟到上盤。廚子、莫瑞先生,望你們尚有力氣再來比劃比劃?」
眾狸們一愣,接著爆出歡呼。
狂歡更加熱烈的繼續了;竹屋的派對持續到了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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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梆響已過一段時間。
狸貓們又餓又累,或坐或躺的在地上休息;原本預定的宴會當然就泡湯了。
在場只有中途加入的老闆娘和體力異常好的莫瑞還能正常活動。
(真傷腦筋,狸們與妾身可以存糧果腹,但對客人可不能端出如此粗茶淡飯...而且,人類能食用「驚嚇」麼...?)香桷有些苦惱。(還是要廚子來準備一些小食讓場面好看些...)
看向正在呼呼大睡的廚子,香桷嘆了口氣。
莫瑞正在將一個個累得東倒西歪的狸貓們抱至櫃台後方的榻榻米上,但眼神一直飄向眉頭深鎖的老闆娘。
「香桷...小姐?真抱歉耽誤妳的夥伴們工作,玩了那麼久...不如讓我幫他們做些東西吃吧?」
莫瑞有點靦腆地問道。
「欸?萬、萬萬不可,讓來客下廚什麼的,成何體統...」香桷很驚訝地看向莫瑞,那股被看穿心思的感覺再次浮現,但這次卻有些違和。「稍等一下,莫瑞先生您為何知道妾身為何苦惱...?」
這意外的疑問反而讓莫瑞有些慌了手腳。
「呃...沒有啦,就想說時間晚了,應該也到了晚餐時間,妳又一直看向鋼太郎先生...我只是那麼猜測的。」
香桷心頭仍抱著疑惑,但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既然如此...事態急迫,就請您一同與妾身下廚吧。您能如此自告奮勇,相信廚藝一定不差。」
莫瑞笑著擠了擠他強壯的臂肌。「我在老家可是要煮全家7人份的晚餐呢,相信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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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桷很驚訝金髮男子的廚房功夫貨真價實,甚至可能比她本人還精湛。
雖然是第一次接觸東方料理,但在香桷指示下,備料、清洗、削皮、切絲、快炒慢燉各個方面,他都展現了與他粗獷外表不相稱的細膩。
才不到半個時辰,足夠全店狸貓們吃飽的數桌佳餚便完成了。
狸貓們聞到香味,紛紛因本能而醒來。小菊朦朧地看到眼前的飯菜,表情變得既驚訝又自責。
「對不起掌櫃...居然勞煩您親自下廚碰,吾輩...」
「無妨,此等小事不足掛齒。況且,我還有莫瑞先生的幫助呢。」香桷笑道。
「莫先生?他也會煮飯碰?」
「是呀,手藝可不平凡呢。」
「這半個時辰?就掌櫃和莫先生兩人碰?」
「是呀,妾身看你們累了,不忍打擾,莫瑞先生也說想幫忙...」
「...哎呀,原來如此碰。」小菊不知為何露出了有些奸詐的笑容。「掌櫃第一次和男人一起下廚了碰...」
香桷對小菊的反應感到不解,小菊也很快收起笑容,「那我來幫忙擺碗筷碰!」接著快速的跑掉了。
香桷歪了歪頭,隨後便跟其他狸貓去將仍在睡覺的叫醒、招呼他們上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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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廳裡十分熱鬧。
平時設計給人類來客的桌椅,狸貓們得拿各種東西墊高才勾得到邊緣;但這也並不影響他們享受晚餐時光的興奮之情。
雖然座位是整齊分佈在廳內,但很明顯能看到莫瑞旁的位子特別擁擠;這不僅是除了他本身比較壯外,還有一大堆狸貓想盡辦法靠近的緣故。
「吶吶,再變一次那個魔塑給我看嘛!」
「那叫做"魔術"哦。」
「繼續講講你的故事嘛!打倒了海怪然後呢然後呢!」
「還有很多呢,晚點慢慢聽吧。」
「莫瑞先生有喜歡的人嗎?」
莫瑞一愣,接著露出微笑。
「如果是戀人那種的話...還沒有呢。家人的話...很喜歡哦。只是有點難見面而已。」
不知為何,香桷覺得他的笑容裡透著一股寂寞。她趁勢打斷前仆後繼想跟莫瑞說上話的狸貓們,輕輕的用手隔開。「行了,大家去吃飯,勿再打擾莫瑞先生用膳。」
狸貓們有些失落的回到座位,歡樂的氣氛稍淡了些。
香桷鬆了口氣,但同時有些擔心是不是壞了玩興。
在大家陸續開動時,莫瑞突然說道:「大家盡量吃!稍後吃最多的那位,我可以實現他一個願望唷!」
「哦哦哦哦哦哦哦!!」
狸們眼睛一亮,拼了命的扒起飯來。原本有些淡去的熱鬧氣氛又加倍回來了。
香桷有些驚訝。「沒想到您對孩子們那麼有一套呢。」
「孩子多的地方當然熱鬧點好呀!哈哈哈!」莫瑞笑道。
同時,香桷再次感受到了比剛剛還要深沉的孤獨。
(...感覺有不少軼聞可聽呢。)
她在魁梧的男子旁邊坐下,兩者體型的對比十分明顯。「托您的福,我們終於有閒聊聊了。」
「說的也是呢。既然如此...」男子側身從麻製的袋子裡拿出一個形狀有趣的金屬罐。「這是我故鄉產的酒,不嫌棄的話嚐嚐看如何?」
「哎呀,異國的佳釀...著實令人躍躍欲試。我先去準備小爐暖酒...」她正要離開座位,但被莫瑞阻止。
「不用麻煩了,它冷著喝味道更好唷。畢竟我的故鄉長年下雪,喝個飲料還要大費周章生火實在麻煩。」
香桷聞言便緩緩坐回位子,看著男子將深色的酒液倒入清酒杯裡。
香桷拿起香氣四溢的切子,正仔細觀察時,莫瑞將自己的酒杯舉向她。
香桷一愣。「這是...?」
莫瑞也有些驚訝,但隨即了解狀況並解釋道:「這是我們的習俗,在喝酒前要碰碰杯子。」
「哎呀,真是有趣。其中有什麼意涵嗎?」
「噢,這是故鄉皇族的傳統。碰碰杯子能將一點點的酒濺進對方杯中,這是為了確認倒酒人沒有下毒;原本是測試他人忠誠的技巧,但現在更多的是代表信賴和友誼的象徵動作而已。」
香桷這才發現,自己並沒有確認安全便打算將飲料入口。
(...妾身從未忘記如此重要之舉。難道妾身已默默信任這個男人了麼...?)
