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蔣正南結婚20年,陪他從窮困潦倒到功成名就。
人人道他對我很好,發達不忘糟糠。
我卻知他在外找年輕漂亮的女大學生,還懷上了他的孩子。
一覺醒來,我年輕了20歲,有錢,有顏。
這一次,我要離婚過不一樣的人生。
1
一覺醒來,年輕了20歲。
這種事我以前根本不會信,如今卻切實發生在我身上。
湖邊別墅,落地鏡前。
身上依舊是昨晚隨意拎的奶白色絲質睡裙,卻不見那中年走樣的身軀,細細裹着一身冰肌玉骨,窈窕迷人。
眼尾不見細紋,臉頰白裏透紅,就連一雙被歲月浸淫的眼睛,此刻也清澈靈動。
我抬手將綢緞般的碎髮撩到耳後,白皙細膩的手在鏡中一閃而過。
我緩緩抬起那雙手。
那雙粗糙、佈滿細痕、飽經風霜的手,此時嫩得恍若十指從未沾過陽春水。
門被敲響。
張媽端着托盤走了進來,「太太,喫早餐——」
咣噹一聲,她手裏的托盤摔在地上。
她滿臉驚恐,語不成調:「太、太太……太太你這,你的臉,天吶!這是怎麼回事啊?!」
我笑了笑,「大概老天爺見不得我受苦,給了我重選一次的機會。」
再回到樓下喫早餐時,張媽已然接受良好。
她牽過我的手,不停感慨:「以前光聽先生說太太年輕時很漂亮,如今一看,這何止是漂亮,怎麼就——」
我看她一眼,她悄然噤聲。
她沉默稍許,輕拍了拍我的手背,「受苦了啊,太太這些年。」
我鼻頭一酸,莫名有落淚的衝動。
好在門鈴及時響了,張媽去迎門,看清來人後彙報:「太太,又是昨天那個女的。」
「要讓她進來嗎?」她問。
我拿餐巾拭了拭嘴角,輕聲道:「不用。」
「你幫忙轉告她,只要蔣正南錢給夠,我立馬就離婚。」
2
門外等着的,是我丈夫的小三。
年方二十的女大學生,年輕、漂亮、識趣,還懷有身孕。
其實我和她已經見過一面。
她不到三個月的身孕,卻穿着極爲寬鬆的孕婦服,撐着腰、護着肚子,趾高氣揚對我指指點點。
「女人生不了孩子,和不下蛋的母雞有什麼區別?大姐,你都這把年紀了,不想着好好保養,整天跑車間爬上爬下,你瞅瞅你這臉,再看看你這身材,你真好意思繼續當蔣總的太太嗎?」
我被她從頭髮絲兒到腳趾甲蓋,數落了一個鐘頭,沒有辯駁,也沒什麼好辯的。
從她懷有我丈夫的孩子那一刻,我就輸了。
我和蔣正南結婚20年,我陪他白手起家,日夜辛勞,從夜間的一輛路邊攤小車做起,做到現在全國開滿連鎖的500強企業。
他功成名就,丰神俊逸,人人稱他秉性上等,發達不忘糟糠。
我卻直接被懷有身孕的小三找上門。
當天,我找蔣正南確認事情真僞。
他長嘆一口氣,「小秦,我只是想要個孩子。」
小秦,多麼甜蜜的稱呼。
這20年他都是這麼喚我,卻從沒哪一刻像這一刻般殺人誅心。
我沉默閉上眼,「當初是你說,我們可以不要孩子。」
況且,我當初是因爲他才懷不了孕。
「小秦,我們都這把年紀了,再不要,就真來不及了。」他說,「沒有孩子,等我們百年歸老,這龐大的家業交給誰?沒有孩子,我怕我死那天都閉不上眼睛。」
我無言以對。
他繼續勸說:「小秦,我已經和她談好了價格,孩子生下來後,我和她再無瓜葛。」
「你放心,孩子生下來管你叫媽,由我們撫養,就當是我們倆當初的那個孩子。」他近乎哀求,「行嗎?」
我匆忙掛斷了電話。
毫無疑問,我愛蔣正南。
相伴20年,過往的風霜和甜蜜歷歷在目,每一幀都是我們執着相守的畫面。
