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沙。啪沙。
你的耳朵一顫──剛剛有東西經過?
鑽出洞穴,你歪著頭往四周看了看,然後發現了你進入洞穴時這片白皚皚大地還尚未出現的變化。
空寂的雪地不知何時延伸出一排腳丫子形狀的陷落處,沿著那條痕跡,四周沾染了點點鮮紅,有些滴落在半融雪水中,渲染成一窪窪的詭譎。
是人類?你看過幾次那樣的形狀,你的同伴告訴你那是人類的腳印,他們總是說,不要接近。
不要接近?為什麼?你從沒見過活生生的人類,累積已久的好奇心讓你果斷躍出洞穴,循著腳印前進的方向跳去。
追蹤了一段距離後風雪暫緩,逐漸清晰的視線才出現一抹單薄人影在紛飛的雪花下若隱若現。
赤裸的雙足即便早已凍得黑紫也仍一步步向前踏出,孱弱而支撐不了重量的膝蓋讓整個人影搖搖晃晃……
突然瞳孔中的那抹人影歪了一下。啊不好了!你幾個大跳躍到那人影身旁。正想靠近時全身卻用力震了一下定在原地。
你看見那個人影跪倒的週遭迅速染成一片艷紅,濃濃腥臭味撲鼻而來。
……血?!
太過熟悉的氣味讓你愣住了。
壓低身子你本能的想逃開,抬頭之際卻發現對方的瞳孔映著你的倒影,你看著那漆黑的眼眸,似乎散發著危險氣息,卻又隱約攪和著脆弱柔和。
你突然不想離開了,所以迎合著對方的視線。
人類像是放棄爬起來繼續行走般的跪坐著看你,你們就這樣對視半晌,人類才緩緩伸出手放在你面前,用像是幽靈般的氣音對你說:「你好。」
你沒有前進,也沒有後退,像是對人類釋出的訊息不置可否。
你盯著那隻手,纖瘦的手指黏著的一塊塊凝固的血塊,有些地方還龜裂了,而且還小幅度的動著。
小幅度的動著?好像越來越激烈了?啊這是在發抖!
你猛的看向人類的身體,發現對方全身上下不停著顫抖著。是會冷吧?你想,畢竟對方身上只有一塊一體成型的薄布,你記得同伴說這是人類穿在身上防寒的東西,像這種模樣的叫做裙子,會穿裙子的人類是……
然後你這時才理解對方很有可能是人類裡面的女孩。
「啊……你不敢接近我對吧?呼呼呼……」
你的思緒被飄渺的聲音打斷,發散的眼焦拉回眼前的女孩,她正緩緩的收回顫抖不已的手。
「也對。你還是離我遠一點比較好。我很殘忍的喔。」
她扯開像是玻璃碎片一般的笑容。
「呼呼呼……小兔子,你相信嗎?我會殺人喔……你看,這全是那個人的血喔。」
她扯扯她身上的布料,你順著她看向那塊白底紅圖案的布,逐漸理解那似乎原本應該是全白的布。
然後你才發現女孩蒼白的臉龐也沾上了各種血跡。憔悴汙穢的面容讓她看起來只是像一隻負傷的野獸。
「你不逃嗎?我說不定會把你也殺了喔。就像我之前對他那樣。」
而你只是盯著她,一動也不動著蹲著。你直覺她向你要脅的利爪,事實上都朝向她自己。
「真的不逃呢……呼呼呼。你太單純了啊小兔子,你早晚會被我傷害的。」
──是喔。那你倒是說說虛弱成這樣的妳能怎麼傷害躍動自如的我啊。
才剛這樣想著,她就接續開口:「我啊……可是會先用手術刀劃開你的肚皮,割斷你的腸子呢……你會劇痛的放聲尖叫,但我會罔若未聞。」
女孩紫黑的唇不停顫抖,而你盯著。
「然後啊……我會用屠刀斬斷你的四肢喔,你會瞪大雙眼驚恐的看著我一刀緊接一刀的落下……然後淒厲的哭喊著,直到我用剪刀把你的舌頭剪斷。」
眼前的人被濃重的危險氣息包覆著,幾乎看不見身體,但你卻清楚的看見她眸中流轉的悲哀。
為什麼悲哀?討厭的話、不要這樣做不就好了嗎?
