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站—第三天(一)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在跟何語純結婚之後,張謙睿他們有想過要一起經營自己的生意,而花店就先交給朋友管理。對他來說,他最感興趣而且有信心能夠做得好的,就是寫作跟攝影。他一開始想到去開一家攝影公司,主要是幫情侶和家庭拍照,也會到國外或在宴會上攝影、錄像,反正只要有需要攝影師的工作,他都可以接。起初他還真的通過朋友穿針引線之下,當了幾次婚禮的攝影師,收入也算不錯,一天的酬勞也比很多其他工作多,但是這種工作不好的地方就是機會不穩定,而且競爭也很大。在朋友介紹了幾次之後,他發現要找客人也有一定的困難,雖然說每一年每個月都有人結婚或辨宴會,但他始終沒有建立起自己的名氣,也沒辦法招徠更多客人,慢慢的他這個攝影工作就只能成為其中一份兼職,久而久之也沒有人認識他,更沒有生意上門。
這個時候何語純還是在埋頭苦幹的打理她的花店生意,當她一開始知道張謙睿打算當攝影師的時候,她也提過很多意見,包括讓他幫花店裡有賣的每種花都拍一輯寫真,然後放在花店的臉書上,儘量提高照片的曝光率,順道也幫花店賣廣告。張謙睿明白太太的用心和善意,認真的把每朵花最美好的一面都拍下來,還設計了他自己的一個簽名,印在每一張照片上。但畢竟花店的名氣也相當有限,長遠來說這個方法對張謙睿的幫助也不大。
再之後他就開始留意一下全球各地不同機構舉辦的攝影比賽,題材眾多,涵括自然、動植物、地質、人物、環境、肖像、宗教、民族等,他全都參加,全都把自己的作品寄出去,希望可以透過贏得一些獎項來提高自己的人氣。在參加了十多個比賽、寄出了超過兩百張照片之後,他還是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那就說明其實我也不太適合拍照吧,算了,就不拍吧。」有天他就決定要放棄了。
「那你繼續寫東西吧,一心一意做個全職作家,我會支持你的。」
何語純一直在他的身邊鼓勵他,當張謙睿沒賺了很多錢的時候,她利用花店的生意來支撐著家庭的基本開支,使他有更多的時間去把自己想寫的東西寫好,免於分心為了去找工作而失去了創作的時間。慢慢事情就開始變順利,很快他的第一本小說就被老許的出版社看中,之後就正式開始了他的全職作家事業。
至於他們自己的生意,張謙睿就跟何語純達成了一個共識,在適當的時候會再作計劃,現在他先專心創作,當他已經有固定的讀者群的時候,他的書肯定可以賣得更好。從頭到尾何語純都不是一個性格特別樂觀的人,她對所有美好事情都有一定的期昐,同時也保持一種順其自然、有所保留的心態,對她來說所有事情都不應該投放太多希望在內,因為她不是擅長面對失望的人。可是自從認識了張謙睿之後,她慢慢的也被他感染了,開始相信美好的事情始終會發生,而在她每天下班後都會聽到他說自己一天寫了多少字、靈感來得有多好的時候,她都會顯出一絲絲的欣然安慰,就算工作多累也不重要,反正生活過得幸福就好。
老許也是幫了張謙睿很多的人,也很欣賞他的寫作風格,一路上幫他說了不少好話,讓他一本又一本的出版了自己的作品。在他們幫助之下,他很快就達到了他之前所訂下的目標,也終於能夠透過自己的興趣,每一年賺到足夠的錢,和太太過著不錯的生活,處理好家庭的大小事務。
然後在某一天,何語純就自殺了。
在他人生最低潮的時候,張謙睿並沒有幾個可以跟他傾訴的對象。他的父親不在,母親只能經常去他家裡幫他打掃一下,不知道有甚麼安慰和鼓勵的話可以說。他的妹妹和她的兩個兒子也經常會去找他,在他家裡搗亂一番,弄得熱熱鬧鬧的,大家吃飯喝酒唱歌玩遊戲,這樣的日子裡張謙睿就比較容易睡著,睡醒了又是新一天的折磨。
而當他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他心理面所承受的各種煎熬和痛苦,沒有類似經歷的人很難可以完全理解。就如他一樣樂觀的人,也一直要靠著吃安眠藥來麻醉自己。