可我也明白,我不能再愛。
我不能接受一個出軌的丈夫,也不能接受一個出爾反爾、言而無信的男人。
我返回樓上,簡單收拾了幾件衣物,拎上行李箱,打算離開這裏。
張媽極力阻攔,說事情還沒到這麼糟糕的地步,要再等等蔣正南的態度。
我認爲不需再等。
蔣正南讓那個女人懷孩子的那一刻,他的態度就已經非常明顯。
「太太,你現在年輕又漂亮,先生看到肯定會喜歡,再等等,咱們再等等,事情肯定還有轉圜的餘地!」
我氣急,直接鬆手,「我管他蔣正南喜歡什麼,現在是我不要他!」
張媽氣喘吁吁,抱着我的行李箱仍不撒手,死活不讓我走。
僵持間,門開了。
西裝革履的蔣正南從門外走了進來。
他年過四十,因着時常保養又經常運動,一直不顯歲數,瞧着精氣神也才三十出頭的樣子。
他眉骨堅毅,鼻樑高挺,面部線條流暢,經常被雜誌和媒體贊爲「最具形象的企業家」。
如今那張雲淡風輕、波瀾不驚的臉上,寫滿了遲疑和慌張。
他盯着我,瞠目結舌,「小、小秦,是你嗎?」
3
「怎麼會這樣?」
他大踏步走過來,盯着我左看右看,輕聲:「……你變回從前了?」
他一臉欣喜與驚奇,甚至還抬起腕錶照了照自己。
對着他那張一成不變的臉,他沉默下來。
張媽悄然退場。
我握着行李箱的拉桿,不欲廢話,「找個時間,把婚離了吧。」
他似是沒聽見,在讚歎,「你年輕的時候真好看。」
他突然大笑出聲,「老天爺對我蔣正南不薄,我竟然能擁有你的青春兩次——」
「我說,離婚。」我打斷他。
他臉色一變,眉梢壓着怒。
經商這些年,蔣正南的脾氣其實收斂了很多,大概他眼裏的大人物皆是喜怒不形於色,他便也改了年輕時的暴脾氣,沉着鎮定處變不驚。
他嘴邊強扯出一個笑,說道:「小秦,你知道的,我愛你,我怎麼捨得和你離婚?」
「愛我,但和別的女人上牀。」
「我只是想要個孩子。」他說。
「那恭喜你如願。」
蔣正南臉色徹底沉下來。
他情緒管理到位,脾氣卻越發易受激。這些年他被順着捧着太久,已然忘記被觸逆鱗的感受。
片刻,他又故作輕鬆道:「我們先不聊這個。」
他說:「你這是突然變年輕了嗎?會不會有什麼隱患啊?我們這把年紀,有後遺症也不好受,待會兒我們去醫院檢查下身體吧,我這就吩咐老趙把醫院空出來。」
話落,他掏出手機作勢打電話——
我淡漠道:「離婚協議我會找顧律師擬好,到時候你只要簽字就行。」
他手背的青筋驟然鼓起,手機攥得指尖發白。
「你應該算婚姻過錯方,別把事情鬧得太難看。」
蔣正南猛地一擲!
脫手的手機正中一旁的玻璃酒櫃,滿櫃名貴紅酒噼啪碎了一地。
滿室酒香。
我提上行李箱,頭也不回地出門。
他壓迫似的開腔,「秦音,你要知道,憑我這條件,什麼年輕漂亮的不好找,你敢走出這扇門?」
我莫名想笑。
我說:「這句話同樣送給你。」
「我什麼年輕帥氣的找不到,要繼續和你這40歲的老男人在一起?」
我着重強調了「老男人」三個字。
他發狂的怒吼響在已經關嚴實的門後。
搬出湖邊別墅,我暫時在市中心的公寓落了腳。
蔣正南有一件事說得對,我需要去醫院檢查身體,看看這次變年輕究竟是福是禍。
我沒去蔣正南有私交的那些醫院,預約了一傢俬密醫院的全身體檢。
檢查的結果令我很意外。
眼睛不近視,五臟很健康,早些年因疲於奔命而磨損過多的身體,找不見歲月無情的痕跡,甚至,就連我那不能再懷的子宮,此時也完全健康。
這是一具完全健康的身體!
