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創作】登龍門

「你在這幹什麼？」
武館內，館主沒好氣的對著眼前壯漢說話。
「師傅…….」
「我哪敢被你稱為師傅呀？你都有本事在外闖名堂了。」
壯漢沒理會館主，繼續說：
「徒兒今天來，是想求師父您傳授八極拳奧義的秘笈。」

館主一聽這話，氣得站起來罵道：
「韓人龍！我沒理會你在外洩漏八極精髓，你還好意思討要本門奧義？你走！永遠別進我這的門！」
韓人龍一聽這話，原先跪著的身軀也站了起來。
「敬你曾是我師傅，一直想體面結束這事。既然你這麼固執，那就別怪我直接了。」
館主喝道：
「你是我教出來的，如今你敢挑戰我？」

韓人龍沒講話，只是拉開架式，館主眼看事情難以善了，在短暫對峙後率先出拳。
館主的攻勢看似虎虎生風，時不時還夾雜震腳跺地的聲勢，但在韓人龍眼中卻全是破綻，只因猛烈的動作在轉換間顯得呆滯。他先靠幾個後撤步閃避，在確定館主真確實是虛有其表後，他立刻打出一套組合拳反攻，館主臉上登時挨上兩拳並不支倒地。

「你……你這不是八極拳？」館主鼻血直流，說不出的狼狽。
韓人龍只是不耐煩的說：
「八極？就跟你一樣，徒有虛名而已。現在識相點，把秘笈交出來，日後我絕不為難你。」
「你既然勝過我，又何必再要秘笈？」
只見韓人龍飛起一腳踹往館主側腹，館主疼的全身顫抖，連連乾嘔。
「我做什麼你不需要管，再沒看到奧義，我可不敢保證自己會有多衝動呀。」

良久，韓人龍走出武館，手上多了一本書冊，臉上盡是得意。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幾天之後，韓人龍收到新的少校軍銜肩章，這代表他更上一層樓。

韓人龍不無感慨，想當年，自己為了名符其實的成為人中之龍，於是拜師學拳，希望學到一身本事好出人頭地。可練了若干年，他越來越覺得師傅不教真本事。
於是他離開武館，加入軍隊。在軍隊，他見識更多武術，然後他發現：「師傅不是不教真本事，而是他沒本事。」因為那些在演練中看似威猛的招數，在實戰中卻是不切實際的可笑。自己的師傅，只是熟練幾個套路卻不知其所以然的庸才。

好在，這世間可笑的事還有很多，比如：總是有人對陌生的武術有莫名的推崇。

於是他藉由切磋的名義，不斷跟人換招。反正自己教出去的只是空殼，換來的卻有不少實戰招數，東拼西湊下來，韓人龍自信能輕鬆打發那些學藝不精的拳師。而自己的身手，定能增加晉升的機會。
事情如他所料，隨著他擊敗人數變多，長官越來越重視他，自己地位也越來越高，終於在前陣子，當長官表達對八極拳奧義的好奇及嚮往時，他毫不猶豫地重回當年的武館索取秘籍，而那個沒啥用處的秘笈如今幫他晉升到少校軍銜。
韓人龍笑了，笑的是自己曾經有眼無珠、笑的是所謂師傅不過如此、笑的更是自己將鯉躍龍門步步高升。

可惜，樂極，生悲。

「韓人龍！你這欺師滅祖的孽徒出來！」
韓人龍愣住了，他知道是誰喊他，只是……一介平民，為何可以出現在軍營？
走出營房，果然是自個兒師傅，但他實在懶得搭理，只對旁邊的衛兵：「將閒雜人等趕出軍營。」

「慢著！」這次發聲之人，是站在館主旁的年輕人，
沒等韓人龍詫異，館主就喊道：「孽徒！再讓你猖狂，別人還以為我們八極拳無能，我收拾不了你，今天讓你師叔教訓你！」
韓人龍看著所謂的「師叔」，先是訝異他看上去竟比自己還小了幾歲，更是訝異這位師叔跟自己一樣，穿著一身少校軍服。
「難怪他可以進軍營，原來有人帶他進來。」
一邊打量陌生的孫少校，韓人龍一邊拱手行禮道：
「這位同僚，我不知你與這位先生的關係如何，不過我跟他純屬私人恩怨，這裡是軍營，國家重地似乎不好處理糾紛，先將人請出去，我倆則改日相談如何？」
孫少校則冷言回道：
「閉口不談自己在八極門的輩份，又拿國家名分想擱置問題，看來你是完全沒想要面對了。只可惜，今天有人主持公道，你別想逃！」

