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祭典(28) 插曲

我沒看錯！的確是女孩！草黃色花裙子、白襯衫，打窗外走過。前天才叫我多看她幾眼，怎麼今天又跑來？怕我沒看夠不成？她不可能再找我的！下午，女孩沒有上課，而且也不知去向。

一個男人的生命中，必定要遇到一個撒旦、一個惡魔，帶給他很大的危難、折磨，他必需堅強、果斷、穩健、有信心，憑著不屈不撓的精神去克服艱險，只要他心術端正，又有以上種種勇毅德性，最後勝利必定倒向他。這是我今天看長片「恐怖大灰熊」所得到的啟示。片中男主角所表現出來的冷靜、剛強、沉默、果敢，正是我所缺少而必需訓練的成為大丈夫的必要條件。在往後人生的道途中，不知要有多少的橫逆與不如意來打擊我，我必需要在可怕的逆浪撲面而來時，深呼吸、露出微笑、不慌不忙，經過仔細而敏捷的思考，來決定暫時避讓或挺直腰身。

每天早晨，我大約八點到達補習班，然後在陽台讀英文半小時，偶爾便遇見那女孩，多半，她手裡也執著講義或課本。她要比「女孩」高，也更豐滿些，皮膚白晳、曲線分明，使我不敢逼視的，是她那冷艷如霜的美麗臉龐及似乎總帶點哀怨的眼神。當然，我不是想入非非，而是她也頗具備一種我所認為是「美」的特質。經過我近旁，她很大膽地用那雙水汪汪、黑晶晶的大眼睛瞪著我，我滿臉通紅地垂下頭注視手中講義，嘴裡七葷八素地不知唸些什麼，待她遠去，才又偷偷地舉起眼來瞄她如火的背影（不是如花），心中總有種異常情愫織繞著。但對她的情感，純粹屬於欣賞的一層，我不會想到更多。

憶起高二時，有次與表哥談到「妻子個數的問題」，我很坦白地向他表示：「我反對一夫一妻制度，我懷疑一個男子怎麼能夠終生只與一個女人要好？漂亮的女孩、使我產生幻想的女孩是那麼的多！」表哥不過早生我三個月，他當即為了我的言語做出驚喜的情態：「啊！你也這麼想啊！古時帝王的艷福向來是我所羨慕的！」當時，我們處於青黃不接的十七歲，對於男女之間的情慾，有著莫明其妙的妄想，對於愛情，難得有什麼體認與信念。或許是因為身屬男性吧，存在慾念中關於兩性間最原始的衝動並不是對愛情的嚮往，而是對於性的好奇。一個男人的成長是需要戀愛的，戀愛袪除他的邪念、淨化他的心靈，甚至，愛情可以使他知道，自己一點也不偉大、一點也不特殊，他不是王；雖然，在某些特殊的、幸福的時刻，他覺得自己最偉大、最特殊，他是王。

現在來回顧當時的想法，真覺太可笑了。慾海無涯，若以為慾是男女之間唯一的接合劑，那吞象的心是永遠不會知足的，但慾是不能做為一切的，它如此單調、如此狹窄、如此短淺沒有希望。我只企盼有一個女孩願完全屬於（我也願完全屬於她），不僅是肉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性靈上的，完全的、絕對的相屬，她不要對我百依百順，但我們兩個小小的宇宙的互融產生了一個無所不包的大世界！這只怕也是一種妄想吧？這種想法並不使我覺得快樂、覺得有所依憑，反而更充滿惶恐與擔憂，有一陣子它使我傾向獨身主義、禁慾主義，成為心靈的魔障，使我沒來由的怨恨起青春來了。

好些時候，這個問題我沒有再思考。今天看見那個豐滿的女孩，帶給我心如是異樣的回饋，我不禁悲哀地想著：「難道一個男子即使有最親愛的人兒倚在身邊，仍不能中止他飄向另一個女孩身上的目光嗎？」這真是一個天性的缺失呀！

春之祭典全32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