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世界只剩下兩部電影,
燒腦與無腦。
我即將要說,本書與我三十年又好幾個月的人生歷程,所碰撞出的感知。
A. 我們要的到底是什麼——院線與串流之戰。
B. 格雷馬斯矩陣可能可以的動人之處。
C. 恰似拍照時晃到的影像。
D. 花時間感受自己的經歷。
E. 薩滿教巫師與戒毒會椅子上的諮商師。
【我們要的到底是什麼——院線與串流之戰】
我沒有要比較這兩者的優劣、差異、歷史淵源、脈絡,沒有,我不是在做期中期末報告。
我只是想講我的私人想法。
你不會跟你媽說:「欸媽,等一下我們要開始看Netflix了,妳要問我們:『要加點吉拿棒嗎?』或是跟我們說『刷玉山信用卡享85折喔!』」
你也不會叫你堂弟扮演驗票員:「H排 7號。這裡沒有洗手間喔。」
或是叫你爸、叫你姑姑扮演坐在後座一直踢你椅背的死小孩姐弟。
你不會那麼假掰。
你就是天殺的直接播放了。
再問一次,我們要的到底是什麼?
我不知道。
欸先別急著罵,「我不知道」真的是我想破頭,最棒的答案了。
因為這牽扯到的是,大眾私密悖論。
我們會去電影院就是因為那是一種大眾文化,一種大眾娛樂。就像羅馬競技場、希臘露天圓形劇場一樣。
如同翁達傑與華特莫屈所講的一樣。
進入那種大眾場域,又開啟了我們最私密、最個人的感受。
大銀幕上的人並沒有真的死、沒有真的鋸斷腿、沒有真的鬼、沒有真的長相廝守、或根本只是3D動畫,那我們在哭什麼?在顫慄什麼?在怕什麼?在破涕為笑什麼?在開心什麼?
重點不是裡面是否為真。
而是我們把我們感受,找到一個好理由,表達出來、宣洩出來。
這是好事。
沒什麼好可恥的。
會覺得可恥的,是因為現代社會希望我們有單一行為,只要好好去投票所蓋章、好好刷下那張信用卡即可,多餘的感受無法換來得票率和股東權益報酬率。
所以Netflix 那種新媒體串流,有阻礙那種大眾私密悖論嗎?
我想起小時候轉角那間百視達還沒被幹掉的時光,我和我姐去會去租電影回家看。
「欸!沒看清楚,倒帶!」我姐就會這樣叫我倒帶。
在電影院,第一次,過了就過了,「第一次只有一次」。
我不是麥克魯漢、尼爾波茲曼那樣的人,我無法預言、告訴你線上串流平台將會造成何等天翻地覆的改變、我們現存文化會何等地劣化,或優化。我無法。
也許串流,只是換個好理由,來宣洩我們一直想表達出來的情感。
我只要明白這點就好了。
如此我才會說:「我不知道。」
因為那是美好的,每個人都有我們不會知道的深藏事物與難以名狀之情。
然後我們又可以共處一室或共處一視,來享受專屬於自己的私密。
【格雷馬斯矩陣可能可以的動人之處】
好的,格雷馬斯矩陣,簡單來說就是⋯⋯
不是啊,我又不是搜尋引擎,我幹嘛要在這裡跟你介紹這些。
我要直接告訴你說,我從中得到最動人的領悟:
想像你和三個人待在同一個房間。
你腦中把你們四個劃分為——
善 惡
不惡 不善
多數人就把這四角對立,作為一種敘事辯證了,然後就沒了。
如果說另外三個人也這樣想呢?
甲:
善 惡
不惡 不善
-
乙:
善 惡
不惡 不善
-
丙:
善 惡
不惡 不善
這給了我什麼啟發?
相信對方正在做的事情,對對方而言,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明白你現在一定很想罵我。
「你要我相信酒駕的人,正在做的事情,對對方而言,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對一半。
還有另一半,我覺得才完整。
不要「只相信」你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想,兩者結合才能開啟對話,展開互相協助、扶持的可能性。
而不是只能謾罵、唾棄、撕破臉、法院見。
為什麼扯到格雷馬斯矩陣?
因為我們待會就是要講到「什麼對我們這個時代的人類有效」、「看出人最好的那一面」。
【恰似拍照時晃到的影像】
對,我剛已經講完了。
「什麼對我們這個時代的人類有效」、「看出人最好的那一面」。
沒有啦,那只是點出剪接的核心。
接下來需要的是闡釋。
.為什麼剪接的時候要把恰似拍照時晃到的影像剪進去?
