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老家的年度聚會,總覺得父輩叔伯逐漸凋零,還在的身子骨也隨著歲月琢磨,以不復往日靈活,父親的聽力視力變差,最近開車還刮花了車尾巴,以前不會發生的事,雖然有點訝異,卻也有種「早知道」事態會如此發展的自覺。
年前幾日,高雄家附近的某氏宗祠支起帳篷,過年期間要守靈,應該是老人家仙逝,看大家雖不算難過,但也難有過年氣氛,另一種家族團聚,比較不樂見的那種。
回到爸媽家,因著前一日僅睡兩小時,中午和一堆親戚吃飯聊天耗掉相當精神,回到自家就躺平不支睡去。一醒來,媽媽已經備好晚飯,等著弟弟下班回來一塊吃頓自家團圓飯。弟弟帶了些飲料回來,我忙著把還熱著的飯菜端到餐桌上,擺上餐具就開吃,席間還是得配上一頓家常對話。
「你還有沒有去複檢啊?」母親最愛問這題。
「醫生說過,除非有不舒服,不然就不用再追蹤了。」自從2003年那場幾乎走了重病,家人總愛提醒我要顧好健康。那一年很特別,特別到一生難忘,先是四月哥哥張國榮離開,接著年中我就因病入院,年末祖母癌症去世,幾天後梅艷芳也走了。
我的話題結束,母親又提起她動手術的事。她和父親都動了脊椎手術,兩人的主刀醫生不同,術式也不同,父親術後雖然癒合良好,但手術部位還是會感到疼痛。
「你那個是傳統切開的方式,癒合後結締組織缺乏彈性,一拉扯多少會痛啦。」哇,我媽勤讀報紙的健康版,已經記住不少聽起來很「專業」的醫學詞彙。
「你那個醫生啊,成功率才一半,甚麼內視鏡手術,打幾個洞,也不知道支架裝的牢不牢。」父親開口反擊。
「對齁,還好我是成功的那一個,哈哈哈…」老倆口閒來拌拌嘴,趣味之處他們自己知道。
父親對著我:「妳媽那回突然動不了,一動她就痛到快死掉,我和你弟都不知道怎麼讓她上車去醫院,一到醫院急診室還等了半個多小時才有醫生來…」
「那一回真的太驚心動魄了。」弟弟接話。
「你弟弟走出來跟我說『…無效了』,我都差點哭了,不是頸椎出問題,怎麼人就要沒了?」
「爸,那是你重聽啦,我明明說的是,媽的健保卡無效啦。」然後弟弟解釋,當時自己失業中,媽的健保卡沒遷入區公所,所以暫時沒法用,而重聽的父親只聽到後面幾個字,那一臉的驚嚇錯愕,此時說來還是一家人哄堂大笑。家裡向來不忌諱談生老病死,母親與我都簽過器捐同意書,就像老媽說的,死了就剩個皮囊,還能有用的就給別人用,這不是很好嗎? 是啊,人活著時就靠一只皮囊,皮囊總有慢慢消蝕的時候,最後就剩一點回憶留在人間。
吃過飯又一起窩在我暫時的房間看電視,離家多年,我的房間早被母親拿去作為她的工作房,放著她的裁縫車,還有閱讀的書桌。母親睡得早,電視對她是催眠工具,不到一會我們母子又睡昏過去,然後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