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看診記

12/25晚餐後散步時，妻開頭就說：｢今天被老爸嚇個半死！」

｢怎麼回事？｣我問。

｢我一回家，他就跟我說，下午上大號時便秘，突然看見大腿都是血……｣

｢嗄！｣我一聽也緊張了：｢怎麼搞的？｣

｢看吧！你也嚇到了吧？我當時還以為他便秘用力過度，噴血了哩！急得要命，但他說得落落長，一直到最後才說原來是流鼻血滴的，真嚇死人了！」

｢喔！」我也鬆了一口氣，心裡奇怪這樣的｢大事｣老爸怎麼沒對我說？可能忘記了！

隔天星期三，晚飯後我固定去游泳！約21:20從泳池回到家，才上三樓書房坐定，就聽見老爸大聲叫我：｢下來一下！」一聽聲音有異，立即飛奔下樓。

｢怎麼搞的？又流鼻血了咧？｣老爸坐在他慣常坐著看電視的籐椅上，身體前傾，大理石地板上已滴了十幾滴血。｢奇怪咧？我從來不流鼻血的啊！昨天下午，我上大號，因為便秘用力，突然看到我的腿上都是血……」當我手忙腳亂地拿衛生紙給他，要他按住鼻子中上端，又去搓抹布擦地時，他開始淘淘不絕地跟我說，內容、順序與妻告訴我的幾乎一模一樣。

在二樓房間的妻也被驚動下樓了：｢爸！你昨天流，今天又流，還是去看一下醫生比較放心！」

｢不用吧？沒關係吧？奇怪咧！我從來不流鼻血的啊……｣他又準備再說一次了。

｢對啦！還是去看一下，我開車帶你去！」

見我也這麼說，老爸便去著裝，這時血已止住了。

我帶他去昌平路的蘇游耳鼻喉科，一間生意非常興隆的診所，孩子們有必要時也都來這間看，經常要等很久，也許時間已晚，比較起來，人不算多，前面只有3號。

在等候時，老爸又把昨天下午大號時發生的事說了一遍，他有些重聽，因此說話的聲音也很大，這讓我感到很窘，不時抽眼看看候診、等藥的患者及其家屬，並趕忙從雜誌架拿了本商業周刊假裝專心的看，但老爸還是繼續說，而且昨天的事說完後，開始細數從頭：｢我四歲的時候毛澤東就派人把我押走……我躲在山裡面，有一次滾下山谷，幸好一棵樹把我擋住，但身上也有很多地方傷到了…….，那時候小，沒有感覺，現在老了，就出現很多後遺症……」這個故事，我當然聽過N遍了，惟一比較有新意的就是這次的流鼻血也與小時候滾下山谷有關。

我翻著周刊，偶爾點點頭，越來越坐立難安！幸好這時護士叫到了老爸的名字。

我們掛到的是一位女醫師。

｢你在這裡等，我進去吧！」老爸說。

｢沒關係！我陪你進去。」我說。

｢這位阿公，你怎麼了？｣她很親切地問。

｢我告訴妳，我昨天下午上大號，便秘…….｣老爸開始一本正經地的描述｢症狀｣，醫師臉上的笑容漸漸僵住了。我就知道自己非得跟進來不可，於是拍拍老爸的肩膀：｢爸！我來說。｣然後轉向醫師：｢我爸爸昨天下午流了一次鼻血，剛剛又流了一次。｣

｢哦！｣醫生鬆了口氣：｢流多久？是不是很快就停了？｣

｢嗯！很快就停了。｣我說。

｢那就比較沒關係，通常如果超過5分鐘不停，我們才會擔心。｣

她檢查老爸的鼻腔，然後指著牆上貼著的鼻腔解剖圖對我們解釋，只是有片鼻黏膜破了，不要緊，不需多久自己會復原。

｢奇怪咧！我從來不流鼻血的......」老爸顯然沒聽進醫師的話：｢欵！我告訴妳一個故事！我四歲的時候被毛澤東派人押走……」

大約過了1分鐘，故事發展到滾下山谷了，醫師看著我，笑了一下，是那種不知所措的笑，我在心裡偷笑。

｢阿公！你好幸運喔！毛澤東沒有把你傷得很嚴重，到現在身體還這麼健康……」她突然對老爸說。天啊！我快要憋不住笑了。

｢對丫！我八十幾歲了耶！奇怪咧！從來不流鼻血的……是不是滾下山谷撞到頭，妳看，我頭的左半邊都比較熱……｣

醫師立即摸他的頭：｢你有沒有發燒啊？我幫你量一下。｣她趕快去拿耳溫槍量。

｢沒有！沒有！我從來不發燒，感冒都很少，奇怪咧……｣

｢啊！平常有沒有高血壓？｣醫生又問。

｢沒有啊！你上次幫我量沒有嘛……｣老爸指著我，我點點頭。

｢奇怪咧……」老爸又要開始了。

｢沒關係，沒關係！我還是請小姐幫你量一下！」醫師急急地說。

｢爸！走吧！我們去找護士量血壓。｣我將老爸扶起來，再次替醫師｢解危｣。就知道非得跟著進來不可！

回到家，妻問：｢怎麼樣？｣

｢老爸沒事！」我說：｢可是醫生有事！」

｢嗄！醫生有什麼事？｣妻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因為老爸一直要告訴她一個故事……」妻會過意來，不覺咯咯咯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