然後也很自然的,他開始依賴酒精,每天幾罐幾罐的喝,到之後幾瓶幾瓶的喝。他看著自己慢慢墜入這個充滿痛苦的漩渦之中,精神幾近崩潰,除了還能偶爾和肉丸下樓逛逛、抽煙之外,他基本就沒有工作的能力,惶論創作。他就讓自己一直處於一個半醉半醒的狀態,中間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也沒有寫過一字一句,他只能靠著以前出版的稿費和積蓄,消沉萎靡的過日子。
同時他心裡面也很清楚明白,這樣下去的話他只會像行屍走肉一樣,白白的浪費掉時間,也不會完成任何事情。他在鏡子面前看著自己,卻露出一臉相當鄙視的神情,從那一刻開始,他再也不屑看到自己一面。這樣的生活,他一直過了半年、大半年、一年。在一年過後,他已經失去了計算時間的能力,他也再不在乎。
有一天,肉丸在家突然不停的吠叫,持續了十多秒。張謙睿睡眼矇矓,爬下床,身體軟弱無力的,注意著家裡是不是發生了甚麼狀況。原來只是電話在響,肯定是因為他聽不到,肉丸就出於好心,把他喚醒,雖然牠沒有這樣做過。
張謙睿看著來電顯示,是一個很久很久沒有看過的名字。他看著屏幕,一瞬間反應不來,站了好幾秒鐘,然後電話就掛了。正當他在想應不應該馬上回她電話,他就收到這條簡訊,「我在老許那邊聽說過了,你還好嗎?」
他看著訊息,突然間所有的四肢無力頭昏腦脹都消失了,他坐在沙發上,提起了超過一整年沒有過的精神,也發了一條訊息。
她也很快的回覆了他,「你想見面嗎?我可以到你家。」
張謙睿看出她的目的,於是相隔不到一分鐘,便把家裡的地址發了給她。接著他就開始收拾,把家裡衣服都收好,把堆積了幾天的碗碟都洗乾淨,整理好雜物,也把垃圾倒掉。這段時間裡他多麼懷念有一個可以傾訴的人在旁邊的感覺,一個懂自己、明白自己的人。也因為尹素文的特殊身份,他知道他不用跟她解釋太多,兩個人都會清楚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張謙睿就一直躺在沙發上,故意播放著古典音樂,心情很久沒有像現在一樣和平放鬆。他拿著手機,不時再看一次他和尹素文剛才的對話,確保自己沒有把地址寫錯。
十幾分鐘後,門鈴響了,他早就換上一件素色襯衣和休閒褲,帶著一點緊張,把門打開。他看到站在門外的尹素文,有如第一次見到她那樣,難掩臉上的興奮,也在這個晚上把所有的痛苦暫時擱在一邊。
尹素文進了房子,換上了拖鞋,便抱著張謙睿,很溫柔的安撫著他,雙手在他的背上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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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張謙睿獨自坐在那小小的房間裡,可能是因為回想起白天發生的事,他又拿出一張紙和筆,把女孩子的相貌畫了出來。桌子上左右擺動的燭光反射在畫紙上,柔和的突顯出女孩子臉上各個部份,頓時整個畫像就變得栩栩如生,皮膚都在動,笑容也起了變化。張謙睿畫了這幅畫,仔細的看著,跟他之前所看過的所有照片都不一樣—
張謙睿跟著字裡行間的線索,終於找到這一棵大松樹。筆記上關於這個地方的描述是:「每當午休時,或在課堂之間找到空餘的時候,我都會來到這棵松樹下靜坐,這時樹剛好在太陽底下,陽光照不進來,使我免於跟球場上活潑又精力充沛的孩子們一樣,從開學第一天一個個的白皙稚嫩,變成現在像軍營裡的士兵一樣,手腳都是跌倒和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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