.為什麼剪接的時候牆壁有海報的鏡頭要剪進去?
.為什麼剪接的時候演員嘴巴張一半的畫面要剪進去?
那跟埃及壁畫有關。
我是從我的老師高鳴晟,還有華特莫屈身上學到的。
電影就是需要人類的刻板印象。
即便現在什麼都要政治正確。
但我們需要知道一件事情,有刻板印象沒什麼好羞恥的。
該難過的是,我們為了不要有刻板印象,規避了自己與他人的最真實的感受,然後還要假裝無所謂,並且要求別人也要不在乎。
你看到的畫面,過去了,除了過去就過去了之外,還會在你心中產生某種感受,即便你「倒帶!沒看清楚!」也還是有那種感受——蓋不過去。
「恰似拍照時晃到的影像剪進去」、「牆壁有海報的鏡頭」,就會觸及你心中的刻板印象。
好可怕?好奸詐?好滑稽?好可憐?好煩?
哪一個?我們必須知道哪一個對我們這個時代的人們有效。
一如華特莫屈所講,古埃及人認為這樣畫壁畫——看起像正面又看起來像側面——對他們那個時代的人類而言,是有效的。
有效觸發情感的。
那麼,我們要如何知道哪一個對我們這個時代的人們有效?
沒有別的答案。
你現在就把你的電子裝置關掉,去跟人們吵架、相愛、冷戰、崩潰、欺騙、破涕、相擁、誤解、嬉鬧,不要放過任何可以參與那些事情的,機會。
真的。
持續期間:
你的一生。
在這期間,我還邀請你,你在與人吵架、相愛、冷戰、崩潰、欺騙、破涕、相擁、誤解、嬉鬧等等的時候,你去看出每個人最好的那一面,你就會明白,
「演員嘴巴張一半的畫面為什麼要剪進去。」
你除了了解那個對我們這個時代的人們有效,你還懂得探索「每一個人」最好的各種面向。
講到這裡,你還要堅持你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才是最最最最重要的事情嗎?
煥恩:「我不是要你小看自己,我是要你少看自己。」
前述講到刻板印象,我一直在思考刻板印象哪裡來?
我以前想到的是,過往事件對人的影響。
如今,還要加上旁人給我們的支持。
如此,我們心中的刻板印象也好、悸動也好、渴盼也好,才得以形成。
【花時間感受自己的經歷】
思想實驗:
你弟非常愛你。
幾乎每個月都會北上一次帶著他的另一伴、兒女來找你。來讓你感受家庭的溫暖。
他的兒女一見到你,都會飛奔擁抱你、掛在你身上。
你弟的伴侶知道你熱愛料理,總是鼓勵你繼續料理給人們享用,並且深知這樣的鼓舞是給你最大的力量。
你來自一個充滿愛的家庭。
等等,你會問,我怎可這麼武斷,光這樣就說出「你來自一個充滿愛的家庭」這樣的話。
你說對了,我少講了一件事。講完才會完整。
你弟只有一隻手臂。
是你害的。
你小時候和弟弟去冒險,你騎腳踏車載弟弟,在鄰近的產業道路探險。
遇上砂石車,你弟一手捲入砂石車底下。
這些都在你人生經歷裡發生過。
但有些沒有發生。
好比,
你家人對你破口大罵。
你家人衝去把低頭認錯的砂石車駕駛的頭踹爆。
你家人任由鄰居學校同學批評、嘲笑你。
你家人就此要你為此愧疚一輩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希望有時光機。
沒有,都沒有發生。
你家人依然愛你、疼你、珍惜你。
你家人願意花時間讓你與你弟兩人找到人生的目標,以及一生的熱愛。
你家人藉由彼此之間的互相扶持,成為你和你弟兩人相互珍惜的家教。
所以我說「你來自一個充滿愛的家庭」,此言非假。
「幾乎每個月都會北上一次帶著他的另一伴、兒女來找你。來讓你感受家庭的溫暖。」也絕非台灣聖誕節交換禮物的那種資本蓋章儀式——是真真確確地愛你。
更重要的是,過往經歷如此巨大,卻沒有讓你就此頹喪,原因就在於,你身旁的人陪你花時間感受自己的經歷。
這裡我要談的是什麼呢?
