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論三昧。

人生真是很辛苦啊。

最近偷閒時讀了芥川龍之介的〈戲作三昧〉，
突然覺得很有感觸。

這裡執筆寫作的主角是《南總里見八犬傳》的作者瀧澤馬琴，
歷史上的真實人物。
這一天，
歷經讀者的諂媚與咒罵、書商的羞辱的馬琴，在世界的不友善之間，
在自己藝術觀的掙扎與衝突中，他覺得精疲力盡了。
但是，
當孫子回來開玩笑的告訴他：


「爺爺啊，以後會變得更偉大，所以……。」
「會變得更偉大，所以什麼？」
「所以要好好忍耐。」
「是忍耐著哪。」馬琴不由得認認真真地說。
「要好好兒、好好兒地忍耐。」
「這話是誰說的？」
「這個……」太郎調皮地看了一下他的臉，笑了起來。「猜猜誰呀？」
「唔，今天你朝香去了，是聽廟裏的和尚說的吧？」
「不對。」太郎使勁搖搖頭，從馬琴腿上略抬起屁股，將下巴往前伸了伸，說道：「是……」
「嗯？」
「是淺草的觀音菩薩這麼說的。」
話猶未了，這個孩子一邊用大得全家都聽得見的聲音歡笑，一邊像是怕給馬琴抓住似的，急忙從他身旁跳開了。讓爺爺乖乖地上了當，太郎樂得拍著小手，滾也似的向飯廳那邊逃去。
剎那間，馬琴腦子裏閃過一個嚴肅的念頭。他嘴邊綻出幸福的微笑。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熱淚盈眶。他並不想去追問這個玩笑究竟是太郎自己想出來的，還是爹媽教的。此時此刻從孫子口中聽到這樣的話，他感到不可思議。
「是觀音菩薩這麼說的嗎？多多用功，別發脾氣，好好忍耐。」
六十幾歲的老藝術家含淚笑著，像孩子似的點了點頭。


於是，這一夜，馬琴「以與神明比高低的態度」進入戲作三昧了。
在這個時候，
「映現在他那帝王般的眼里的，既不是利害得失，也不是愛憎之情。」
「這裡只有不可思議的喜悅。要麼就是令人陶醉的悲壯的激情。」
一切都被洗淨了。

戲作三昧全文看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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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寫論文的感受也無非是如此。
在這裡只有別人所不能理解的孤獨與辛酸，
和必須面對、或是對抗整個世界的疏離。
但是，
只有在那時候，在進入那種三昧的時候，
一切都值得。
也許可以說是戲論三昧吧。雖然寫出來的只是顛倒戲論。

今天在上課前正好遇到XL老師，說到這件事，
她也說，是啊，就是這樣。
（不愧是××，對芥川真是熟。）

雖然人生，真的好辛苦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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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再一提，這本芥川的選集真是非常好看。
另一篇〈毛利先生〉也是如此，
當學生們只是一再嘲弄他，
他還是在課堂上拼了命、乞求似地對學生翻譯朗法羅的詩：

「Life is real！Life is earnest！」

真的會覺得人生從那裡向我們呼喊著現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