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甲師 雷娜

所有故事都經過拆解拼湊。

我隨便說說，你隨便聽聽。

大家好，我是家美小姊。

我有一位美甲師客戶，是透過他人介紹認識的。

第一次跟她見面時，她的美甲店—Rena Nail正開幕滿一年，店裡正做著週年慶活動。我就稱她為雷娜吧。

我還記得當時雷娜的表情，那是一種從心底發出的滿足，踏實且喜悅。

她說她有一天突然覺得「一定要創業！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人生。」所以還在公司上班時就把大部份的薪水都存下來，下班後進修、學一技之長。老公也很支持她。

雷娜說，很多美甲師都是用個人工作室的形式，租一個套房就可以開始做生意了，但她的理想就是要有一家店。「我希望這家店不只可以帶給客人開心美麗，也可以讓我的孩子看到媽媽開心工作的樣子。」

看著雷娜小巧溫馨的店、牆上作品展示及客戶回饋留言、櫃台角落放的全家福照片，我也感染了她逐夢踏實的喜悅。

逐夢踏實，歲月靜好。我們都是這麼期待的。

去年年底，雷娜也趕上新冠肺炎確診潮。好險是像感冒的輕症，隔離7天後就恢復正常生活。

我再次走進Rena Nail。這次是過來收理賠文件。

趁著雷娜去泡茶，我環顧店內四周。雷娜的店依然溫馨整潔，新如昨日，沒有一般店家開了幾年之後，多少會在一些小地方看得出老舊的感覺。可見雷娜很用心在維護店內的氛圍。

雷娜帶著茶回來了。

「這是南非國寶茶，沒有咖啡因的。」

她端茶給我的時候這麼說，我也把我看到的告訴她，稱讚她把美甲店照顧的很好。

櫃台角落的全家福照片，同時也是雷娜的小孩的成長記錄。

兩個女兒今年多大啦？我問。

「一個6歲，就要上國小了，姊姊國小二年級。」

平時都是透過手機聯絡，我和雷娜有至少3年沒見了。也正好這時間她沒有客戶預約要做指甲，我們更新了彼此的近況。

雷娜說，就算平常客源穩定，遇到疫情爆發，全國三級那段時間還是蠻辛苦的！

「常常一整天沒有半個客人預約做指甲。」

但也因為這樣，讓她開始接觸精油芳療。

「現代人的壓力太大了！壓力源太多，身心靈各方面都無法好好休息。我也因為疫情的關係開始思考自己的工作要怎麼做才能繼續前進，因緣際會下認識現在的精油老師，精油的學問蠻深的，我學的很有興趣。」

看樣子還是我熟悉的雷娜，談到自己的夢想就神采奕奕。

我這麼說，沒想到雷娜嘆了一口氣。

「那是因為跟你聊天沒有現實壓力啊，而且我剛隔離結束。隔離的時候不用顧小孩，三餐讓老公送來，吃飽飽睡飽飽還可以好好追劇。不然日子不是這樣的。」

雷娜說，兩年前她自己的媽媽中風了。

雷娜是家裡的長女，有一個弟弟。

「我弟和我，從小在家裡的時候，什麼事情我弟態度都很理所當然：要就要，不要就不要，我媽都不敢虧待我弟。」

「每次我媽有次等的東西，她不要的、用膩了想換新的，她就會把舊的東西給我；她如果有Coach的包包，名牌的東西，她會給我弟。但家裡很多事情或跑腿，苦差事都叫我做。」

「我後來想想，次等的東西，或她不要的，我媽不敢給我弟，因為我弟會擺臉色；可是她可以丟來我這裡，我會笑著接受。」

「所以我不太會主動要求家裡幫助我什麼事情，因為我不是我弟，我開口不一定會有。也因為這樣，我很珍惜我這間店，這是我很努力拼來的。」

雷娜的媽媽中風之後，由同住的弟弟照顧。

「我弟說我自己開店、客人又都採預約制，時間比較彈性，所以除了輪流照顧外，就還叫我負責帶媽媽看醫生。」

「可是醫院回診時間由我弟安排，他老是前一天才通知，搞得我時間很難處理。政府的長照服務，接送補助，可以幫忙把老人送到醫院再送回來的，我弟也不給我電話讓我自己排時間。」

「我弟的理由是說，媽媽和他住，媽媽的作息他最清楚，還是統一由他安排比較妥當，所以我就要隨時待命。我有自己的家要照顧、接送2個小孩、我的美甲店、到弟弟家照顧媽媽，或接送媽媽去醫院，每天都焦頭爛額。有時候行程太緊湊了，我就帶著兩個女兒住到弟弟家，睡地板。」

睡地板？為什麼要睡地板？

「因為我弟說家裡的客房現在是給媽媽住，也不可能為了我偶爾過去住一晚就再弄個地方給我睡。啊！我弟和我都一樣住市區啦！只是兩家有點距離，單趟交通也要30-40分鐘。」

