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第一爐香】－從文學經典到俗濫愛情劇

【第一爐香】－從文學經典到俗濫愛情劇
（2020）

　由香港女導演許鞍華指導、中國作家王安憶參與編劇，改編自張愛玲膾炙人口的中篇小說，【第一爐香】這部電影，可以說是徹底的失敗，對於極具經典性的原作來說，這部電影簡直是災難性的藐視與詆毀。

　原作小說，不僅僅是在講女主角葛薇龍被守寡的姑媽梁太太一步步誘導成為能幫忙勾搭男人的交際花，更不只是她與男主角喬琪喬這個「世紀渣男」之間的畸戀而已。
　能成就這個作品，以及作者張愛玲文學高度的，除了十分戲劇性的情節之外，更重要的是，小說中透過場景的描寫與豐富的意象，所呈現出來的浮華虛幻，和這場悲劇背後所代表的，中西、新舊價值觀的衝突，所造成的扭曲的時代。
　別忘了，小說開宗明義就告訴讀者們，葛薇龍、喬琪喬與梁太太這三人的故事，同時也是一段「香港的故事」，是張愛玲對那個時代的觀察！

　然而，製作團隊在將小說視覺化的過程中，顯然完全沒有要把原著中豐富、精彩的意象性呈現在電影中。

　張愛玲筆下那色彩鮮艷、情緒濃烈的場景渲染，例如梁宅外鮮紅如火的滿山杜鵑花、中西樣式混搭得不太協調的梁公館，或是迷離整夜的濃霧，乃至於梁宅中各式奢華的擺飾、器物……等，小說對其細膩的描寫，在電影中，要不是真的被當成背景草草帶過，就是直接被刪除。

　於是，「意象」的缺席，不僅讓許多角色千迴百轉的心境、那些強烈的情感被削弱不少；原著中對於當時的殖民社會（也就是香港）及女性處境犀利刻薄的諷刺，更是蕩然無存。

　可是，本來篇幅就已不算長，且內容又有許多「敘述」（而非「情節」）的〈第一爐香〉，電影又省略的許多對景物的關注後，要怎麼撐滿2個多小時的片長呢？
　於是我們偉大的金馬獎得主許鞍華，及偉大的中國當代作家王安憶，便決定刻意曲解角色性格特質，好發展一堆無關緊要、無意義，且破壞原著內涵的劇情。

　像喬琪喬，在小說中雖暗示了他軟爛、沒擔當的一面，但最突出的應該是他在情場中，懂得怎麼吸引女人、騙到女人真心，同時還能夠全身而退，這種狡猾卻有魅力的特質。
　但在彭于晏的表現之下，我們雖然能看出他的痞、他的玩世不恭，但卻感受不到那種「致命的吸引力」。

　更糟糕的是，本片亂加入的情節，例如喬琪喬哀求父親的原諒，或是對葛薇龍吃醋、向她撒嬌等莫名其妙的情節，都讓這個人物完全崩壞！
（彭于晏這選角到底合不合本來角色的形象，已經不是最大問題了）

　比較接近配角性質的周吉婕，在小說中是作為一個與主角們對比的角色（與喬琪一樣是混血兒、與薇龍一樣是交際花）。沒想到，電影在為她加了許多對話的同時，還直接就改了該人物的性格！

　本來應該是很銳利、很有侵略性的形象，被梁洛施一演，看起來竟像個和善的大姐姐。原本與葛薇龍之間帶有點敵意與虛偽性質的互動，到了電影成了好姊妹的交心對談；而她對哥哥喬琪的厭惡和不屑，在電影中，兩人卻變成了可以互相照應的手足！？

　雖然看起來是無關痛癢的「人設調整」，可是對於一個「香港小一輩中數一數二的交際花」之性格與氣質有如此的更動，觀眾就完全感受不到那種歡場之上，彼此虛假調笑、虛應故事，且大家都精於算計的那種張力了。

　其他就更不用講了。前半段亂塞入了一些喬琪喬與父親（秦沛 飾）、與妹妹周吉婕的互動等家庭糾葛，後半段更要讓喬琪與司徒協（范偉 飾）兩人互相吃醋起來......等情節，都只是使這部電影的主題更模糊、更膚淺而已。

　俞飛鴻所飾演的姑媽／梁太太，和馬思純飾演的葛薇龍，從故事上來說雖沒有太多讓人無法接受的改編；可是透過製作團隊與演員的詮釋，仍會讓人覺得有些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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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太太在小說之中可是很有交際手腕的，凡是只要葛薇龍勾回來的男人，梁太太都有本事再把他拐走，而且許多新歡舊愛，都還願意一再地上門「光顧」；讀者其實隱隱約約可以知道，梁太太絕對不是只會「單純地討男人開心」而已，她絕對有很強大的魅惑力，才有可能與這麼多男人周旋。

　但許鞍華與王安憶兩個事業有成的女性，顯然一點也不清楚，女人最厲害的「魅」，其實往往是伴隨著某種「高傲」、「神秘」與「震懾力」的；所你就會在片中看到的，一個年過半百的貴婦，居然就是用「撒嬌」來取悅老男人，用「長輩式的訊問」來勾引年輕男孩。這不僅與原作的氣質有些出入，更缺乏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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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司純的形象，配上片中的妝髮造型，在我看來太過「鄉村鄰家女孩」。電影前段，她還是個未經世事的純樸閨女時，這種「傻村姑」的感覺還勉強說得過去；到了後段，她都已經成了熟練的交際花了，卻仍一點艷麗或撫媚之感都沒有。

　總體來看，製作團隊基本上就只是拿了原作的故事情節，並加油添醋地把這個極富悲劇性的時代女性故事，拍成俗濫的豪門愛情片而已。

　坂本龍一的配樂、杜可風的攝影等高質感的製作團隊，也完全被浪費在這部爛片上了。

　當然啦，這也不是許鞍華第一次搞這套了。另一篇同樣經典的中篇作品〈傾城之戀〉，就被許鞍華拍成了狗血的瓊瑤劇。只是【傾城之戀】（1984）就算不到水準，卻也沒有亂搞到這麼離譜。

　這部【第一爐香】，其種種怪異的改編，都不禁讓人懷疑，許鞍華是不是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讀懂張愛玲作品的精髓在哪裡。

　或是說，這不是「懂不懂張愛玲」的問題，而是「懂不懂文學」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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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宥影評
導演 #許鞍華 ；原作 #張愛玲 #第一爐香 #沉香屑第一爐香 #傳奇
編劇 #王安憶
主演 #馬思純 #俞飛鴻 #彭于晏 #張鈞甯 #梁洛施 #范偉 #秦沛
配樂 #坂本龍一
攝影 #杜可風
服裝設計 #和田惠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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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讀張愛玲的〈第一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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