檢查的醫生也說:「要不是看到身份證上的信息,真不敢相信你已經40歲了。」
我也不敢相信。
原來我不光是容貌回到了20歲,就連身體各項機能也恢復到了20歲。
什麼都沒發生。
一切還能重來。
4
着手離婚的同時,我開始物色國內外的大學。
在大學生還較爲金貴的當年,我考上了國內數一數二的學校,前途一片向好,卻因蔣正南而被迫中斷學業。
這些年事業打拼過程中,我不止一次地想,如果當年我讀完了大學,情況會是什麼樣?
事業如此成功,自然不能說後悔,只能說是有遺憾。
既然上天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我想補全這個遺憾。
挑挑揀揀,最終敲定了幾所學校,皆是國外的大學。
這也是出於自身安全考慮。
突然變年輕,不是人人都似張媽那樣接受良好。
這些天我一直窩在市中心的公寓,沒出過門,怕撞見熟人,怕引起注意,更怕被抓去做研究。
既是去讀書,我也不願躲躲藏藏,索性選一個誰也不認識我的地方。
待幾年後學成歸國,屆時再以真面目示人,也順理成章。
只不過,這一切都得建立在我已經離婚的基礎上。
想到這兒,我拿手機撥了個電話,確認離婚協議書已經送到蔣正南手上,安心等他的反擊。
當晚,蔣正南打來電話。
我接通。
電話那端是漫長的沉默,隱約有翻閱紙張的聲音。
良久,蔣正南輕笑一聲,「小秦,我是不是該誇一聲你大方?」
「你要是願意簽字,我可以再讓三個點。」
他爽朗笑出聲,狀似無奈開口:「可圈子裏最近都在傳我們分居呢,我要是這時候和你離婚,豈不是坐實了我們感情不和的謠言?」
「對了,」他很好奇的樣子,「你知道是誰傳的嗎?」
「我想這應該去問你孩子媽。」
前段時間,圈子裏突然傳起我和蔣正南分居的事,加上我這段時間都沒去過公司,「感情不和」「婚變」等言論甚囂塵上。
整件事其實很好猜。
那位年輕的孩子媽爲了上位散播言論,我爲了離婚推波助瀾,殊途同歸。
蔣正南輕浮說:「我孩子的媽媽不是你嗎?」
「如果你打電話來是爲了說這些沒意義的事,那我掛了。」
「等等。」
蔣正南說:「下週是我倆的結婚紀念日,我邀請了一些商場上的朋友,我想你和我在宴會上的恩愛表現,一定能擊退謠言。」
「你在說夢話。」
「是嗎?」
蔣正南不急不緩道:「秦音,我能那麼快接受你變年輕,其他人能嗎?『正印集團董事長夫人一夜變少女』,這標題放哪份報紙應該都是頭條吧?」
我深吸一口氣,「你威脅我?」
「哪裏的話。」他道,「好歹夫妻一場,我也不想把事情鬧得太難看的。」
