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人物|不如到死都當個國中生──鬼才編劇宮藤官九郎

閱讀時間約 10 分鐘
距離宮藤官九郎被金馬奇幻影展選為焦點影人,已經6年了。還記得在看《中學生圓山》(2013)的時候,剛好遇到老師帶著一群學生來看片,原以為自己抽到下下籤,會被迫在手機光害與嘈雜的聊天聲中度過這 120 分鐘,沒想到,那天電影院內只有幾乎沒停過的笑聲。
散場後,聽到男學生們的聊天內容說著「我以前真的有努力試著舔到自己的雞雞」,頓時,才終於解開我在看《中學生圓山》的疑惑──原來這不是編劇的幻想,而是最貼近男生現實的夢想。宮藤官九郎,就是一個長不大的男孩。
《寬鬆世代又怎樣》
多數時候,宮藤官九郎的劇本是不被理解的,看他的收視率就知道,叫好不叫座一直都是他的標準配備,《對不起青春!》和大河劇《韋馱天~東京奧運故事~》皆創下該時段最低收視率,《木更津貓眼》和《寬鬆世代又怎樣》的平均收視率也不甚理想。但,也只有宮藤官九郎可以將「收視率」視作身外之物。憑藉上述作品,他分別斬獲各式各樣的編劇獎,大至政府頒發的藝術獎、小至各季的最佳劇本,當年《木更津貓眼》的 DVD 銷售量更是超過 50 萬部。
不管是拿到劇本的演員、或是對劇情發展一無所知的觀眾,往往都要隨著劇情的推移,才能慢慢看清故事的全貌,這樣「很宮藤官」的不按牌裡出牌,才是不被理解的最高境界。(註:宮藤官九郎姓氏為宮藤,其綽號則為宮藤官(クドカン))
《對不起青春!》
宮藤官九郎曾說「理所當然」是他最討厭的詞。寫作時總是抱持著懷疑的態度,對任何事情都充滿好奇心的他,在《中學生圓山》寫下「與其當個沒腦的大人,不如到死都當個國中生。」對大眾而言,這句話就像是在告誡輕易將不知道的東西歸為「小眾」的社會,而對粉絲而言,這同時也是我們對年過 50 的宮藤官的期待:繼續當一個長不大的國中生。
「即使已經長成大人卻仍延續著日本學園祭(校慶)的感覺。」這是宮藤官九郎的母親對他的形容。雖然愛出風頭,但很懂得讀空氣,尤其擅長把現場氣氛變得有趣。學生時期,他是棒球隊中不可或缺的「板凳選手」,只因他總是能靠自己那張嘴,朝著對手叫囂、帶動隊上的氣勢。但從小功課不錯,又是班上風雲人物的他,卻在國中升學時選擇了當地的男校,當母親詢問他原因時,得到的答覆是:「我受夠女人了。」
雖然伶牙俐齒,卻不擅長與女性交談,就連宮藤官九郎的母親都表示這是他最大的弱點。《池袋西口公園》周旋於兩女之間的阿誠、《對不起青春!》遲遲不敢告白的平助、《寬鬆世代又怎樣》的上班族坂間正和與老師山路一豐,皆有著因不善言詞而一波三折的情感關係。在宮藤官九郎的劇本裡,觀眾總是能看見一個又一個正在學習如何成為一個大人、男人的角色。
《池袋西口公園》
宮藤官出道至今超過 30 年,當年看著《池袋西口公園》的觀眾也長大了,這部被譽為「傳說」的電視劇如今也登上了串流平台。作為一部 23 年前的日劇,濃濃的「懷舊感」只限於 Y2K 風格以及 4:3 的畫面比例,整部劇的剪輯、鏡頭,甚至是劇本,放到今日依舊前衛,2005 年開播、同樣由宮藤官九郎擔任編劇的《虎與龍》也是如此。
作為粉絲,真心感謝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宮藤官九郎過往的作品上架串流平台。雖然現在已不再像過往需要每週守在電視前等首播,隨時都可以暫停與倒轉,但對於宮藤官九郎來說,他寫劇本往往只有一個目的──讓觀眾放下手機、專心看劇。
《虎與龍》
「我喜歡倒敘法和重組時間順序的編排方式,雖然時常會有人向我抱怨,時空一直跳躍看不懂,或是現在觀眾都是一邊滑手機一邊追劇,才不會集中精神看劇。但對我來說,只是做一部『剛剛好』的作品一點意義也沒有。相反的,我希望能做出不讓觀眾滑手機,贏過智慧型手機的作品,所以才會刻意寫出讓觀眾感到困惑、不知道故事走向的劇情。我每次都是帶著有點自私的使命感,希望能做出『現在,只有我可以做出來』的作品。」
《中學生圓山》
國小五年級的時候,因為太喜歡搞笑了,擔心著無法超越明天的自己該怎麼辦,導致壓力太大而得了十二指腸潰瘍,這樣的宮藤官九郎,在日後不斷寫出一部又一部比昨天的自己還要更有趣的作品。