「...對陌生人還是有些戒心比較好唷。」莫瑞再次看穿香桷的想法,笑道。
她心中再次漾出羞恥和不甘。「...讓您見笑了。」
叮。
兩杯相碰,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莫瑞豪邁的一飲而盡,香桷則是淺淺的啜了一口。
冷冽中帶著滑順的口感十分新鮮,濃郁果香中透著的辛辣是香桷從未品嚐過的味道。
「哎呀,這可真是...」香桷不禁讚嘆。
「很不錯吧。我國很少有機會看到雪融,葡萄—釀酒的水果,即使是耐寒的品種,一年也只有春初到夏末可以一穫。」莫瑞微笑。「因此這種酒只有當地人知道,還幫它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Phienim seltaz eih shil",意即"太陽的掌心"。」
「真是個貼切又溫暖的名字呢。」
「是呀。一路上雖然有各種新奇美味的酒品,但還是只有它能解解鄉愁...唉呀,好像有些說遠了。」
那股寂寞再次從他的字裡行間透了出來。
「...妾身能問問您如此艱苦的旅程,是為什麼,以及為了什麼嗎?」
「我...」莫瑞頓了頓。「我們家族有個傳統,孩子成年之後要經過歷練看看世界,父母會把兒女送出國。通常大家在成年之前都會先規劃好這段壯遊的目的和路程,但我...比較特殊,出門出得...有點臨時。」
「所以,您並沒有為這段旅程做安排?」
「哈哈哈...是的。」
香桷沉默。眼前這位男人雖然壯碩,心卻是脆弱的;他似乎已經經歷不少苦難,但當下又不方便繼續問下去。
(他似乎沒有落腳之處...怎麼辦,要打破規則讓他在竹屋久居嗎?不,這或許又跟那些人類一樣是個圈套...)
彷彿是聽到了香桷心中的自語,他急忙揮了揮手。「啊,如果你們不方便的話,我不會逗留太久的。最快明天就能出發。」
再次被看破心思的香桷心裡五味雜陳,但臉上還是掛著笑容。「小店畢竟是旅舍,您又對妾身有恩,當然不會硬要您離開的。」
「太感謝了!」莫瑞說道,接著話鋒一轉。「說起來,都還沒聽到妳說說自己的事呢。」
「妾身可沒有您這般精彩的故事。小店每日忙於營運,妾身也鎮日都埋首紙卷中清算帳務,平凡無奇,不足為道。」
「但是要維持竹屋營運,應該很花心思和人力...狸力吧?」
「當然。每位狸皆是妾身親自面試,分配至最適職位。小店內部也有妾身耗費不少妖力製作的"順風耳"機關,可讓狸們迅速傳話...」
也許是好酒助興,本來沒打算講太多的香桷竟滔滔不絕。她從沒想過,與人閒話家常能夠那麼快樂。
她天南地北的聊了起來,彷彿將這10來年沒講的一次講完似的。
「話說,您的魔法,究竟是什麼原理呢?雖然我國也有魔法存在,但如此精確的控制卻是前所未見。」
「這可是我們一族的秘傳之術呢。除了法力高強,使用"幻術葉"的人也得有著一顆澄澈正直的心,方可正確的將它的真實能力引導出來...」
面對香桷的長篇大論,莫瑞沒有表現出煩躁,只是微笑並耐心的聽著,時不時在香桷講到有趣的段落時大笑開懷。
時光飛逝。
滿桌的食物不到半個時辰便被飢餓的狸貓們一掃而空。
開始覺得無聊的小狸們便跑向莫瑞,拉著他的衣角。
香桷也發現愉快的談話時間似乎已迎向尾聲。
「...看來,這次得到此為止了。」
「真是可惜,感覺香桷小姐才分享了不到一半的故事呢。」
「呵呵,擇日再聊吧。」
莫瑞抱起整懷的小狸們,起身前往大廳。「來,這次的大胃王是誰呀!」
熱烈的氣氛再次炒起,漸漸遠離餐廳。
在踏出門之前,莫瑞回頭看向剛開始用餐的香桷。「香桷小姐,老實說我一直覺得您是個很嚴肅的人,但您似乎比我想的更親切呢。」
沒有等她回應,莫瑞便被其他狸貓拖走了。
香桷望著喧囂離去,心頭浮出一股從沒體驗過的情緒。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的關係,這份感情暖暖的、輕飄飄的,令人茫然卻頗為愉快。
香桷雖然不討厭它,卻有些不知所措。但有些要務,她不會忘記
「"順風耳"。」香桷輕語,袖裡的幻術葉「碰」地變成酷似耳機的東西,附在她耳邊。「呼叫小菊。」
一陣沙沙聲後,對面傳來有些意外的聲音。「掌、掌櫃?您會親自傳話真是稀奇碰...」
「哎呀,希望沒有打擾妳的愉快時光。」
「沒、沒有的事碰!」小菊的聲音有些被背景的歡呼聲蓋過。看來她也正打算加入以莫瑞為中心的派對裡。
香桷苦笑,但語氣隨即轉為嚴肅。
「小菊,莫瑞先生也僅是個客人。他的確為我等帶來歡樂,幫竹屋不少忙;雖然掃興,但我們也已盡禮數答謝。妳如此聰慧,應該知曉我言下之意。」
對面沉默了一小會,隨後傳來小菊極其失望的聲音。「即使是莫瑞先生,也不能在這裡留過兩晚嗎...?」
「非常抱歉,但此為鐵律。我無法承受因疏忽而造成你們受傷之果。」
「...但莫瑞先生不是這種人碰...」小菊的聲音泫然欲泣。
香桷對她的反應有些意外,但她沒有說話。
一會,小菊的聲音再次響起。「一樣是早上送客嗎碰?」
「是,再麻煩妳了。既然他還在,就盡興享受吧。」
「好的碰...」
訊號切斷。
香桷將幻術葉收回袖中,自己心中也充滿了苦澀。
「...我不可再讓悲劇再次上演,盡信於人是大忌...」
香桷彷彿在說服自己似的自語著;她也不知道這個做了無數次的決定,居然會變得如此艱難。
天色已晚,香桷也無心收拾滿桌狼藉。她隨意叫出兩隻"金剛臂"善後,自己回到房間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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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昨晚被各種情緒困擾的香桷睡得很淺,還有些宿醉。
她躺著深深的吸了口氣,再緩緩的吐出來。
(來客已離去,煩惱之事將不會再增加了。只需要有條理地處理這些雜務即可。)
生活再次回到正軌。熟悉的生活。熟悉的一切。
—她竟開始感到有些後悔和空虛。
(是否...太過武斷了呢。從前狸們從未嶄露如此笑顏,這麼輕易的就把莫瑞先生當成一般旅客打發,是否太不近人情...?)
她搖了搖頭。
(不,一切皆為安全考量,且木已成舟,再多慮也...)