我咬着牙,「結婚紀念日是下週嗎?」
他輕巧答:「是哪天,重要嗎?」
確實不重要,他只需要一個契機對外宣佈我們很恩愛就行了。
我又說:「我現在這樣子,出席宴會纔會造成更大的轟動吧?」
「你有辦法的。」
他總結道:「別像小孩似的推三阻四了,到時我派車來接你。不見不散哦!」
5
轉眼間就到了結婚紀念日那天。
我望着鏡中熟悉的臉,長舒一口氣。
確實有辦法,化妝就行。
人可以通過妝容變年輕,自然也可以通過妝容變老。
眼尾添幾道深淺不一的細紋,臉頰撲幾層明暗不同的粉底,折騰一番後,我好像又變回了曾經的那個我,那個醉心事業與家庭而無心自我的我。
我不願再看,換上得體的禮服裙,隨蔣正南特派的助理抵達宴會現場。
當着一衆商界名流的面,蔣正南殷勤迎上來,「怎麼去了那麼久?就該吩咐那羣人不該把你打扮這麼好看的。」
我羞赧一笑,撩發低頭,「好看嗎?」
他一把攬過我的腰,側耳低聲:「當然,你最好看了。」
周圍隱隱投來豔羨和讚歎的目光。
蔣正南一直攬着我,從紅毯這端到紅毯那端,應酬寒暄,轉遍了整個宴會廳。
他寸步不離,就連我在自助區取餐,他也殷勤跟在我身後。
這行爲惹來一衆夫人、太太的嬉笑嗔怪,「蔣董看這麼緊,是怕夫人被我們拐跑了嗎?」
蔣正南一笑,「夫人最近身體有些不適,我怕她逞強。」
「蔣董真體貼。」
又一道聲音說:「不過夫人最近確實瘦了很多啊。」
我適時咳嗽兩聲,把自己僞裝成一個弱不禁風的病號。
燈光變暗,悠揚的鋼琴曲驟然在廳內響起。
蔣正南一躬身,一抬手,「夫人,請。」
我和蔣正南領舞,廳內漸漸只看得見飛舞的裙襬。
他一手搭肩,一手攬腰,低聲輕笑,「今晚表現還不錯。」
「一定要這麼裝嗎?」
他置若罔聞,還是一臉深情,「其實我還有份禮物送給你。」
我一點不好奇,他卻兀自出聲:「畢竟是結婚20週年紀念,自然得有點像樣的禮物。」
一曲完畢,燈光更暗。
背後的大屏幕倏地亮起,伴着溫情的音樂,畫面開始播放我和蔣正南這20年來的照片。
侍應推着幾層的小蛋糕,伴着周圍人的歡呼和掌聲緩緩走來。
蔣正南取過蛋糕頂層的絨面禮盒,露出那堪比鴿子蛋的粉鑽。
他單膝點地,跪在我面前。
「夫人,我愛——」
「你就是蔣夫人,對吧?」一道年輕且尖銳的聲音響起。
衆人紛紛抬頭,尋找聲源。
——是畫風突變的大屏幕!
畫面中,年輕女人穿着寬鬆的孕婦服,一手撐腰,一手護肚,囂張立在面色溫和的女子面前。
年輕那人語氣輕蔑,「不怕告訴你,我已經懷上了蔣董的孩子。
「不能生也配做蔣董夫人嗎?
「女人生不了孩子,和不下蛋的母雞有什麼區別?