我看到雷娜苦笑了一下。

「還有跟客戶約好做指甲的時間、或者接小孩下課的時間，已經提早跟我弟說了請他按時回來接手照顧媽媽，他還是常常遲到，就算遲到4、5個小時沒有理由也沒有道歉。」

「我自己辛苦照顧媽媽也就罷了，有幾次我老公幫忙送飯來給我和我媽，可是我老公卻被擋在一樓，因為我弟有跟大樓管理員要求外人不得進到他家。我老公送了幾次都很生氣，還叫我不要過來照顧了！」

「總之，為了照顧媽媽，有各種狀況，老公小孩也都跟著辛苦。我老公向來什麼事都很支持我，在這件事上也常常不開心，讓我心理壓力很大。」

我放下變溫的國寶茶，然後拍拍雷娜的手，跟她說，你辛苦了，真的。

雷娜安靜了幾秒鐘，緩緩的深吸一口氣，然後說，「我去一下洗手間。」

我也靜靜的，想像雷娜要處理的每一件事。

雷娜回來後，笑笑的接著說。

「有一次和我弟聊天，我弟說溜了嘴，他說媽媽有給他一個月3萬元，當成照顧費。我聽到真的是傻眼！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好幾個月了，我東奔西跑的，拿媽媽給的3萬塊請一個看護來照顧媽媽，我們不是都輕鬆很多嗎！？」

我跟雷娜說，只有你在辛苦啊，你弟不辛苦吧。

雷娜說：「對啊！你說對了。我跟我老公說這件事，他氣炸了！他說我弟根本拿了媽媽的錢吃喝玩樂去了，反正有我這個傻大姐當免費的看護在照顧媽媽，何樂而不為！」

我又喝了一口茶，這茶太溫和了。

「我老公常說我傻，怎麼年輕時為自己打拼，現在反而傻了呢？其實啊，我在家族之間是出了名的不孝女。出什麼事，最後都是我的問題。」

「我覺得我也不是傻。我現在也是2個孩子的媽媽了，看自己的媽媽生病了，就覺得不忍心，希望自己可以為她做點什麼。」

可能我太安靜了，雷娜急著說：「不好意思！突然跟你講這麼多家裡的事！」

我也急著回她，沒事的，我很願意聽你說！我只不過是不知道怎麼安慰你。

雷娜笑著說：「唉，我家跟鄉土劇一樣。」

「有一次照護媽媽需要一筆額外的花費，媽媽說她所有銀行的本子和印章、老家的鑰匙都交給弟弟了。」

「太多事情累積到了一個臨界點，什麼事情都卡在我弟那裡，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就找親戚們幫忙。大家就約好時間，在北部老家集合，要一次把話都談清楚。但我弟這個大少爺，當天還是遲到2小時，全部的人都在關在外面等他。我弟到了之後媽媽的東西也不交出來。請媽媽作主，媽媽還是護著弟弟。」

「一直到那天才真相大白，原來我弟只長嘴不長手，他把所有的事情丟給我做，但是在親戚面前都說是他在照顧。我很少和親戚來往，大家也就信了！是不是很鄉土劇？原來好人是壞人，大家以為很孝順的孩子只想爭財產。」

把自己家的事說是鄉土劇，又恢復成愛說笑的雷娜了。

雷娜喝了一口茶，接著說：「我大舅舅是最大的，他叫我媽媽自己做決定，她知道誰對她好，她自己決定她想讓誰照顧？你覺得我媽選誰？」

因為是長輩，我猜雷娜的媽媽會選弟弟。雖然我不懂為什麼。

雷娜說：「你猜對了。我媽選了我弟。」

雷娜拍了一下手！

「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當天我媽選了我弟之後，大舅舅還勸她要想清楚！她決定之後大家就不會再插手了。我媽那時嘴裡碎碎念，我因為也在氣頭上沒理我媽。我媽那時候說，女兒都嫁出去了，哪有人去住女兒家的！？會被人看笑話的！」

那現在呢？

「大舅舅叫我不要照顧媽媽，把自己跟家裡照顧好。所以我己經二週沒去看我媽了。」

「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擔誤你這麼多時間。下次約個時間，我幫你做指甲！」

我跟笑笑的雷娜道別。想到她跟我分享這兩年來和家人間的糾葛，深深感到身為女兒的不容易。

兩週後，我Line雷娜，確認她是否收到理賠金？順便關心一下她的近況。現在不用照顧媽媽，應該輕鬆很多吧！？

雷娜說，她還是回去照顧媽媽了。

「畢竟是自己的媽媽，氣歸氣，還是不忍心，還是我在照顧。但好在我和我老公有談開，我老公希望我多少要照顧自己，要有優先順序，不能把自己累倒了。我現在就暫時工作排少一點，兩個女兒接下來也都國小了，老公偶爾可以幫忙接送，一次可以接到兩個，不用跑兩個地方差很多。」

加油！好好照顧自己！我丟兩個貼圖幫雷娜打氣。

我關上手機，想著，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句話適用嗎？

時代一直在進步，但有些看不見的地方，時間似乎停滯不前。

謝謝你讀到最後。

祝福你，不論跟著時代前進或停留，都能找到你的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