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鏡自照的女兒

星期三晚上，將近十一點，從三樓下來，走進房間，乍然瞥見梳粧台大鏡子中短髮的珣。「什麼時候把長髮剪了？」心頭閃過這疑問。珣轉身，似乎吃了一驚，慌忙把按在腦後的手鬆開，長髮隨之垂了下來。「爸爸…」像被撞破了件秘密似的，很不好意思的叫了一聲。於是爸爸裝做什麼也沒看見，淡淡的說：「怎麼還沒睡？都十一點了耶！」

「每個星期三晚上我都睡不著！」珣說。「是不是下午睡太久了？」「而且我也討厭考試…」珣躺上床，兀自呢喃著，爸爸不再搭腔，好讓珣在靜寂中，不知不覺的睡去。然而女兒對鏡自照的一幕，卻久久盤桓在腦海，想起年輕時寫的一首詩，便去檔案夾翻找：

照片中的媽媽剛成為大學新鮮人，那是民國六十七年，她於大四時送給爸爸一張，背面題了「FOREVER FOREVER ..FOREVER」，曾經風光的擺在寢室的書架上。寫詩時照片己舊，但離結婚還早，珣當然更沒出生，詩寫得不怎麼樣，但第三段卻竟像二十七年後這個晚上的預言，該為自己的敏感「欣慰」呢？還是為似水流年驚心？其實，最令爸爸震顫的，是從鏡中挽成短髮的女兒身上，感覺到一顆正在茁長的、微微騷動的青春的心，那越長越密的黑髮，就象徵著更多細膩而不好言說的心事。然而，這難道不也是必經的生命過程嗎？

爸媽現在該做的是，趕快給女兒一間自己的房間﹙最好有一面大鏡子﹚，讓珣在裡面閱讀、寫功課、思考、幻想、發呆，以及做一些十幾歲小女孩想做的秘密的事。

90.5.19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