「大姐,你都這把年紀了——」
畫面突然被人切斷,屏幕變成一團漆黑。
在場一片譁然。
6
「天,我眼花了嗎?剛剛那是蔣董夫人吧?另一個是蔣董的小三?」
「看來分居傳聞是真的,你看小三肚子都這麼大了。」
「小三這態度太囂張了吧,蔣夫人太能忍了,要我早就一巴掌刪過去了。」
「蔣夫人脾氣好唄,你看今天這場面,她還願意陪着蔣董演呢。」
「怪不得最近瘦那麼多,我就說她憔悴了,攤上這些事誰不煩啊。」
周圍的竊竊私語闖入我的耳朵。
我望着眼前單膝點地的蔣正南,莫名想笑。
不必多言,他已經成爲整場宴會最大的笑話。
先前有多風光,現在就有多諷刺。
不知是誰打開了燈,廳內瞬間亮如白晝。
像老鼠隨聲四散無形,喧鬧聲也一下子止了。
蔣正南身形僵硬,臉色發青,那慣來斯文俊秀的臉龐,此刻扭曲得難辨模樣。
他怒不可遏,卻又極力壓制着。
我轉身便走。
這爛攤子用不着我收拾。
我甚至都不需要多做什麼,無論我什麼反應,看客都會自發合理化我的行爲。
這是我送給蔣正南的結婚20週年大禮。
他要秀恩愛,那就秀好了。
至於秀不秀得成,那得看他的造化和本事。
想到這兒,我給負責這場宴會的某位工作人員打去尾款,並附言:
「視頻剪得不錯。」
轉眼間已經到了休息室,我的手剛觸上休息室的門把,身後傳來聲音:「需要幫忙嗎?」
我回頭,竟是那天的體檢醫生。
依稀記得叫段灼。
「什麼?」
他說:「你打扮成這樣出現,再結合今晚發生的事,我覺得你可能需要我的幫助。」
「不需要。」
「可我很願意給你提供幫助。」他執着道。
我背抵着門,看他,「爲什麼?」
「如果我說一見鍾情,會不會很俗氣?」
他臉上有乾淨且靦腆的笑,是那種獨屬於年輕人的自然朝氣,是哪怕我這具身體回到20歲,也依舊笑不出的模樣。
我端起長輩的架子,「你覺得40歲的女人還會相信愛情嗎?」
「我以爲多少歲的女人都能相信愛情。」他無辜笑說。
我默默看他一眼,些許動容,但還是扭身進了休息室。
確實不需要他的幫助,我自己能搞定一切。
和蔣正南結婚20年,我不說百分百了解他,但至少也有百分之七八十。
他這人,一在乎顏面,二在乎他一手打拼來的事業。
我在公司有些股份,份額不低,是當初蔣正南當着一衆股東的面轉到我名下的。畢竟公司算是我們倆合夥辦起來的,他不想在這些方面遭人詬病。
只要我把所持的股份賣給公司第二大股東,股權易主,蔣正南這董事長的位置就坐不穩了。
這是他絕對不允許發生的事。
他不僅不能再趾高氣昂地威脅我,還得低三下四來求我。
到時別說是離婚協議,什麼協議他都會籤。
我找人在外面放了些消息,順便和二股東出門喫了兩頓飯。
僅此而已,蔣正南便找上門來。
7
蔣正南在短時間內蒼老了不少。
過去他意氣風發,恨不得連頭髮絲裏都夾着「成功」二字,如今事業、家庭接連受挫,一張臉寫滿了疲憊。
他盯着我看了許久,手裏拎着的西裝脫力掉在地上,頹喪道:「一定要這樣嗎?」
我置若罔聞,扭頭去拿我已經簽好名字的離婚協議,推到他面前。
他掃一眼,「我不會簽字的,我不會和你離婚。」
我將筆擱在紙上,淡然道:「那我只能起訴離婚了。」
「小秦,我們怎麼會鬧成這樣?」
蔣正南搓了搓臉頰,滿是懊喪,「我當初只是想要一個孩子,我以爲你也能接受。」
他說:「我永遠記得當初那個孩子沒的時候你有多痛苦,也記得醫生宣佈不能再生的時候你有多失落,有個孩子不好嗎?就當彌補我們當初的遺憾。」
「你覺得好就好吧,與我無關。」
蔣正南深吸口氣,似做出重大決定般開口:「既然你不喜歡,那孩子我也不要了。」
他說:「我現在明白了,沒有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我愛你,可以沒有孩子。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不爲所動,「不必,我們只有離婚這一條路。」
「你怎麼會變得如此……固執?!」蔣正南滿眼痛心望着我。
我笑出聲,笑的是他,「蔣正南,到現在你還覺得是我的問題。」