這時,小菊才緩緩從床邊探出身子。
「掌櫃...發生了點小意外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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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桷差點驚掉下巴。
本來應被請走的莫瑞,居然在廚房幫忙做早餐,還跟鋼太郎有說有笑。
她驚慌的用氣音問小菊:「為何他還在此?!」
小菊也有些慌張。「我、我們都照步驟做了碰!在石頭變成的宵夜點心裡放睡眠藥,給客人吃...」
「確實是如此處理,是哪裡出了差錯?」
「...」小菊有些語塞,似乎連自己都有些猶豫這麼說能不能取信於他人。「...莫瑞先生他...明明看穿了是石頭但還是吃掉了整盤宵夜,睡眠藥好像也對他沒效似的,天一亮就早早起床了...」
面對從不說謊的小菊,香桷還是難以相信她所言為真。
(不止迷幻術,連藥物都有如此抗性麼...!?)
「噢,香桷小姐!」莫瑞發現了在角落偷看的她,熱情的打了個招呼。
香桷也堆起有些生硬的微笑,走向廚房。「早安,莫瑞先生,您起得可真早。」
「沒有沒有,我還睡得比平時晚了些呢。應該是房間太舒服了。」
(會讓常人半日不醒的藥量居然僅能讓他"睡晚一些"...)香桷暗忖。
「您在幫廚子準備早餐?真是勞您費心了。」
「沒有的事。昨晚的宵夜十分特別,我也略有耳聞...就是所謂的『懷石料理』吧!沒想到居然真的是用石頭做的,令人大開眼界呢。」
香桷的笑容僵住,半晌才擠出一句。「...您喜歡的話就太好了。」
「哈哈,所以我才覺得應該也給你們吃吃看我們的家鄉菜。」
廚房裡傳來前所未聞的香味。
「煙燻鮭魚配炒蛋,還有剛出爐的雜糧麵包!上菜囉!」
餐廳裡傳來一陣歡呼聲。
「香桷小姐,不介意的話也請試試看吧!」
香桷心裡五味雜陳,但飢餓是最真實的。「...妾身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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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香桷數度試圖將莫瑞悄悄趕出去都宣告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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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即使已經加了三倍的藥量,莫瑞先生好像也沒有受影響的跡象碰...」
「無妨,這也在妾身的預測內;雖然下手是有些重,但用竹屋最強的"百日眠"試試吧。」
「...剛剛三倍藥量的,就是百日眠了碰。」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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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我照您吩咐試著給了他喝了竹屋私藏的"弒龍"清酒...」
「...那可是反覆蒸餾、辣舌灼喉的烈釀啊,應多少有些效果。你可有確認是最新那批?」
「沒、沒錯,是最勁的那些了。連我聞到都險些醉倒啊...」
「他反應如何?有不省人事麼?」
「...一邊誇著好酒一邊喝了整瓶呢。還問能不能再來點...」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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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最近穢塊數量變得比較多碰。」
「是麼?自從上次的大傢伙之後,本以為他們安份些了呢。既然如此就請莫...」
「啊、這陣子都是莫先生在處理這些碰。」
「...妾身該早點料到的。如此小事果然也無法成為他的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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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為何會如此困難...」香桷趴在帳臺,一臉疲倦。
小菊端來一杯冒著蒸氣的茶。「掌櫃,請用這個碰。」
溫潤的口感和舒心的清香讓香桷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她嘆了口氣。「非常感謝,小菊。這是沒嘗過的茶葉呢,是茶商的新貨麼?」
「啊,這是莫瑞先生在旅途中發現、可以放鬆身心的藥草茶唷。好像是叫..."洋甘菊"?嘿嘿,跟我的名字一樣碰...」
雖然小菊似乎很愉悅,但聽到那個名字讓香桷再次喪了氣。「又是...又是與他有關...」
「...掌櫃,我覺得這樣就好碰。莫瑞先生來了之後,整個竹屋都活起來了碰。」小菊有些委屈的說道。「連掌櫃您都有些不一樣了碰...」
「妾身變了?」香桷有些意外。
「是呀碰,掌櫃您之前總是皺著眉頭,語氣和表情一直都十分冷峻,狸貓們都不太敢靠近碰。」
「居然...」
「不過自從莫瑞先生來了之後,掌櫃您變的比較溫柔了碰。不但增加了我們的休息時間,甚至還來幫忙內務了碰。狸貓們都在討論這件事碰。」小菊有些害羞的抓了抓頭。「還有一個是我自己的觀察碰...掌櫃最近笑容比較多了碰。」
「...明明妾身近期忙於鑽研趕人的技術?」
小菊搖了搖頭。「不一樣碰。掌櫃您似乎挺...樂在其中碰。以前埋首帳務時,掌櫃周遭彷彿冰凍三尺,任何人都不敢靠近碰。但現在狸貓們比較敢直接向您匯報事務,而不是由我代為轉達碰。」
香桷本來想直覺性的反駁,但審視之前的自己後,發現如同小菊所言,自己似乎一直都板著張臉、不苟言笑,指示和語氣都十分嚴格。
「大家私底下都說比較喜歡現在的掌櫃碰。恕我僭越,但我也害怕莫瑞先生一走,一切都會變回原來的樣子碰...」
香桷百感交集,她從不知道自己在狸們眼中是如此形象。她從未想疏離或太嚴格對待任何人,但如此的生活,讓她漸漸開始封閉自己的心。
「拜託了掌櫃,讓莫瑞先生留下吧。這幾週我們都有仔細觀察,他真的不是圖謀不軌的人碰。」
香桷欲言又止。她還無法完全信任這位外來者,但旗下眾狸的反應讓她猶豫不決。他若留下,是否會讓大家太倚靠他?他在竹屋的角色又是如何?
「而且掌櫃,您難道不會在意他碰?」小菊語鋒一轉。「他如此聰穎,做事細心為人開朗,十分有耐心也樂於接受這裡的一切。在下覺得,他是個配得上您的人選。」
香桷愣了會,沒有聽懂她的意思;但隨後就因為害羞而臉紅到了耳根。
「一、一派胡言!如、如此情愛之事,妾身...」
「...掌櫃沒有體驗過吧碰?在下很早就看出來了,掌櫃在莫瑞先生來的那天就有點喜歡上他了碰。」
「沒有的事!妾、妾身僅是覺得新奇...」
「請老實面對自己碰。在下只是提出自己的觀察,只有掌櫃知道自己的心意碰。如果想要,就千萬別讓這個機會溜走碰。」
「唔...」香桷竟無以反駁。
那份從未體驗過的感情,難道就是"喜歡"?自己夢寐以求的,真的發生了?