我要談的是表演藝術。
不論你是演戲的人,還是看戲的人,你都在花時間感受自己的經歷。
我以前會講詮釋自己的經歷,但現在我覺得感受自己的經歷,比較適切。
原因是,我們現今不被允許有很多感受。
好比,我們只有兩部電影可以看,那我們的感受就會比較侷限。
或是比方,生氣沒有不好,不好的是我們認為生氣不好。
你是演員,你有好理由感受更多不同的感受。
你是坐在位子上的觀眾,你也有好理由感受憤怒、哭泣、狂喜、惆悵、失落、孤單、委屈、幸福、滿足、悲痛,就算銀幕上的人事物是假的,也一樣。
這兩者——演戲的人、看戲的人——最大的共通點,我認為是,你花時間陪你自己感受自己的經歷。讓經歷不再無意義、無名狀。
每個人的過往經歷,不盡相同,這也是前述所言的大眾與私密。
我剛講「就算銀幕上的人事物是假的,也一樣」,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我想,我們根本不在乎那故事是真是假,而是這將自己的痛苦與失落組織起來有關。
【薩滿教巫師與戒毒會椅子上的諮商師】
差別是什麼?
沒有,沒有差別。
以下是詹明森所言:
「李維史陀提出了『能指的剩餘』這樣的概念,認為薩滿教和精神分析其實是一樣的,儘管前者是一種具有魔力的民間醫術。這並不意味精神分析是魔術或迷信,而是說兩者的作用方式,是一樣的。」
重點來了喔,準備好了嗎?
三、二、一。
「人們痛苦與失落,就是因為處於一種無語言、無名目的痛苦包圍之中,自己之所以不能抵制、把握這種痛苦,就是因為沒有言詞來描寫。祭儀本身不一定具有什麼意義,但卻能帶來豐富的能指⋯⋯從而得以組織好內在大量的無言詞表達的所指。」
所以說,你去觀落陰、你去看唐綺陽的星座運勢節目、你去跟職業是諮商師的好友吃飯聊天、你看日劇、你去跟一堆不認識的人夜跑,或是一起去登山露營,或者一起寫程式、你去抽塔羅牌,到底是迷信還是科學,其實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重點是你能把自己的痛苦與失落和這些能指,點對點連線起來,將你自己的痛苦組織起來。
目的是什麼?
如此,你所難過的事,便變得有意義了。
也緩和了一些,
甚至,你能治癒自己的痛苦與失落。
李維史陀認為:
「這中間有一種象徵性的傾訴。」
因此,「就算銀幕上的人事物是假的,也一樣」。
你需要的是,大量的能指來參與你的人生。
棘手的是,我們現在處於「大量物質追逐過少能指」的社會。
你可能會反駁,我們台灣不是最會發明很多流行辭令的國家嗎?
那我們應該擁有大量的能指才對啊!
我不知道。
我只能坦白說,那些一瞬而過的流行辭令,無法將人們的痛苦與失落組織起來,使其有意義。
搞不好有反效果。
因為我們追求單一觀感化,我們只有兩部電影、我們只能院線放映、我們只能被關在家裡看電影,我們只可以用一種方式探究自己的內在等等等的。
我不覺得封閉感受、欠缺言詞闡述自己的內心,能使人心胸開闊、能讓人幸福地生活下去。
【雙重最終震撼】
1. 心胸開闊地向媒介學習。
2. 說中文的簡志穎 vs. 講英文的簡志穎——電影,作為一種超越時空的整合。
先講第一個。
兩年多前,我認識一個男生,他給我一個建議,或者說忠告:
「我覺得講故事,在遊戲裡面也可以,我是指手機遊戲、電腦遊戲、PS4、Switch之類的,沒必要一定要在電影裡面講。而且,你也知道的,現在遊戲故事都超爛的,真正在遊戲界會說故事的人,大概⋯⋯兩根手指頭數得出來吧,但我想說的是,遊戲裡面的故事,可以很大膽、很令人嚮往、很讓人想念往日時光,也可以讓人痛哭流涕、洗心革面、大徹大悟、奮發向上、珍惜家人朋友伴侶、與人為善、釋懷原諒、消弭仇恨等等的。眼下這個歷史點,我們都已經來到了21世紀的二零年代了,你不要再告訴我用電影來改變世界這種鬼話了;你也許有,也許沒有,打算要在電影這個產業上『企圖』發光發熱——好吧,我知道你沒有(我正打算打斷那個男生的話時,他接著講了下面那句話),但我想問的是,你找出來了嗎?重點不是電影,也不是遊戲,而是故事對人類的意義到底是什麼?『情緒』對人類所說的故事的意義到底是什麼?我想,這才是你為什麼要說故事的價值。加油啦,啊,我先下班了⋯⋯」
「VR 是觀感的進化,它考驗我們、突顯我們的特質。」傑容藍尼爾曾說。
- 身為人到底是什麼啊?