「長官好！」
隨著遠處衛兵的敬禮聲，韓人龍看了過去，趕緊跟著敬禮，因為來人正是自己長官-錢上校，還有另一位上校軍官。

「老李，這是怎麼回事呀？」
陌生的李長官笑咪咪的說：
「老錢，是這個樣子地，你手下的韓少校前陣子在外打了人，聽說這人還曾經是他的師長，孫無忌少校氣不過這事，所以請我來幫忙協調一下。」
錢上校陪笑著說：
「老李，前陣子上面不是說希望讓士兵們習練武術強身健體，我聽說韓少校學過八極拳，想讓他幫忙處理一下細節。他手段雖然是過頭了些，不過他也是為軍方辦事嘛。這樣吧，我讓他跟人陪個不是，我自己也掏腰包補償些慰問金……」
「老錢，韓少校幫國家辦事是好地，不過這事的確在武術界鬧出些動靜，要是被民間指責軍隊霸道，這畢竟也不好看嘛。所以我才想，我們把事情單純處理，既然是武術界的紛爭，就用武術界規矩解決，這樣避免軍方被人非議嘛。」

還沒等兩位長官有結論，孫少校立刻吼道：
「姓韓的，既然說為國家辦事，就別把責任往國家上面賴。我倆今天就以八極拳門人的身份面對！」
眼看兩位長官僵持不下，自己再不表態，那就是給長官惹麻煩，韓人龍只能跟著應和：「孫少校想怎麼做？」
孫少校說：
「我今天來就辦兩件事，頭一件就是教訓你這不敬師長且敗壞名聲的小輩！別說我欺負你輩份小，我們手底下見真章，我打輸，八極門從此不提這事，你打輸，秘笈收回而且你一輩子不准再用八極招式。」
「孫少校若執意如此，韓某只能奉陪了。」

語畢，韓、孫二人各自拉開架式。
在外人的眼光來看，兩人的架勢幾乎一致，旁觀者不禁暗想：「果然是藝出同門呀。」
但在韓人龍的心中，自己可跟眼前姓孫的大有不同，自己雖是擺了八極的「三尖對照」，但接下來他的動作將會是西洋拳的步法。

「看姓孫的年紀，學藝時間應該比師傅還短，而八極的破綻我一清二楚，這一局，優勢在我！」
短暫的對峙後……孫少校率先出擊！

「來了！」
孫少校來勢極快，韓人龍趕緊打出左手刺拳作為牽制，誰知孫少校也是一拳竄出，先將他的左手一撥，另一拳則立刻攻敵胸口。
韓人龍趕緊揚手架開，誰知才剛與對方稍微接觸，孫少校就立刻把拳縮回還順勢拉了一下，這讓韓人龍雙手都被帶偏，然後……

砰！

眾人聽到響亮的一聲，然後看到韓一龍整個人先被擊退數步，而孫少校又補上一拳，正中對方胸口，這一擊直接把韓人龍打的騰空而起，摔出數呎之外。
韓人龍此時一口氣喘不過來，只因當他雙手架勢被帶偏時，孫少校隨即欺身並一肘打出，正是八極拳代表性絕技-頂心肘！

這肘正中對方的橫隔膜，那是人體呼吸的關鍵所在，而孫少校下一拳又打在同一個位置，如此連擊讓韓一龍頓時喪失呼吸功能。
眼看韓一龍一條命就要交代在這，孫少校往他身上一陣推拿，終於讓他恢復呼吸。

「這……這是八極？」
「你自己學了好幾年，會認不出八極的招式嗎？」
「噁……你……你怎麼可能這麼快？我練得工架，從……從沒這麼快過……」
「你只有學過練法，沒學過打法。所謂練法，會刻意把動作做大，讓學習者比較容易感受到肢體訓練的成果及感覺，而打法則是在掌握練法的基礎上，隨時針對對手的動作做應變，那才是真正的功夫。」

孫少校站起身來，大聲說道：
「今天要讓你知道，並非八極拳沒用，是你沒練到家！你這種人的功夫，根本不配索取秘籍，而你的德性，更不配稱為八極門徒！別忘了剛剛的誓言，交出秘笈，終身不准再用八極拳！」

「師弟，多謝你收拾孽徒……」
館主話沒說完，孫少校一聲爆喝：
「第一件事辦韓一龍，第二件事就要辦你！你本身學藝不精還敢誤人子弟，徒叫他人看低八極拳的名聲。從今往後，不准你再用八極拳！否則所有同門必登門算帳！」
孫少校再轉向眾人拱手說道：
「今日讓各位見笑了，但也向各位證明，我八極門以直報怨，絕不徇私護短。」

「好！」
眼看孫少校處事乾淨利落，又見他功夫實在了得，眾人無不拍手讚賞，那是對八極拳的肯定，更是對「江湖豪傑」的憧憬。至於倒地的韓人龍知道，自己非但出了大醜，那兩下重擊更是廢掉他大半的運動能力，自己以後再無出頭的可能……

若干年後，韓人龍聽說李上校有意打擊錢上校的勢力，當年才會主持公道。他還聽說，孫少校後來逐漸升階為上校，他的身手為國家做了不少大事，更為長官做了不少黑事。而這，正是他曾經理想的晉身之道。
韓人龍笑了，只是他這次是苦笑：
「原來論武藝、論謀劃，自己始終是不入流的小角色罷了……」