我說:「你太自以爲是了。」
在蔣正南錯愕的眼神中,我憤憤開口:「你篤定你已經拿捏住我,你篤定哪怕有了孩子我也不會和你鬧,你篤定你這輩子喫定我了,是不是?」
蔣正南沉默許久,幾次提筆,又幾次放下,最終盯着我,說出一句話。
「你變了。」他說。
一句話說得我心火直冒。
尤其他還悽婉地問了一聲:「只有我在一直愛你嗎?」
「你說這樣的話不覺得幼稚可笑嗎?」我看向他,「是誰出軌?是誰和別的女人上牀?是誰在外面有私生子鬧得盡人皆知?!」
「我只是想要一個孩子。」他力爭,「我一直愛的只有你。」
我冷笑,「你愛我,但你把所有事都排在我前面,我愛你,卻把你放在我所有事的前面。然後,你說我變了。」
望着蔣正南灰暗的臉色,我心底飄過一絲爽意,「我確實變了,因爲你不配!」
死寂在室內蔓延開來。
我不欲再爭辯,實在沒意思,把筆遞給他,「簽字吧。」
蔣正南突然站起身,「我不會離婚。」
他把那份離婚協議一撕爲二,盯着我道:「這輩子你想都不要想。」
我不知道他突然發哪門子的瘋,威脅道:「那你這董事長當不久了。」
「無所謂。」
蔣正南眼底閃過年輕時那執拗的狠勁,是那種狼一般咬定獵物就不鬆口的執着。
我突然有些後怕,也很納悶,到底爲什麼就是不肯離婚。
我拿他當初的話勸他:「你什麼年輕漂亮的不好找,何必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蔣正南笑了一下,「我選她從來不是因爲她年輕漂亮。」
他說:「你沒發現嗎?她很像年輕時的你。」
我瞬間被噁心到無以復加。
蔣正南起身告辭,落下最後一句話:「我不會讓你有機會離開我,尤其是……年輕時的你。」
8
事實證明,煩心事是接二連三出現的。
繼蔣正南寧可讓出董事長的位置也不離婚後,那位體檢醫生也像是喫錯藥般開始追我。
他追我,這本來沒什麼,不料他身份特殊,於是這一消息在圈內迅速蔓延。
也因爲此,我才知道,段灼竟是段千秋的兒子。
段千秋是那傢俬人醫院的院長。
段家屬醫學世家,祖祖輩輩都在行醫,醫術精湛,醫院口碑甚好,接待的患者大多非富即貴。可以說,段千秋的人脈廣得可以撼動整座海城。
而與段千秋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他常掛在嘴邊的、引以爲傲的小兒子有多優秀。
如今,這個優秀的兒子在追一個有夫之婦。
這消息怎麼不算勁爆呢?
不說旁人,就連我這當事人都覺得段灼的行爲相當地出格!
爲了避免造成更大的轟動,在他再一次出現在我家門前,我允許他進屋,打算和他談一談這件事。
段灼紳士遞來一束清新的百合,「第一次見你就覺得這花很配你。」
我怔愣接過,禮貌道一聲謝,「花很美。」
他說:「其實人更美。」
我無言一陣。
他笑開,「怎麼這麼不經逗?」
我斂起性子,「我們不合適,你趁早放棄吧。」
「哪裏不合適?」他的臉上劃過幾絲迷茫,「我們都沒接觸過,你就說不合適嗎?」
「年齡。」我說,「而且我還沒離婚,你這樣算小三。」
他不以爲意,甚至還很委屈,「你丈夫都讓別的女人懷孕了,我可連你的手都沒碰過!」
我再次被他的觀點震撼到。
他竟不覺得小三有任何不對,只認爲他目前的行徑還不到小三的標準。
是因爲他一直在國外的緣故嗎?
他的某些想法在我看來簡直驚世駭俗!
我退一步道:「你那麼出名,追我會讓我很困擾,我不想被人議論,更不想引人注意。」
「我很抱歉。」他終於低下那顆頭顱。
就在我以爲他終於要放棄,他卻道:「可爲什麼要藏着?我看過你之前的照片,變化不大,只是你那時候眼裏沒光。我永遠記得你來體檢那天,扎着馬尾,精神煥發,特別迷人。」
他說:「其實相貌的改變並不大,真正改變的是你的內心。」
我不可避地被他戳中了真相。
變年輕的前一晚,我確實在自怨自艾、自我懷疑,甚至審視自己是否真是那麼不堪。
可等我第二天看到年輕時的我,我突然萌生出一股強烈的衝動,我不能再這麼活着,我要過不一樣的人生!