天生喜歡搞笑的宮藤官九郎,與擔任國小校長、個性過於認真嚴格的父親截然不同,1991 年宮藤官九郎加入「大人計畫」劇團擔當助手與演員時,才發現這正是自己想做的事情。雖然父親一直勸他把大學讀完,但他幾乎整天都泡在劇團沒有去上課。後來宮藤官九郎曾在節目上回憶,他第一次覺得獲得父親的認同,是父親初次進劇場看自己表演的那天,當時現場幾乎只聽得到父親一個人哈哈大笑的聲音,但自己也從中獲得鼓舞,而後也毅然決定休學,專心於表演事業。
《地獄哪有那麼 HIGH》
雖然大多數人對宮藤官九郎的印象是「編劇」,但每當要好好介紹自己時,宮藤官常不知道在職業欄該填哪一個選項:編劇、導演、演員、廣播作家與 DJ、音樂人、詞曲創作者、畫家⋯⋯等,這樣集眾多才能於一身的他,隨著年紀越長,對自身的職業選擇有了新一層的理解。
「年紀越來越大後,就開始知道自己不可能什麼都做,如果想要一直拍電影的話,就需要其他人的幫助。剛出道在做小劇場的時候,全部都要自己一手包辦,自己寫的劇本自己演,挑選要播放的歌或是乾脆自己作詞作曲,都是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情。但到後來,越來越多『專業人士』加入,最後『剩下』只有我可以做的,就是編劇和導演這兩樣了。所以說,我的職業不是變多,而是一個個變少才對。」
《木更津貓眼》
如果科技發達到可以看見別人的腦子裡裝了什麼(腦漿之外的),我最想看的應該就是宮藤官九郎的大腦吧。被落語感動的黑道,決定轉行當落語家;佛教男校與基督教女校因經營不善被迫併校;職業摔角選手回家繼承家業、成為能樂師,卻發現父親身邊多了年輕的女看護;25 年前解散的龐克樂團突然在網路爆紅,星探被迫要帶一群怪叔叔巡迴演出。這些出自宮藤官九郎大腦、充滿衝突的故事大綱,大概就是觀眾樂於當他的小跟屁蟲的原因──他總能讓觀眾禁不住開始期待,下一部作品裡,他又會加入什麼神秘的「化學物 X」,讓觀眾能一邊大笑、一邊度過平安的一天。
為什麼喜歡宮藤官九郎?過去,是因為喜歡他無厘頭的劇情,但這些年,我才發現宮藤官九郎的每一部作品,都是用「笑聲」去包裝人類情感裡最單純的那一塊。即使看起來很暴力、很矬,甚至是滿腦子色色念頭的主角,本質仍是一個善良的人。因此在他的作品裡,即使是看似沉淪與絕望的設定,仍帶有濃濃地正面能量和樂觀性,《寬鬆世代又怎樣》的馬里布、《虎與龍》的虎兒、《地獄哪有那麼 HIGH》的大助、《還有第 11 人》的一男,不管他們是生是死、有無父母,宮藤官九郎的筆下,沒有一個人是孤獨的。
《還有第 11 人》
「現實中,許多家庭已經不再一起吃飯了,曾經一起看電視的人也不再一起看電視了。我們生活在一個每個人都可以隨時看自己想看的節目的時代,但,電視裡的家庭卻依舊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至少,我認為電視中的世界應該是這樣的。」
2019 年,宮藤官九郎在新冠疫情過後寫了《我家的故事》,有人說這是一部很不「宮藤官」的作品,因為它少見地觸碰日本高齡化、老人照護的議題,但回顧宮藤官九郎的作品,《寬鬆世代又怎樣》和《韋駄天~東京奧運故事~》也都像是另一個人格寫出來的。
《我家的故事》
「我每次設定主題都出自一個簡單的理由──想了解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如果你因為年紀,就不去和另一個世代的人一起工作,你的編劇人生就不會有未來。」
二十年前,日本知名紀錄片頻道《情熱大陸》曾跟拍了宮藤官九郎的一天,在幾乎馬不停蹄、沒有休息的工作裡,工作人員問他:「為什麼不專心寫劇本呢?」,他如是回答:「雖然我知道自己靠寫劇本就可以活下去,但我如果不演戲、不拍電影,我的劇本絕對會變得很無趣。」
宮藤官九郎就像是一個「不良編劇」的範本,會邊看球賽邊寫劇本、或是用工作空檔寫作,「平凡的天才」是紀錄片為他下的注解,而身為觀眾的我們,也只是期待著這個鬼才,今天又要怎麼把觀眾從手機的世界裡解放出來。
MBS 情熱大陸 「脚本・演出 宮藤官九郎」
CharMing 推薦宮藤官九郎的作品:
*電影
