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旅遊．京都篇］京洛女兒節

到訪京都前日聽聞飛雪紛紛，天地一片白皚，機上瞥見山脊雪景時，已經做準備好遍體哆嗦，只是這既期待又害怕的心境終究成空，京都的雪早已在春陽下融盡。

三月初的京都還不到櫻花盛開的時候，花苞依偎枝頭，讓桃梅先搶風騷。三月的古都，三月的花，萬紫千紅編織一床人間好夢。

趁東方初白，遊人不多，一窺尚未被人潮驚動的風光。明媚且花團錦簇的日子，正與屬於女孩的女兒節相得益彰，此時往清水寺的石板路空空蕩蕩，店家多半緊掩門扉，僅有少數店鋪悠閒整理貨品。

小道幽靜，只有路旁鮮豔桃花最為喧囂。經過清水坂正巧看見一對新人拍婚紗，新娘穿著象徵純白無瑕的白無垢，在獨屬女孩的節日拍婚紗，大概是日本女人最好的美夢了，不須妄加猜測，新娘子洋溢幸福的表情便足以說明一切。

女兒節初始帶有祭祀色彩，以消災祈福為主，後來轉為宮廷女子的遊戲，輾轉幾個世紀，至江戶時代才流入民間，演成今日熟知的女兒節形勢。雖然明治時代開始改用格里曆，女兒節也被移植到公曆三月三日，但無論曆法如何更替，節日的精神與價值並不會因此改變。

此刻的佛寺甚好，俗音少，凡事少，彷彿每一絲自古老屋簷折射的光皆能洗滌我的俗心。可惜這靜謐時光浸沐不了多久，像清水寺這樣名聲煌煌的佛寺，開寺一個時辰後，人聲漸漸攀上來，參加畢業旅行的學生撞破岑靜，不一會佔據各個角落。

遊客與香客紛紛湧入名聞遐邇的清水露臺，人一多，古剎的寧靜隨之煙消雲散，我尚未有陶潛「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化境，心靈不禁搖盪浮躁起來。但幸好來的早，已先倘佯過清水寺的安祥，因此慢慢撥開鬧騰聲，往山下走去。二年坂三年坂的商家全醒了，朝氣蓬勃地迎接顧客上門。沿小徑一路走往八坂神社，再從神社門口走去花間小路。來自各地的漂亮姑娘們穿上振袖和服，姿態娉婷裊裊，各色花飾若爛漫春花，放眼望去便飽覽大好春景。一路下來盯著矗立兩旁的燈龕，只是時間還太早，必須等到黃昏後才點上燈火。旅行有時隨意有時深思熟慮，會揀這日子來京都便是早打好如意算盤，這次打的正是夜燈的主意。

既然時候尚早，便到附近晃了晃。走了不少地方，只有糺之森徹底攫住我，萌發流連忘返的念頭，若再來京都，肯定選擇此地重遊。在比鄰糺之森的下鴨神社又遇到拍婚照的新人，只是下鴨神社雖然靈秀，並未讓我醉心，糺之森卻充滿魔力。蒼翠樹林裡能深深感受一股獨特的力量，那力量神秘又真實擁抱住我的軀體，也許是芬多精與幽遠氛圍放鬆我緊繃的神經，但我更傾向將它塑造的浪漫些，想像神靈優游扶疏林間。似乎可以完全捨棄瑣碎的人類語言，跟瞧不著形體的神靈用原始純粹的方式溝通，更直白正確的觸碰至心靈深處。

一位老伯大辣辣躺在落葉堆，腳下便是清澈小溪畔，伴著風聲溪聲入眠，他是最懂享受這處森林的人。坐在林中，時光消逝頓時毫無意義，周圍人來人去置若罔聞，似乎整個人形成林中的一片葉子，一根草。假如沒親眼見到糺之森外的道路，難以叫人相信俗世裡竟能產生如此氛圍，儘管造訪這裡的人不算少，仍有著奇妙的舒適感，待上一整個下午也沒問題。而我將這些感覺的來源歸到神靈們身上。

糺之森裡供著掌管美貌的河合女神，這位女神乃所有愛美女性的好夥伴，想來因為祂的神力，方使這林子嶄露與他處不同的美。步伐隨溪流緩緩走向兩川匯流而成的鴨川，鷹盤旋蒼穹，有時低得像要停在眼前。來到鴨川自然也不免俗的跳烏龜。

踅了一圈，日頭冉冉西溶，風慢慢吹涼，坐公車再次回花見小路，享用預約好的懷石料理。預定的餐館位於山上知恩院附近的坂本龍馬像旁，這時往知恩院的路架起了造型花燈，兩邊攤販林立，儼然熱鬧祭典的前奏。古人言「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一直從書上、影視聽聞京料理的美味，既迢迢來此，自然要品上一番。但終歸是嚐試，我依然不習慣這類風雅料理，若要我說，更願意選擇在居酒屋裡啖肉喝酒。

不禁想起戰國武將織田信長擊敗三好家攻入京都後，命令三好家的廚子做菜，信長第一次品嘗後勃然大怒，準備賜死廚子，廚子又懇求再試一次，果然這次的料理使信長讚譽有加。其實廚子第一次做的菜便是口味高雅的懷石料理，第二次則是廚子所謂合「鄉下武士」口味的食物。由此看來，我也長著鄉下人的嘴，無法細細品味懷石料理精緻的味道。

吃完一頓飯，外頭氣候迥然，冷得身體直發顫。下山時聽見井然有序的聲響，才知是狐女出嫁的隊伍，狐狸嫁女本是忌諱人看的山野傳說；不過這送親隊伍乃具祈福意味，帶著狐狸面具穿著白無垢的年輕女子坐在人力車，前方僧侶模樣的人打板開路，四周提燈跟隨，隊伍將從知恩院走到高台寺。山風颼颼，伴著單調而肅穆的打板聲，為狐女出嫁添增詭譎的氣氛。我沒有跟著隊伍，而是走往花間小路，卻聽到更喧鬧的遊行。民眾高舉旗幟，秩序的佔據道路一側，抗議過勞問題。

無論狐狸嫁女還是抗議過勞，說到底主旨都是為了讓人們更幸福。只是多了這些抗議人群，原本就熙熙攘攘的人行道顯得更擁擠，好不容易才擠到花間小路。白晝的花間小路像是造景，待到燈點上了，花燈也亮了，方渲染京都的夜晚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