「...小菊,"喜歡"究竟是何種感覺?」
「這個嘛...十分在意一個人,覺得他的一舉一動都充滿魅力,想跟其共度餘生,有其他異性接觸他會有些吃醋...之類的,因人而異碰;在下在您身邊服侍已久,十分了解您的性格,因此在下有滿大的把握他會是您喜歡的類型,且您似乎也對他抱有不少好感碰。」小菊接著義正辭嚴(好兇?)的說道:「在下知道掌櫃是個謹慎的人,多幾分留意不是壞事碰。但與其為了掩蓋羞澀而逃避,不如大膽把握它更好碰。」
頭一次被小菊以如此認真的態度說教,香桷意外語塞,良久才咕噥了一句:「情愛之事,小菊真是得理不饒人呢。」
「那是當然的碰!」小菊拉高音調。「在下最在乎的就是掌櫃的幸福碰。一直以來掌櫃都能完善的處理所有事務、沒有我插嘴的餘地,但這次!在下可不能袖手旁觀碰!」
忽然,嘈雜的飯廳裡傳來杯盤被摔碎的聲音。
狸們回報表示是一名客人似乎喝得太醉,正在大吵大鬧。
香桷和小菊趕到現場,只見桌翻椅倒,滿地狼籍。
「再給我更多啊!什麼叫顧及別人,他們有我能喝嗎?!進了我肚子才叫不浪費!再來一手啊—不,兩手好了!哈哈哈哈!」
香桷眉頭緊皺,快步走向那名男子;幻術葉已在她袖口發著光。
這時,一隻壯碩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香桷回頭,看到莫瑞一臉嚴肅地搖了搖頭,接著跨過滿地髒亂,向男子搭話。
「喲,聽說你很會喝?我也自認酒量不錯,不如咱們來比比如何?」
「唷,大塊頭!你也頗勇的嘛!行,老子陪你玩玩!」
莫瑞一把立起倒地的餐桌,一隻小狸快速的送上清酒,兩人就這麼喝了起來。
一陣子後,莫瑞指了指男子的衣服。「這身行頭,收入不錯喔?」
「笑話!我可是在當地知名企業(不像自述用語?)上班,別人看到都還得敬畏三分呢!」
「這還是失敬了。不過我也聽說,那裡的環境不但血汗還十分壓榨...這是真的嗎?」
「哈,能在艱苦環境下撐下去的,才是強者!」
莫瑞沒有再開口,兩人又默默喝了一會。
漸漸的,男子囂張的氣焰逐漸淡去。他舉杯的速度慢了下來,手也開始顫抖。
最後他停止了動作,只是低著頭,任由淚水滴進杯裡。
「...但這不是你要的生活吧。」莫瑞淡淡說道。
男人的情緒終於潰堤。他開始嚎啕大哭,口齒不清的訴說起自己因為工作漸漸失去了家庭及所愛之人,最後除了錢和殘破的身軀外什麼都沒有留下。
莫瑞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靜靜聽著。
香桷也開始安排狸貓們開始悄悄收拾殘局,並準備男人的房間。
「...明日就尋常地將此人送至林外吧。強取的驚嚇味差,又可能招人怨恨,實為不智。」香桷吩咐道。
小菊點頭,隨後便快步離開。
男人終於因疲累而沉沉睡去。莫瑞將他送至房後,和其他狸們一起整理環境。
「其實以您的實力,將他強攆出去效率最高,為何如此大費周章?」香桷在一旁問道。
「...以我的經驗,大多數帶刺的人都是被深深傷過才會變得如此。與其直接把他驅逐,不如軟化他心中的悲傷及怨恨—其實這些問題只要給予一些陪伴和安慰,雖然花點時間,但之後他被情緒牽著走的機率就會減少很多,甚至足夠讓他鼓起勇氣,面對並解決傷害自己的問題。」
「...您真是個溫柔的人呢。」
「...不敢當。」莫瑞的語氣變得沉重又難過。「過去在家裡...太多這種事了。」
香桷第一次聽到他提起自己旅行前的事。
但很快的,莫瑞不再開口,只是靜靜的幫著狸貓們的忙。
香桷意識到這段對話似乎不會再繼續了,便也默默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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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香桷因為好奇而輾轉難眠。
(為何莫瑞先生總是對他的家族閉口不談呢。他總是岔開話題或欲言又止,似乎有不少心事。但除此之外總是正向又笑口常開...實在耐人尋味。)
「小菊?」
「嗯...?在下在這裡碰。」
香桷將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
小菊沉默了一會,接著帶著狡詐的笑意說道:「掌櫃,連睡覺都還在想著他的事呢碰。」
香桷感覺到臉頰又熱了起來。所幸早已燈滅燭熄,沒有人看得到。
「這部分嘛...在下建議您直接私下詢問他碰。也許大庭廣眾下難以啟齒,對您的話搞不好就可以了碰。」小菊又說道。「這也是個試探他對您的心意的好機會碰。」
「胡、胡說,問幾個問題就能知道這種事?」
「雖不是必然,但可不是所有人都會向陌生人吐露心事的碰;若他願意與您分享,也代表了他對您的信任碰。這也無非是一大進展碰。」
疑惑在腦中盤旋不去;這番話讓香桷決定明日去問個明白。
—她也想再確認一次,自己所抱持的情感是否真實。
「妾身知道了。感謝妳的建議。」
「沒什麼,祝您旗開得勝碰。」
「耍嘴皮子就免了,快睡吧...真是的。」
—-----------------
翌日。
竹屋一早就不尋常的繁忙。
香桷發現不少在外守衛的狸貓掛彩,還有不少支援部的狸貓進進出出。
「難道又是穢塊?」香桷問向經過的狸貓。
牠嚇了一跳,但隨即據實以報:「是的,最近穢塊變得十分躁動,更具危險性,甚至開始主動攻擊結界...實在不尋常。」
「大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大約一個月前碰。」
(...穢塊的出現是負面能量累積,並對強烈情感有所感應。連同當時的大穢塊也是,難道莫瑞先生與它們有所關聯...?)