  • 《GO!大暴走》:這是宮藤官九郎首次擔任電影編劇的作品。不難看出本片剛好介於《池袋西口公園》和《木更津貓眼》兩者之間,前者是暴力青春的無謂、後者是在青春中尋找生存的意義,而《GO!大暴走》就是兩者間的集大成之作。
  • 《中學生圓山》:男人的妄想可以輕易放到電影裡嗎?對於宮藤官九郎來說,當然可以。
  • 《乒乓》:在那個電影特效還沒有那麼發達的時候,《乒乓》可以說是為運動熱血電影,立下一個標竿。同時也是窪塚洋介演技最成熟的時候。
  • 《地獄哪有那麼HIGH》:數不清電影罵了幾次 Mother Fxcker,觀眾心裡大概也吶喊過無數次 WTF。《地獄哪有那麼 HIGH》有如日版的 B 級片,只是因為宮藤官九郎的關係而成了 B+。
《乒乓》
*電視劇
  • 宮藤官九郎的「男人我最大」三部曲:《池袋西口公園》、《木更津貓眼》、《虎與龍》。
  • 創下高收視的晨間劇《小海女》以及最低收視的大河劇《韋駄天~東京奧運故事~》,對於沒有收看晨間劇和大河劇的觀眾來說,是極佳的入門之作。
  • 曾有記者詢問宮藤官九郎,會用什麼標準挑選電影?他笑著回答:「想知道滿島光會不會出現。」《對不起青春!》和《監獄公主》都有滿島光,而且都是超級抖 S。
  • 大多數東野圭吾作品改編的電視劇都不太好看,但宮藤官九郎改編的《流星之絆》例外。
  • 除了滿島光,還有其他被宮藤官九郎玩壞的影后與影帝組合──《寬鬆世代又怎樣》是一個長不大的編劇,獻給所有大人的作品。
《寬鬆時代又怎樣 INTERNATIONAL》映畫化確定
全文照片提供:POPEYE-宮藤官九郎TMDB 、Netflix、IMDb、FOD-木更津キャッツアイ《我家的故事》官方網站《寬鬆世代又怎樣》官方推特
責任編輯:黃于真
核稿編輯:張硯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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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柳與沈睡的女人》的動畫形式,或許正是「魔幻村上」久候的靈魂伴侶。這部片不但將小說中的怪奇事件視覺化,在敘事上,也盡可能保留原始對白與文本,忠實呈現出作者獨特的文風和語感。
說到底,看電影是一件孤獨的事。即使這是很好揪伴的活動,即使聊電影的同好不難尋,即使「在戲院一同體驗」是我們這些基本教義派的信仰,但是對電影的愛、電影與你的關係,終究只有自己能懂。電影召喚的是人生觀、記憶與看世界的方式,所以這世界上,沒有任何兩個人愛的電影完全一樣。
作為創作者的他們,終於在疫年找到屬於自己的聲音,不見形體,但只要音樂響起,我總能認得他們面對創作的慎重,面對土地的真誠。 最後,誠懇地邀請讀到這裡的各位,在這個週末為自己留下一個夜晚的時間,親自走進 Cicada 的專場,聆聽真正令人心神顫動的音樂,感受一個晚上的寧靜。
「不合時宜」是宗道宿命般的原罪。發展遲緩?注意力不足過動症?醫學所能定義的病類或殘缺不得而知,是這樣未知的存在,挑戰著無知人類的良善與道德。恐懼激出一淌淌臭膿腥血,那是罪惡還是傷口?《綠洲》冷靜到幾乎殘酷地交由觀眾指認:宗道就是凡間裡無法入世的、出格的,那歧路裡開出的一朵狂花。
若以心理學的視角來看,憤怒作為一種激發行動的原始情緒,經常是關於不滿的本能反應,例如飢餓、貧窮或是受到侵犯。也因此,憤怒的本質在於拒絕、控制,甚至是顛覆,個體試圖藉由外放的攻擊性能量,進一步擺正傾斜的生命。由此可知,憤怒的核心訴求,不只是情緒宣洩,更還有追求改變。
碇真嗣在扮演這世界的關鍵之際,庵野秀明仍讓他持續面臨著成長的重量。只不過,世界不再圍繞著這名少年轉動,碇真嗣也被迫看著昔日夥伴們如今都被迫扛起社會的殘酷事實。因此在這具少年的軀殼中,《終》讓碇真嗣成功地破繭而出,在虛擬和真實的邊界締造出了另一個神話並展翅翱翔,掙脫EVA的束縛、向所有的福音戰士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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