許是眼前的段灼過於真誠,我情不自禁問出一個問題:「你不覺得突然變年輕很怪異嗎?」
擁有一具年輕健康的身體確實好,年輕20歲也確實好,但當這件事真的降臨到我身上,尤其是隻降臨到我一個人身上,我難以免俗地庸人自擾:我是怪物嗎?
「很酷。」他愉悅吹了一聲口哨。
我抿了抿脣,沒再說一句話。
「如果可以,我願意幫你離婚。」段灼目光灼灼盯着我,「甚至你不想離婚,只是想借我報復你的丈夫,我也願意。」
「小三,也可以。」他說。
這實在超出我的承受範圍。
我匆匆丟下一句「不必」,落荒而逃。
9
搞定了段灼,蔣正南卻又發起了瘋。
他不知從哪兒聽說段灼在追我這件事,怒不可遏,甚至還去找了段千秋。他讓段千秋好好管教自己的兒子,別有事沒事騷擾人妻。
段千秋在外一如既往護犢子,囂張放話:「人妻?很快就不是了吧。」
於是喫癟的蔣正南又找上我,讓我離那個段灼遠一點。
我忍不住發笑,「你和別的女人上牀時,我有說什麼嗎?你有什麼資格管我?」
他怒極拋下一句:「我們還沒離婚!」
「是啊,沒離婚,」我順着他道,「所以這樣的事以後會越來越多。」
我似惆悵地嘆一聲:「多戴幾頂綠帽子應該就習慣了吧?」
「你就不怕我——」他話說到一半,又突然卡殼,停住不說。
「怕你什麼?怕你威脅我?」我道,「那你去唄,你去告訴大家,你去說我一覺醒來就年輕了20歲,你去說啊。」
過去會有所畏縮的事,到現在反而一點也不怕。
好像內心有了堅定面對的勇氣,一切就不足爲懼。
蔣正南又換了一張嘴臉,「小秦,你知道的,我並不想傷害你,我只是不想你離開我。」
我實在累了,也懶得再花心思與蔣正南糾纏,我直白道:「有意義嗎?」
我說:「你一向喜歡權衡利弊,如今死纏爛打着不離婚,不過是你覺得我還算一個省心的妻子,而你也有機會哄好我。今天我把話放在這裏,無論你做什麼,你哪怕死在我面前,我都不可能回心轉意。」
蔣正南徹底沉默。
「人不可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我說,「當初我放棄學業、背棄父母選擇你,換來你的背叛,這是我應得的。既然我能重來一次,我憑什麼還要選你?」
「我知道了。」他說。
很快,我收到了蔣正南寄來的離婚協議,是他新擬的一份,財產分割公允,一離婚,我成了名副其實的小富婆。
我不再去公司,擁有大把屬於自己的時間,嘗試了許多以前從未接觸過的事——多半由段灼帶領。
並非故意選的他,只是他確實是玩這一方面的行家。
蹦極和滑翔傘他在行,衝浪和賽車也不在話下,海陸空他都玩得轉,生命格外鮮活。
段千秋其實有三個兒子,另外兩個還都是醫學界的翹楚,可他唯獨把這不着調的小兒子掛在嘴邊,一誇再誇。
我以前不太懂,接觸下來反倒明白。
段灼確實有他獨特的魅力。
那種恣意又瀟灑的人生態度,是常在商海沉浮的人會羨慕嚮往的。
過了一段無憂無慮又無所顧忌的生活,我偶爾想起半年前的我,會恍惚那是平行世界的另一個我。
那個只圍着公司和蔣正南打轉、從來都不知道爲自己考慮的人,真的是我嗎?