香桷之後也加入了結界的修繕工作,但一直心不在焉;這位看似平凡單純的來客似乎還有不少秘密隱藏在他的笑容下。
(...不止因妾身個人因素,也為了竹屋的安危,必須調查清楚。)
「掌櫃!這裡已經完備了,還請隨我等前往下一處繼續修補碰...掌櫃?」
「...啊呀,真是抱歉。」
她這才匆匆回神,跟上狸貓們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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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香桷鼓起勇氣,提著燭火要前往莫瑞的客房。
「掌櫃,真的不需要在下陪同碰?您隻身前往,在下會擔心碰...」
「無需多慮,妾身乃習武之人,不會輕易敗北。」
「不止這些碰,在下怕您不懂如何開口提問,浪費了此次機會碰...」
「胡說,妾身身為竹屋掌櫃,待人處事也已身經百戰,此等小事不足掛齒。」
小菊仍顯得十分擔憂。
香桷嘆了口氣,摸了摸她毛茸茸的頭。「放心,妾身相信只要真誠待人,對方必會知曉。」
她轉身踏出房間,小菊忽然從房門探出頭。「掌櫃!縱使是喜歡的人,也不能太早行床笫之事碰!」
香桷臉一紅,回頭瞪了她一眼,接著緩步離去。
夜晚的員工宿舍十分安靜,狸貓們整日工作早已精疲力盡。
香桷輕手輕腳地穿過走廊,來到了最末端莫瑞的臥室。
—房內燭火仍然亮著。
香桷瞬間緊張了起來,顫抖的手在門旁游移著。
最後她深吸了一口氣,滑開了紙門。
「萬分抱歉如此深夜前來叨擾,但妾身—」
房內竟空無一人。
香桷一愣。
衣物、行囊、一些寫著異國文字的書及生活用品隨意擺放著,說明此處的確是莫瑞的房間。
燭光因由半掩的窗口吹進的風而搖曳著,他卻不見蹤影。
(怎麼回事...?)
香桷四處張望,她清楚這個房間的櫃子或榻榻米下都沒有能容納人的空間—何況是像莫瑞如此壯碩之人。
她基於好奇偷偷翻了翻看似是日記的筆記本,但即使是再工整的字跡,語言不通的她也很難理解其內容。
窸窣。
當香桷失望地正打算離開時,窗外不遠處傳來草的動靜。
她立刻回頭,化為狸型跳出窗外,朝著聲音前進。
(如此深夜,怎會有人在此徘徊?難道...)
就在這時,她看到不遠處莫瑞那顯眼的金髮。
正當她打算前去打招呼,但眼前之景實在太過難以置信—
—莫瑞被幾個白色的穢塊圍繞著,但雙方都沒有發動攻擊,莫瑞甚至還對他它們唸唸有詞。
「...OK, understood. This is such a tricky situation,I’ll try my best. If the problem cannot be solved, I'll leave.」
莫瑞說完,穢塊就消失了。
香桷雖聽不懂對話內容,但仍十分震驚。莫瑞居然能與它們溝通,甚至控制他們的出現。
(難怪他自告奮勇去"清理"穢塊...既然如此,為何仍有危險的穢塊出沒?難道它們增加、攻擊結界也是他所指使?豈有此理...)
香桷感到被背叛了。自己信任、甚至喜歡的人居然暗地裡打算對自己的家人不利。
(無論原因為何...妾身都無法原諒!)
香桷憤而轉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莫瑞聽到動靜轉頭看向來時路,只見到草叢微微晃動。
—而目睹這一切的小菊,則是無比驚慌失措。
(咦、咦?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碰,到底怎麼回事碰...?不對,得在掌櫃回到房間前先一步抵達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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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數日不得好眠的香桷顯得既疲憊又煩躁。再加上昨晚的所見所聞,她的心情差到了極點。
小菊試著讓香桷當面去找莫瑞問清楚,但盛怒之下的她根本沒打算去詢問事實。
「口才極佳之人必有說法可順利圓謊。妾身想仔細觀察謊未被戳破的他將如何行動。」
小菊對她如此處理方式也啞口無言。的確當面對質可能會引起對方的疑心,但小菊心中還是不想將莫瑞先生當成壞人—他為竹屋帶來的活力絕對是貨真價實的。
(得想辦法讓掌櫃跟莫瑞先生展開對話碰...但是現在的我又做得了什麼碰...?)
廚房飄來陌生的香味—莫瑞再次跟廚子一起準備飯食了。
(對了!讓他們多多碰面的話,掌櫃說不定會慢慢願意溝通...!)
「掌櫃,午膳似乎也快準備好了碰,不如先填飽肚子再開始工作碰?」
香桷冷眼看了看熱鬧的餐廳,「不必了,妾身以庫存之"驚嚇"充飢即可。」
「可是掌櫃...」
香桷沒有理會小菊,逕自往辦公室走去。
「情況感覺變得十分棘手了碰...」小菊咕噥道,接著快步跟上。
—-----------------
接下來的一天中,小菊數次想辦法製造香桷與莫瑞接觸的機會,但屢屢被香桷巧妙地迴避了。
無論是吃飯時間、休息時間、甚至特意安排會與他相遇的路線,都宣告失敗。
「也是碰...掌櫃可是比我早開始在這裡生活的,當然比我了解碰...」小菊洩氣的趴在香桷房間的角落。
香桷埋首於成堆的帳目中,飛快的處理著。
雖然是每天都會見到的光景,小菊卻覺得掌櫃那「生人勿近」的氣場比以往更加強烈。
正當小菊還在苦惱之際,香桷「啪」的一聲用力將毛筆甩在桌上,將她嚇了一跳。
「決定了。今晚,他必須離開—由我親自出馬。」
小菊正想出言阻攔,香桷向她刺來(刺來/刺去?)的銳利眼神讓她不自覺地閉上了嘴巴。
「妾身有注意到小菊妳似乎一直在尋找機會。但妾身心意已決,不可再讓他逗留於此。」
寒意爬上背脊。跟之前相同—不,甚至是更加冷峻的掌櫃再次出現了。
小菊萬念俱灰。「我已經束手無策了碰...莫瑞先生,你可得讓奇蹟發生才行呀碰。」
—-----------------
深夜。
香桷提起燈,一語不發地往莫瑞的客房走去。
小菊只敢在角落觀望,直到香桷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

香桷很快地來到了他的房門前,裡面仍是燈火通明。
這次香桷想都沒想就開門走了進去。
只見莫瑞正在細心的打磨著一把短斧。斧身有著精美的雕花,刃部也被拋光如鏡。
「...果然妾身的猜測無誤,你一直都與穢塊勾結,要對竹屋不利。」香桷眉頭緊皺。「莫瑞先生,妾身本想敬告你在太陽升起前盡速離去,但在此採取武力手段似乎有其必要了。」
只見莫瑞苦笑了一下。「果然昨天的人就是妳呢。難怪今天一直避著我,連想搭個話都沒辦法。但既然妳來了,不如幫我一個忙吧?等這件事結束,我可以立刻離去。」
「...所求何事?」
他拎起短斧,「根除這裡的威脅。」接著從窗戶跳了出去。