(我們能不能不跟老愛把車停在我們家門口的鄰居撕破臉嗎?)
- 我們到底有什麼特質?
(我們能不能不對殺人犯吐口水、拿垃圾桶砸其頭?)
- 故事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我們能不能跟擅自用我們平底鍋還把塗料刮壞的外國室友坐下來談一談?)
我們需要的是學習,不是索求現實世界要優化來迎合我們。
「永遠以開放的態度向科技、向藝術、向世界學習,而不是反過來。」
這就是《當代電影分析方法論》帶給我的第一個最終震撼。
再來是第二個。
今年二月,我認識了一位德國人。
對方不會說中文。對方有一頭紅髮。
我用英文和她聊天。
我想都沒想就說:
I like your hair. It's pretty.
下一秒,我的內心——
等等,我不會這樣對台灣人說啊,我是怎麼了?我不會與人分享我內心的話語啊?我是哪根筋不對?
我不會跟台灣人說:「我喜歡你的頭髮,很漂亮。」
我變態啊我?!
「你是啊。」朋友聽了我敘述,這樣回我。
而且這件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去年九月,我認識一個印度人。他也不會中文。
我初次見面就跟他聊了一整個上午的英文。
先給我等一下,我覺得我在台灣人眼中,並不是一個很健談的人。
我是怎麼了我?
彷彿,講外文讓我變了一個人似的。
好,我把這份過往經歷記在心中。
認識那位德國人幾個禮拜後,我在上班。
我那天站櫃台。
有位客人點外帶。
對方正在手機要刷載具時,我突然心中稱讚:
「哇,她的指甲還真美,低調的星空紫。」
然後,我想起了那個印度人、想起了那個德國人。
也想起了講英文的簡志穎。
可是呢,現在眼前這位點外帶的客人,跟我一樣是紮紮實實的台灣人呢!
怎麼辦?
到底要不要說出心中的感受?
如果你當時在現場,你一定會納悶,我幹嘛愣在那邊一兩秒。
因為我正在天人交戰:
說中文的簡志穎 vs. 講英文的簡志穎
結果你猜怎麼了?
我把錢找她、給她號碼牌後,我便說:「妳的指甲很好看。」
對方便露出「原本以為會得到機械式應對,但卻有出人意料的人際互動」的微笑,並說:「謝謝。」
我當下,覺得放下心中大石,得到全然的解放與自由。
重點不是對方的回應如何。
重點是,我願意整合我自己。
那種踏實感,是充滿能量的,是對人類充滿信心的。
好的,溫和的講完了。
接下來,我要講,你沒有辦法接受的事情。
.堅持厭男的你、體諒直男的你、心疼男性的你、受不了男性種種行為的你、起而動身呼籲旁人一起來關懷男性的你,接納以上這些都是你。
.堅持仇女的你、老愛在公開場合對女性身體品頭論足的你、捍衛女性從家事勞動解放出來的你、受不了只因對方是女性,整個社會就質疑她的能力的你、挺身而出為女性爭取真平等的你,接納以上這些都是你。
.創辦蘋果公司的你、被自己的公司踢出來的你,接納以上這些都是你。
.有哆啦A夢陪伴你童年,一邊囉唆你一邊愛你又一邊幫你收拾殘局的你、沒有哆啦A夢一邊囉唆你一邊愛你又一邊幫你收拾殘局這樣童年的你,接納以上這些都是你。
.曾是性侵犯的你、為性別教育女權運動男權運動四處籌劃奔走的你,接納以上這些都是你。
.是EVA駕駛員的你、不是EVA駕駛員的你,接納以上這些都是你。
.對另一伴動粗的你、痛定思痛,痛改前非的你、下定決心要善待每一個人的你、但又在某些時刻做不到善待他人的你、依然不放棄繼續努力,如此真誠的你,接納以上這些都是你。
.討厭老是在息事寧人又委屈求全的原生家庭的你、因為漸漸覺得自己的家人是全世界最棒的家人而紅了眼眶的你、痛恨家人老是對某個點執迷不悟的你、有時突然明白家人的某些行為其實是為了你的你、受夠各說各話又老是溝通不良的家人的你,接納以上這些都是你。