手機突然彈出一條新消息,是張媽發來的——「太太,先生要和那個女人結婚了。」
我盯着這條消息看了許久,發現自己竟一點感覺都沒有,無波無瀾,很平靜。
段灼湊頭來看一眼,遞給我一杯柳橙汁,「音音,去嗎?」
我剛想回答,又皺眉,「你喊我什麼?」
他笑着改口:「姐姐,去嗎?你前夫和小三的婚禮。」
「爲什麼不去?」我摁滅手機,「我可是正印的股東。」
他吹一聲口哨,又問:「那還要塗塗抹抹嗎?」
我一下就懂了段灼的意思。
剛開始,礙於各種顧慮,我總是往臉上塗塗抹抹,熱衷於把自己扮成過去的樣子。說到底是還沒和自己和解,過去和現在都沒有。
既然已經放下一切,我坦蕩說:「不抹了。以40歲活出20歲的狀態,這纔有意思吧?」
「你怎樣都有意思。」他笑着說。
10
蔣正南婚禮那天,天很晴。
去的路上,我望着天邊悠閒的白雲,吩咐司機慢點開,畢竟實在沒必要到得太早。
尤其我和新娘、新郎還有一段愛恨情仇,到那兒也是被人看笑話,還不如晚點。
我一路看風景,慢悠悠抵達宴會廳。
事實證明,即使到得晚,也還是要被人看熱鬧。
廳內的碰杯聲、歡笑聲、談話聲,在我抵達的那一刻紛紛止了。
就像有一束聚光燈打在我的頭頂,所有人都朝我望了過來。
「那是蔣董夫人嗎?她怎麼變得這麼好看啊?」
「離婚能讓人年輕這麼多嗎?這精神狀態直逼20歲小姑娘啊,搞得我也想離婚了!」
「反正蔣董得後悔死吧,這麼熱衷於找年輕漂亮的小姑娘,鬧來鬧去,結果前妻最漂亮,哈哈哈。」
段灼撥開人羣走到我的身側,他問:「還好嗎?」
我點頭,「打扮得這麼漂亮,當然要成爲焦點。」
他認真附和:「音音說得對。」
「叫姐。」我說。
他搖頭,「今天是一日男朋友。」
他抬起手肘示意我挽着他,「這樣的場合,你難道不需要一個優質的男朋友來替你出出氣嗎?」
我搖頭。
不需要出氣,何況我來這兒就夠給他們添堵的了。
我端來一杯酒,走到新婚夫婦面前。
緋聞的主角再聚頭,很快這兒便成爲新的焦點。
「新夫人和蔣董夫人長得好像啊,傳說中的宛宛類卿?」
「沒發現蔣董的眼神一直如狼似虎盯着夫人看嗎?新夫人臉都綠了。」
「何止,我看蔣董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我笑着舉杯,「新婚快樂。」
蔣正南與我碰杯,年輕的新娘卻遲遲沒有動靜,她還在瞪大眼睛望我,似乎很是不敢相信。
我莞爾一笑,第一次記住她的名字,何牧。
我說:「你比我小那麼多,當你少不更事好了,我想知道你看到現在的我是什麼感受。」
她還是呆愣,我笑着與她碰杯,「我挺感謝你的,謝謝你讓我脫離苦海。」
臨走前,我送上我最衷心的祝願。
「希望你到40歲的時候,不會被你丈夫20歲的小三指着鼻子罵得一無是處。」
「你——」她似乎想反擊。
我笑了笑,「畢竟你不會永遠年輕漂亮,而他永遠喜歡年輕漂亮的。」
何牧徹底說不出話。
參加婚宴來給新人添堵,我猜我這一趟虧了不少功德,正想回家拜拜菩薩,段灼卻攔住我。
「我還有一份大禮。」
「什麼?」
他左右張望一陣,目及大廳中黑色皮衣牛仔褲的男子,笑着說:「來了。」
只見那男子直奔人羣中央的何牧,而何牧則是一臉驚恐和遲疑,愣生生被他拽得一個踉蹌。
蔣正南上前阻攔,只聽那男子高喝一聲:「這是我女朋友!」
我實感莫名其妙,「這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