薄霧漸漸抹淡了竹屋的燈火,最後僅有月光照著兩人的路程。
香桷警戒著眼前魁梧的男人,隱藏在寬袖之下的手緊緊捏著幻術葉。
「對了。」
男子突然開口,讓神經緊繃的她嚇得抖了一下。
「我似乎從沒提起自己家裡的事對吧。」莫瑞沒有回頭,僅是對著眼前的虛空說著。
香桷沒有回應。
「...我的故鄉威爾海姆是巨人族的國度,蘭巴特一家是該國的皇族,世世代代掌握著統治權。」莫瑞繼續說道。「雖然身強體壯,但巨人其實並不聰明,因此國家發展十分遲緩,社會文化也相對落後。」
這唐突而來的新情報勾起了香桷的好奇心,但她仍沒有放鬆警戒。
「...而在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一件怪事。國王和皇后的孩子—也就是將會繼任大位的王子—出生的體型只有普通巨人寶寶的四分之一。」
皎潔的月光映在短斧上。
「眾臣無比訝異,直覺認為是皇后被詛咒了,紛紛要求放棄這矮小的惡魔之子。但皇后果斷拒絕,即使遭到異樣眼光也要養育他。幾年過去了,他仍然沒有要成長為一般巨人體型的跡象,體力和力氣也遠遠不如同齡的孩子。唯一不同的是,那孩子異常聰慧—不到兩歲就能開口說話,六歲就具有閱讀能力;這對當時二十八歲前都還算孩子的國家來說,是難得一見的奇才。」
兩人已離開竹林,到了被樹木環繞的森林中。
「男孩在宮中蹦跳的同時,也意外地幫人們解決了不少巨人腦袋無法處理的問題,因此異樣的眼光漸漸變少了,大家都歡迎這機靈的小調皮—那時應該是宮中最和平、最快樂的一段時光了...直到男孩覺醒了特殊能力為止。」莫瑞的語氣變的低落。「男孩某天發現自己居然能聽到人們的心聲。興奮的他跑去跟皇后報告這個新發現,皇后也十分驚喜。男孩快樂地覺得這個能力能幫助更多人,其他人也認為這是好事,未來的當家非他莫屬—」
莫瑞忽然頓了一下,接著才又慢慢開口。「某天,他在宮中蹦跳的同時,聽到了某個臣子密謀篡位、打算毒殺他父母的心聲。男孩慌張的回報給雙親,他們也不疑有他地將那名臣子抓起來,之後也證實男孩所言不虛;他正以為自己做了件好事時,宮裡的氣氛變了。」
「...秘密再也無所遁藏。」香桷理解了。
「...不愧是香桷小姐。換作是巨人,可能要數周的思考才能聽懂呢。」莫瑞雖然笑著,但笑容裡沒有半點快樂。「誰心懷不軌、誰靠著盜賣賺外快、誰與宮裡的女僕有一腿、甚至是誰偷偷吃了甜點,都在男孩的據實以告下公諸於世;因此,人們對待男孩的方式變得極端。不是心心念念要置他於死地,就是全力討好他,希望他能在國王皇后面前幫他們說點好話。就這樣,宮裡的人們開始分裂,信任不復存在;每個人都在試探身旁的人是否在說謊,有任何一點疑慮便會叫男孩來評理,最後連國王皇后都私下決裂了。整個宮殿表面上雖然和樂融融,但男孩的耳朵總是被大量的懷疑、怨恨、殺意塞滿,而自己正是那點燃一個個衝突的導火線。」
莫瑞停下腳步。
「男孩—不,當時已是少年的他逃跑了。絕對的誠實讓他所愛的人們開始互相傷害,他天真地認為只要離開他們一切便會開始慢慢變好—想當然爾,他的願望並沒有實現。少年揹負著他人的怨恨和畏懼,愧疚的離開了國家。」
莫瑞將短斧放在地上,坐了下來。「穿越了雪原、高山、草原、沙漠,少年只是漫無目的的向東方前行。最後他在名為大和的國家,用小爐稍微熱了熱從家鄉帶來、象徵成年才能喝的酒,慶祝自己的二十八歲生日。小木房裡充滿著家鄉的味道,身旁卻沒有任何家人相陪。說來好笑,他喝了一口才想起廚師說過那酒冷的味道更好。」
即使透過莫瑞輕鬆的語氣敘述,那份無處宣洩的孤寂與自責,仍濃濃的從字裡行間滲了出來。
「那個黑色的怪物...是叫"穢塊"對吧?我在街坊聽到它是由負面能量構成、會被抱著大量負面情緒的個體所吸引的災害,甚至會產生意識。我來到竹屋的那天晚上,正好被一隻大型穢塊..之後的事情妳都知道了。」
「...如此淺薄說詞可無法洗刷你的嫌疑。」
「當然,還沒結束呢。昨晚,我看到自己房外似乎有些奇怪的東西,前去查看發現是數個年邁的靈魂。祂們說自己是這裡的守護神,因為不敵強烈穢氣而逃了出來,十分煩惱;因為穢塊是無法完全殺死的,畢竟負面情緒處處皆是,累積到足以襲擊人的量只是早晚問題。我也對於捏造一個不存在的傳統來欺騙妳感到十分愧疚;於是我下了個決定,要將這裡的穢氣濃度降到最低。」
(原來昨日與莫瑞對話的,並非穢塊,而是守護神大人!?不,我也從未見過祂們,口說無憑...)香桷又驚又疑。「你說要降低穢氣濃度,具體而言是何種方法?」
忽然,地動山搖。
莫瑞起身,舉起短斧,全身開始冒出如烈焰般的鮮紅色鬥氣。
一隻黑色的大手從暗林中竄出、撲向莫瑞,在即將碰到之際被他以看不見的速度猛力斬落。
「就是這樣。」莫瑞抹掉濺在臉上的黑色液體。「將自己作為誘餌,把附近的穢塊與穢氣吸引到身邊,接著全力清除他們。」
「什...」
香桷看著鋪天蓋地的怪物席捲而來,驚慌之餘仍然鼓動法力啟動了幻術葉。「莫瑞先生,如此無謀之戰太過危險!」
「啊啊,正如妳所說。」莫瑞舞動著短斧,在穢塊群中來回穿梭。「我認知到以前太過愚昧,以為是自己才會造成宮裡的人反目成仇;但事實上他們本就不是善類,從來就沒有對彼此坦承過;蘭巴特家族只是一個用謊言將人們綁在一起的一盤散沙—而我只是將這個必定會發生的結局提早了而已。」
大量的怪物已被兩人打倒,但他們前仆後繼地出現,彷若沒有盡頭。
「只聽得見真話的我,覺得謊話是包裝惡意的毒糖衣,只會對人們造成傷害。但我發現這裡—香桷小姐的竹屋,真誠對待彼此是維繫這整個狸貓家族的重要關鍵;但令我訝異的是,這裡的謊言是體諒彼此、包容他人的一種溫柔。」
法術幻化而成的巨臂拍碎了無數穢塊。香桷精準的操控著他們不讓莫瑞背後有任何被偷襲的機會;但她對莫瑞的話感到不解。「胡說,謊言只是吾輩生存的必要手段,欺瞞無論大小都是錯誤的!」
「這點我就不能苟同了。」莫瑞說道。「從環境就能知道,妳們從未加害於來客,甚至盡全力不想讓他們受傷;我在坊間聽到不少竹屋的傳聞,雖然多數人都承認受到驚嚇,但他們在竹屋那一晚的回憶都是美好的。我猜這也是為什麼在我出現之前竹屋所在的這片山林都沒有太多穢塊產生—畢竟這裡累積了滿滿幸福的回憶呀。」
「欸...?」幾乎沒有接觸外界的香桷聽到如此評論,驚訝到不慎讓巨臂頓了一拍,一隻穢塊趁虛而入—
「喲咻。」莫瑞補進空檔將短斧擲出、擊碎了來犯的怪物,接著如同迴力鏢一般迅速回到他的手中。
「妾身欠妳一回。」
「沒事。」莫瑞回到前線。「不只是對客人,妳們—狸貓們彼此也是。本來對於店裡的騷亂感到不快的妳,看到大家如此開心,便掩蓋住了自己的心情,讓大家能繼續享受;小菊為了不讓妳擔心,常常將自己的玩心掩飾,擔任竹屋可靠的二把手的角色;妳對我也是,雖然一直無法信任我,但都沒有對我惡言相向,將我掃地出門。每個人對待彼此都後退了一步,讓溝通空間充足,我覺得這也是竹屋能如此順利經營至今的原因之一。」
(讀心術居然不假...不,妾身更在意小菊...明明只是妾身的貼身侍者,妾身卻常常將重擔置於她身上...)
