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想法最初不該迸生的,但是直到Paul Dano飾演的伊萊第一次佈道時的那場戲,我們本該是透過Daniel Day-Lewis飾演的丹尼爾的視角來審視這場瘋魔儀式,但是當伊萊竭力的嘶吼和誇張的肢體表演嘗試將那看不見的惡靈驅之室外時,面對著伊萊的是身為坐在影廳的觀眾,而Robert Elswit的攝影機在這時成了真正被「推出」(Dolly Out)的物件,或是更準確地來說來說——攝影機以及觀眾所代表的「電影」在此時成為了伊萊口中真正的「惡靈」,他正在透過這次誇張的佈道來駁斥我們以及攝影機的觀看。
若是將整部片放在這般「反身性」的框架來看的話,便可將主角丹尼爾視作為獨立電影導演(獨立油商),而他為了拍攝新片選擇了桑迪農場作為拍攝地(油田),而伊萊及其家人等人便成了丹尼爾攝影機下的被攝者,本片存在感極強的宗教借喻在此時成了創作者在作為侵入式存在時,所面對的倫理上的衝突和歧見,但丹尼爾選擇迴避這樣的責任而轉向繼續致力於他的新作上,電影(石油)所積累出來的業界名譽和地位(商業利益)在本片的高潮戲——鑽井火災戲達到了爆發,所有人的注意力如同Jonny Greenwood的配樂”Convergence”般匯流於此,由燃燒火井和光暈所呈現於畫框上的「眼睛」在主流解析中被認為視覺化且形塑了主角丹尼爾的貪婪,但在「反身性」的框架中,這隻眼成了目光的象徵,而這不僅來自於片中所有角色們的注視,也包含著觀看著這部電影的我們,因PTA深知這場戲將會是全片作為最”eye-catching”的部分。
Is it eye of greedy or Kino eye?
丹尼爾的養子HW在上述的高潮戲中不幸遭逢了意外,而成為了失聰者,這令我第一時間將他的症候與默片聯繫起來,但這是否在表示電影將在技術層面上將逐漸退化或是開倒車?我認為這或許是PTA在電影百年的發展至今所必須歷經的「轉向」,HW作為丹尼爾(電影)的非直接子嗣在片末選擇於其父分道揚鑣,這是否在預示著電影所蘊含的新的可能,不論是如今當道的串流展映模式或是實驗錄像的創作形式,電影需要在自身內部引發出更多的挑戰和碰撞,無論丹尼爾(電影)如何辱罵和痛心於HW(新電影)的背叛,卻也必須如命定一般接受這樣的轉向。如同丹尼爾自己在面對伊萊的再訪時所說:油井都已乾涸了。電影本身的能量總有一日會到達窮盡的時刻,當丹尼爾殺死伊萊的那一刻便注定了這樣一個事實:電影已沒了能夠指涉的對象(題材)。
本片的最後一句台詞”I’m finished”也變得極其曖昧,一方面可以視作為丹尼爾或PTA所告知觀眾的「劇終、謝幕」之意,卻也能夠承接起上述所有「反身性」的思考,意即電影的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