「呵呵……很殘忍吧。但是最後……還會有尖銳的小刃在你被剖開的胸口處,一劃一劃在你跳動的心臟、上留下條、條條傷痕喔……就像、我對他、那樣……不過不、用擔心……這次我、會很、很……很溫柔的……」
女孩垂下眼瞼,嘴角卻揚起狂妄的弧度。
「呼呼呼……小兔子、你怕了吧?我想、你還是離、離我一點比較、好喔……」
你還是盯著她看,但其實你並不是在看她,你想你看到了,昏暗的手術台上躺著血淋淋的、你已經不知道是否仍該稱之為人的物體,而手術台一旁佇立著一個女孩,濺上的鮮血順著垂下的雙手滴落在地上,而她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手術台上的物體,眼神閃爍著無盡的悲傷與絕望。
你想那個女孩和眼前這個女孩應該是可以合而為一的吧。
因為她現在低垂的雙眸,也正盈滿了黑洞般的悲哀。
你覺得她只是一匹被逼到絕境、正虛張聲勢的狼。
「……你知道嗎?明明都變成這樣了……他還、他還、還注視著我、然後用破碎沙啞的聲音,叫我記得等一下要去洗掉一身的、血腥……」
你們安靜了很久很久,久到你以為女孩已經睡去時,你才聽見女孩淡淡的開口說著,同時扯開難看的笑容。
「他一直、都是那麼溫柔的人……」
你眨了眨眼,望著女孩悽然的神情,然後輕輕一躍到她的身旁用鼻頭蹭她。
──嗯。血腥味。
「啊、不行!」
出乎你的意料之外,女孩神色緊張的向後縮。
「小兔子你不可以對我溫柔!」你試著再靠近,但她抗拒著。「只要你對我溫柔你就會死的……就像他那樣。」
啊?世界上有這種歪理?雖然人類世界我不清楚,但至少我的世界裡沒有!你壓根不相信女孩的警告,繼續向她湊近。
「不行啦──小兔子你真的要聽話……」她無力的倒在雪地上縮成一團,「我被下過詛咒、我只要被溫柔對待……就會產生足以傷害他人的不安……我、我不能被……」
感受到她強烈的拒絕,你停下動作看她。只見她緊緊咬住下唇不發一語,血珠從她咬破的唇滲出。
「小兔子對不起……但我不想再傷害別人了。沒有好好遵從詛咒的下場、就是得親眼注視著自己傷害對自己溫柔的人……我不想那樣。」
女孩的臉色越發蒼白,唇色比相遇於更顯黑紫,整身顫抖的像是痙攣。而你這時才發現女孩身上的那塊白布早已幾乎看不見白底。
啊……難不成?!
你再次往她的身邊躍去,將長耳朵反摺阻隔她阻止你的虛弱嗓音,你身上的雪白皮毛一碰到那塊布料便染上紅色,你想這是因為那塊布從來沒有乾過。
女孩的身上全是刀痕,深淺交錯,幾處傷口仍不斷的湧出血來。
「……你不要這樣看我……」她稍稍別開眼神,「只有這樣才能將詛咒了結……你懂得……」
──最好能懂啦!你一躍鑽進女孩的懷中,瞬間從雪兔便成了血兔。但你根本沒管那麼多,粉舌一伸便開始舔拭她的臉龐。
「……不要……你不要對我那麼好……」女孩試圖抗拒,但此時她的力量早已不及於你。她只能用微弱的聲音哀求你離她而去。
你無視她的聲音,依舊將她臉上的髒污血痕舔淨。細膩的、溫柔的,一次又一次的舔著。
連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滾落的淚水你也將之舔去。
舔著她的鼻尖,舔著她的眉毛,舔著她的睫毛,舔著她的顴骨,舔著她的唇。
舔著她溫熱的臉龐,舔著她微涼的臉龐,舔著她冰冷的臉龐。
你不知道自己舔了多久,似乎月亮升起又降落,而你開始感到疲倦。
你停下動作,端視著女孩淨白的面容。
『謝謝。』
你想在女孩閉上眼時,你的確聽見她這麼說了。
這樣就足夠了。你眨了眨眼,輕舔了女孩的手後頭也不回的離開她身邊。
畢竟你還得趕緊去找水源洗淨身上的血色呢。
否則在這片雪白國度中,一身鮮紅的你終究會迎來死期。
活下去,是你唯一能給女孩的溫柔了。
【後記】
其實這篇原本不是長這樣的(笑)。
本來是非常黑暗血腥詭譎的懸疑文章,
結果後來點開來要繼續寫時覺得氛圍不對,
就全部刪掉重打了(笑)。
最後就變成這樣一篇有一點治癒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