「哈哈,現在就開始檢討自己,果然很有老闆娘的風格呢。如此的溫柔,應該是妳最大的優點了。」莫瑞再次讀了香桷的心,讓她不禁紅了臉頰。
「不許亂看!」
「是是。」莫瑞再次揮起短斧。「我在竹屋這段時間過得很開心,所以這場戰鬥是我能給予妳們第二大的回報了;但也有一部份,也象徵著我與過去那充滿自責與悲傷的自己道別。」
「原來還有如此涵義...咦,那最大的回報為何?」
「剛剛不是說了嗎,穢氣會被帶著大量負面能量的個體吸引。我那些不好的回憶在他們眼中就如同糖蜜,因此我必須—離開這裡。」
「欸?」香桷一愣。
之前千方百計想讓他離開,現在希望他留下時卻又遭到拒絕。
香桷心中浮起淡淡悲傷的同時,莫瑞再次開口—
「不過,香桷小姐,請跟我一起踏上旅途吧。」
「咦?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香桷瞬間滿臉通紅。
「很抱歉我從前幾天就知道妳對我抱持的情感。我自己也很喜歡妳—那強大、聰慧、又溫柔的妳。」
「啊哇、啊哇哇哇...」太過突然的表白讓香桷一時失去了語言能力。
「一個受盡醜陋真實折磨的人,和一個在溫暖謊言中成長的人。我想看看截然不同的我們,究竟能一起在這個世界走得多遠。」
香桷急忙回神。「可、可是,妾身無法放下竹屋不管...」
「當然不會馬上要妳跟我一起離開。幾天也好,幾個月、甚至幾年也好,直到妳願意為止,我都會等待下去。」
月光暖暖地照在兩人身上。穢塊像是被什麼擋住了一般,漸漸的被推離兩人身邊。
戰鬥似乎已來到尾聲。
「...原來相反的情感會有相反的效果啊...正好。」莫瑞收起短斧,走向羞得面紅耳赤的狸貓掌櫃,伸出手。「香桷小姐,妳願意跟我一起旅行嗎?」
香桷低頭看著莫瑞粗糙的手掌不發一語。
一陣尷尬的沉默後,莫瑞率先亂了手腳。「抱、抱歉,果然我還是太過武斷了,畢竟我只是個外來者—」
「一年。」
「咦?」
「等妾身一年。」香桷用瀏海掩蓋了通紅的臉。「妾身會在一年內打點好竹屋,讓它不依靠我仍能自行運轉。」
莫瑞花了幾秒的時間才反應過來。
「當然可以。」他逐漸笑開懷。「不過就是一年時間,對巨人來說短的很。」

香桷忽然一個箭步踏進莫瑞懷中,雙手捧住他的頭,將自己的嘴唇與他的嘴唇交疊。
「...!」這突如其來的一吻讓莫瑞也不禁臉泛潮紅。香桷一臉壞笑的看著呆愣的金髮男子。
「這是小菊教會妾身的。剛剛欠的那回就一筆勾銷囉。」
不知不覺,剛剛還滿坑滿谷的穢塊已消失得不見蹤影。
莫瑞半晌才回神。「...如此調皮的妳,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
「真巧,妾身也是。」
一人一狸相視而笑。整座山頭已沒有一絲穢氣殘留。(這段沒有要改動的,只是單身大法師受到了暴擊傷害(メ゚Д゚)メ)
幾天後。
為了竹屋安全,莫瑞還是離開了;雖然大家依依不捨,但他一再保證,一年後會再回來—為了接所愛之人一起冒險。
望著莫瑞消失在竹林盡頭的身影,小菊嘆氣道:「雖然掌櫃似乎獲得了幸福,但現在不但莫瑞先生不在,連掌櫃都會在一年之後離開這裡碰...」
眾狸自然也明白這件事,個個垂頭喪氣,整間竹屋愁雲慘霧。
「...妾身可從未想要拋下你們。」香桷抱著一大堆紙卷走進大廳,開始將文件一份份打開放在桌上,拼出一張巨大的設計藍圖。
「掌櫃,這是...?」小菊疑惑的湊近,看著上面的內容,表情逐漸轉為驚訝。
其他的狸貓也一一靠近,看到內容之後也發出驚嘆,開始議論紛紛。
「...掌櫃,您是認真的嗎?」鋼太郎滿頭冷汗。
「妾身從未語出戲言。」香桷一臉認真。
「...這個工程可不是一年就能完成的碰。」
「若僅有你們出力,恐怕的確是如此。但妾身不會再鎮日埋首帳務,會全力主導計畫完成—畢竟是妾身的一廂情願。拜託了,請各位讓妾身任性一回吧。」
香桷以謙卑姿態深深的一鞠躬讓狸貓們慌了手腳。正當所有人不知所措、七嘴八舌的討論時,小菊那靦腆的聲音劃破了混亂。
「我、我想要支持掌櫃的計畫碰!」
全場忽地鴉雀無聲,數十雙眼睛盯著這小小的狸貓侍者。
小菊縮了一下,但還是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們一直以來都將竹屋當作是我們的一切、我們的歸宿—但莫瑞先生的來訪和他的故事說明這個世界比竹屋所在的這座山頭大多了碰;而現在,我們應該要抓住這個機會,出去開開眼界碰...」
狸貓們似懂非懂,小菊的一番話沒有激起太多的反應。
「但最主要還是因為跟掌櫃分開很寂寞就是了碰...」小菊有些失望,小聲的咕噥。
「啊,這樣的話那我也要參加碰。」「能跟掌櫃在一起怎樣都好碰。」「快動工吧碰。誰要去拿材料碰?」
沒想到只是一句微小的真心話卻讓全部的狸貓們開始動作。不只小菊,連香桷自己也感到有些意外。
「比起老闆,大家更喜歡將掌櫃當成家人碰。」
「...妾身本以為自己十分了解竹屋以及眾狸們,看來是妾身太過自滿了。」
百年不動的竹屋終於迎來改變—香桷對這個全新的開始感到十分的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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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屋隱密的施工著。