.夢想成為空服員的你、老是認為某種旁人可能會覺得可笑的原因,而無法當空服員最後當計程車司機的你、依舊不減服務他人熱忱的你,接納以上這些都是你。
.想要對在靈堂下跪的殺人犯踹兩腳的你、衝上前去和殺人犯抱頭痛哭的你、只會用鍵盤罵整個社會和殺人犯,然後又被演算法引去其他頁面湊免運的你,接納以上這些都是你。
.不敢開車的你、老是想出一堆藉口,跟別人說不懂程式的你、說自己不會下廚的你、又因縁際會下,開始開車的你、偶然機會下,開始學寫程式,甚至熱愛程式的你、不知何故,開始將料理視為你一生的熱愛的你,接納以上這些都是你。
.被同學霸凌,他們把你的書桌刻得坑坑疤疤的你、霸凌同學,把對方的鉛筆盒丟到垃圾桶的你、有口吃的你、有戽斗的你、有兔唇的你、被火紋身的你、心疼小時候曾被人霸凌卻假裝無所謂的你、 勇於為他人挺身的你、不顧一切擁抱對方的你、不顧一切大哭大笑大生氣的你,接納以上這些都是你。
.享受為人父母的你、無法為人父母的你、詮釋出另一種方式為人父母的你,接納以上這些都是你。
.被大家當成濫好人溫良恭儉讓的你、終於忍無可忍,宛如《翹課天才》、《末路狂花》最後一幕掙脫社會賦予的枷鎖般地對人發脾氣的你、開始漸漸地明白表達自己的情緒,沒有什麼好可恥的你、下次遇到有人也暴走時,第一個走上前去緩頰溫柔體諒的人是你的你,接納以上這些都是你。
今年二月時,我有一個超要好的朋友,他是諮商師,他告訴我:
「榮格認為,當人開始整合每個面向的自己時,就會活得踏實、活得心理健康。」
他還告訴我:
「當個案受苦時、或是覺得自己在受苦時,又或是未覺察自己在受苦時⋯⋯」
先給我等一下,「受苦」????
誰定義的?
不是說好要整合每一個面向的自己嗎?
老實說,我當下沒有直接問我的朋友,我是現在打字才想到的,下次見面再問他好了。
不過,他講了一個東西,我覺得很實在。
「當人們堅持自己現有的單一面向而受苦時,便會看不出其他面向的可能性、精彩與悸動,最後只能埋怨社會不公、神明憤怒、命運捉弄、自己失敗、他人雞掰。」
有時我想到榮格的原型,會想起克里斯多夫佛格勒的英雄旅程的原型,我會想起這兩者——什麼天真者、鬥士、殉道者等,什麼變形者、陰影、守衛者等的——然後,我會想起我們自己,我們自己的整合。
還有,喬瑟夫坎伯的書名也許就一語道盡了,「千面」英雄。
所以,
「願意接納每一種面向、各種可能性的自己。」
這就是《當代電影分析方法論》帶給我的第二個最終震撼。
好了,這跟電影有什麼關係呢?
來說什麼是電影?
運用動態影像與聲音帶來情緒上的效果。
AKA 探索什麼東西對人類有影響。
兩件事情:
第一,我們很吃情境。
即便我們被丟入一個名為電影院的大黑盒子裡,置入各種情境裡,也知道那些是假的,我們依然煞有介事地認真看待,也願意走出黑盒子後,與他人津津樂道其假的內容。
我們是看各種情況而活的物種。
我們不該只活一種面向、不該只陷入自己腦中的喋喋不休那種生活方式。
所以我們可以試試看千面。
我們會發現自己宛如新生。
第二,我們騙得了任何人,但騙不了自己最真實的感受。
你不能說顫慄就顫慄。
即便你是什麼金獎影后、還是影帝之類的,也是。
但你可以賦予情境來喚起顫慄的感受。
換句話說,你也可以賦予情境喚起他人重拾努力活著的悸動。
不論你是電影從業人員、電影研究分析者、觀眾,你都在為他人創造現實,為你自己在觀影時的真實感受,進行解讀與詮釋,與感受。
這很妙,因為半個世紀以來,我們都希望自己內在只有一個完整、不破碎、不矛盾、不混亂,並且可以疼惜、可以寵愛、可以堅強、可以壯大的自我。
然而,我現在看到的是,為你真實的感知,進行接納,並且欣賞。
然後嘗試看看另一種生活風貌。
因此,我才會說,
電影,作為一種超越時空的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