除了招呼客人,竹屋也忙著進行各式整修;偶爾從森林中傳來的震動和聲響讓街坊出現了「山神大人生氣了」的謬說。
但竹屋對外完全保密,連那些長期和竹屋打交道的動物們,也對正在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只知道"全新的竹屋即將問世"—這是香桷吩咐狸貓們唯一可以透漏的訊息。
一個四季轉瞬即逝。
春天剛剛離去,天氣正開始逐漸變得炎熱;工程也已告一段落,森林恢復了平靜。
—去年的這個季節,正是那人的來訪發生之時。
「掌櫃,時間差不多了碰。」小菊跟看向窗外的香桷說道。
香桷沒有回應。
「掌、掌櫃?」小菊上前碰了碰她的肩膀,卻把香桷嚇了一跳。
「哇呀!」
「對、對不起掌櫃!在下不是有意要嚇您...」
「啊、啊—沒事,反而是妾身該道歉。」
「...掌櫃,難道您在擔心嗎?」
「當然!要是這一年的心思和資金化為烏有—」
「在下不是指這個。」
「......」香桷再次看向窗外。「他必會歸來,妾身保證。就算晚個幾天,也必會出現。」
「既然掌櫃那麼說的話...」
兩人陷入沉默。只有風吹過葉子的沙沙聲。
房門忽然"碰"的一聲被撞開,狸貓工頭氣喘吁吁的闖了進來。「掌櫃!」
香桷的臉上閃過一絲喜悅,但隨即恢復鎮定。「怎了,難道他已經來—」
「不是的!鍋爐又因為過熱而故障了!」
香桷的臉瞬間垮了下來,但又很快地恢復原樣。「好,盡快帶妾身前往。」
狸貓工頭拉著香桷大步跨出房間。
他們快速的穿越了數個走廊,但不久香桷意識到工頭帶領的路程似乎不太對勁。
「工頭,你是否太過勞累?鍋爐應在機室,而不是大廳...」
香桷忽地發現接待區不知為何擠滿了狸貓。在短暫的思考後,她恍然大悟。「好樣的,你竟聯合其他狸們欺騙妾身—」
語尾未落,工頭就一把將她扛上背,接著從二樓欄杆拋了出去。
(淘氣的傢伙!葉子在...)
香桷才剛剛從袖口掏出幻術葉,就被一雙粗大的手在半空接住了。
那副溫暖的手的主人,正是香桷朝朝暮暮想念的他—
「本來說是要給你一個驚喜,但他們好像粗暴了點,抱歉。」莫瑞靦腆的笑了笑,輕輕落地。
放下香桷後,他開始興奮地解釋:「剛剛那個招式是我參考妳的戰鬥研究出來的,雖然不是用葉子而是以我的短斧作為媒介—」
香桷用嘴堵住了他的滔滔不絕。莫瑞先是一驚,接著雙方抱緊了彼此。
「...我回來了。」莫瑞輕輕地說道。
「...歡迎回來。」香桷也淡淡地回應。
其他狸貓們識相的退開,讓他們享受兩人時光。
「是說,才短短一年,竹屋可變了真多。」莫瑞四處張望。「該怎麼說呢,變得十分...前衛?」
「厲害的可不僅內裝。我們出發吧。」
「咦?我本已為我可以在這裡待個幾天...」
「當然會的。這裡這裡。」
香桷拉著莫瑞到了竹屋最高的房間—她的寢室。
香桷拉開了往陽台的門,美麗的高山景色映入眼簾。
「果然厲害。連樓層數都變多了嗎...還真是不得了呀。」
「不不,非也。」香桷搖了搖手指,接著打開順風耳說道:「全員就位!啟動!」
竹屋開始搖晃起來,地板發出陣陣低吼。
莫瑞還沒理解發生了什麼,只覺得重力忽然增強;接著窗外景色一換。
竹屋原本所在的山頭已在遙遠的地面,眼前只有一片蔚藍的天空。
「...Jesus Christ.」莫瑞目瞪口呆。「妳讓竹屋... 飛起來了?」
香桷滿臉得意。
莫瑞先是愣住,接著大笑。「原來如此,妳果然不會拋下家人離開。但這...可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過獎了。如今竹屋能如此輝煌,也全是狸們的功勞。」
「真是的,妳總充滿了驚喜。那,飛行的目的地是哪裡?」
「唉呀,這倒是還沒詳細決定...對了。」香桷摸了摸下巴,接著再次打開順風耳。「請確認鍋爐、妖力增幅器運作狀態!」
"沙沙...機具一切正常!隨時可以下令碰!"
「很好,左滿舵向西!」香桷看了一下自己的愛人,接著說道:「咱們去莫瑞先生的故鄉看看!」
順風耳裡傳來其他狸貓的歡呼聲。
竹屋緩緩變換方向,開始前進;不久後,景色就被一片湛藍填滿。
「是海碰!」「真的都是水碰!」「聽說水很鹹,好想喝喝看碰!」「你還是快住手吧碰。」
狸貓們雀躍的聲響即使是在最高樓層的兩人也聽得見。
兩人相視一笑,接著望向那遙遠的地平線。
「莫瑞先生,能分享這整年的旅行如何麼?」
「當然可以,但在此之前...」莫瑞摸了摸愛人的滑順黑髮。「敬稱就不必了,可以吧?香...桷。」
「自己提案居然還口吃,莫瑞先...莫瑞真是的。」
害羞的對話讓雙方都紅了臉。
「對、對了!」半晌,莫瑞才打破僵局。「我在南國也見過那邊的海,顏色跟這裡很不一樣—」
香桷聽著他的故事,滿臉笑容。
此時的兩人是無比的幸福,感覺只要有彼此在,就能到達世界任何一個角落。
「...嘛,雖然靠著竹屋的確是如此。」
「嗯?香桷妳說了什麼嗎?」
「沒事,請繼續吧。」
空中飛樓帶著這對特別的夫妻和整窩的狸貓掠過大海。
—也滿載著那嶄新的希望,朝著未來前進。
…至於後來人們口耳相傳目擊海市蜃樓、幽靈旅店、雲之城塞的事件...
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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